《壤土》琥玉

159、07年2月云影

　　我在上河村的时候听加勒老头说过，寡妇和她的女儿到上河村找原先芦河村的人询问过她们留下男婴的状况，加勒老头没说，但其他人嘴碎说了，说我把那个男婴当儿子一样养大了，而且还带着他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我猜寡妇和她的女儿是有抱过跟“儿子”或者“弟弟”相认的想法，再不济也从我手里敲上点好处，只可惜黑头发棕眼睛、皮肤白皙的王杰瑞打消了他们的想法。

　　那孩子断然不可能跟他们有血缘关系，从外表来看年龄也对不上，于是她们连尝试都没有尝试就直接放弃。

　　这也让我松了口气。

　　别人不知道王杰瑞的发色和瞳色是以前在阿伽玛特喝炼金药剂的成果，不光他，我自己的发色和瞳色也并非天然，只不过这些东西我不会往外说，他们也无从知晓。

　　至于年龄，94年的王杰瑞到现在应该十三岁，按照这边世界孩子的成长速度，十三岁已经是成熟的青年，而王杰瑞看着顶多十岁出头，跟以前总一起玩耍的小拉米哥哥站一起都像叔侄多过兄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在对面世界上学的王杰瑞不可避免的受到回溯力量的影响，这些年我们已经尽量让他多跳级，让回溯不影响他长大，但日积月累效果还是相当明显。

　　好在对面世界的小孩子发育比较晚的并不少，王杰瑞个子在同学里也算中等，这才在对面世界学校里没引人瞩目。在这边就完全不一样，外貌表现出来的年龄和同龄人相差太大，寡妇和她女儿没法相信那个孩子跟她们有任何关系。

　　她们那些心思熄了也好。

　　我是不可能让我儿子跟别人“相认”的，这种事情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彻底把它抛到一边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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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老头老太太们也很安定。

　　回溯力量的治疗效果足以媲美有史以来人类的任何医疗手段，因为新陈代谢大幅度提升，人身体的自愈能力也提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长年累月困扰他们的“白内障”、“青光眼”还有“老花眼”等等眼部疾病都有明显好转，听力、活动能力还有记忆力都几乎每天都能感受到提升，原本因为多年痛风结石没有办法大幅度活动的关节现在活动范围一天比一天大，他们每天都生活在难以形容的惊喜之中。

　　“如果我们不回去原来的世界，住在这里，真的会越来越年轻吗？”他们还是不敢相信，所以一次又一次地询问我爸妈还有我，要我们给出肯定的答案。

　　“我看到我们大家的头发都开始变黑变密了，皱纹都比以前少了很多，我们真的会返老还童吗？”即便亲身经历并且看着周围人的变化，他们还是不敢相信现实。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回溯的机制他们已经搞明白，自然也知道想“返老还童”要做的就是留在这个世界、暂时不回原来的世界，他们知道在这边世界停留几年，身体就会年轻多少岁，只是还对这种猜想缺乏信任。

　　缺乏信任也是理所应当的，在两个世界都交替着生活就能够永远年轻，就能长生不老，这种天方夜谭换谁又敢轻易相信呢？

　　历史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特权现在就摆在眼前，而且他们已经享受上了。

　　也难怪老头老太太们这些天又激动得夜不能寐。

　　黄姨说本来半截身子入土，已经为自己晚年凄凉孤苦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突然发生这种事，她连说都不知道怎么说。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先是不敢信，然后都觉得是一场梦，患得患失，总担心一场梦醒来什么都是虚的假的，他们还得面对衰老和死亡。

　　时间还是短，同时时间也是最好的说服者，他们切身感受着回溯对身体的作用，早晚会放下戒备，拥抱逐渐变的崭新的生命。

　　当然，保密依旧是基本要求，如果消息走漏，二号疗养院就没法继续建设和运营，大家以后不会有机会再来这个世界，“重返青春”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都是活了一辈子的人，多数家庭条件都不贫困，傻子也不多。

　　明眼人都知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让那些有钱有权的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这种好事达官贵人们都抢不到，会轮到他们吗？

　　所以要求就算至亲都不能透露消息，大家也都表示理解。

　　后半月芦河村又下了场鹅毛大雪，白茫茫的河川和旷野沉寂着，希望在皑皑白雪下酝酿。

　　回溯的力量让老化的皮肤组织和肌肉组织重新焕发生机，老太太原本脸上皱巴巴布满老年斑的皮肤缓慢恢复着弹性，原本颤颤巍巍拄拐走路的人现在能大着胆子放开拐杖，伸开双臂疏松已经几十年没有舒展的腰身。

　　人老了以后不光身体会老，连心也会老，明明已经再次获得健康跟活力，每个人都像年轻了十几二十岁，大家依旧习惯在宿舍还有我家二层小楼非常狭窄的范围活动，院子里厚厚的积雪被兰泽带王杰瑞清扫出去了，晴朗的天气里也最多三两个老人愿意坐在院子里的花坛边上晒晒太阳。

　　他们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世界缺乏好奇心，也丝毫不想去碰触外头陌生的一切。

　　“爸爸，咱们带他们过来是想让他们干活，一起重建村子，他们总待在家里吃喝睡觉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就没用了？”我在厨房里给儿子烤饼干的时候王杰瑞看其他人都在外面，偷偷凑过来咬耳朵问我。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笑着问他。我儿子今年按照正常算法十三岁，但受回溯影响唇红齿白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跟十岁出头的小屁孩差不多，明明心理年龄已经该接近十六，还总因为身体原因像小学生一样幼稚的思考问题。猫鹫蹲在他肩膀上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有这家伙在，我们家完全不担心进来鼠蜥糟蹋粮食。

　　王杰瑞小大人似地抱着胳膊：“难道不是吗？”他压低声音：“那些爷爷奶奶明明已经身体越来越健康了，但还是懒洋洋的，一点精神都没有，成天不是打牌看电视就是躺着睡觉，只想着让别人伺候，一点上进心都没！”

　　这小子一边说，一遍瘪嘴，看外头收拾瓜子壳打扫垃圾的兰泽。

　　哈哈，我懂了，这小子是看着他跟兰泽叔叔哼哧哼哧在院子里铲雪，没有人出去帮忙，心里不平衡了呗！

　　我摘下手套乐呵呵摸摸他脑袋：“你小子可想岔了，”我拉来张小凳坐下：“这些都是咱公司疗养院里的客户，人家交了钱的，被带到这边也不改变他们是客户的事实，咱们把大家给照顾得妥妥贴贴是职责所在，你看爷爷奶奶不也都高高兴兴的嘛？”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让他们住出去？家里闹哄哄乱糟糟的……”王杰瑞咂咂嘴：“主要是他们什么都不干，成天闲着，你们怎么不说他们？”

　　“老年人闲着不很正常吗？”我看他。

　　“那凭什么我一闲着你就们给我找事做？”王杰瑞抱着胳膊：“大早晨起来就去看书背课文写作业，没玩几分钟就帮奶奶收拾家务，中午不让看电视要睡午觉，下午又呼来喝去招呼人，弹钢琴练书法帮着做饭……怎么我就不能闲着啊！”

　　我确实看到他闲着就浑身难受，主要是我像他这年纪，我爸妈也见不得我闲着。

　　“嘿！我说你一小孩子成天跟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攀比什么？你看你们班学习委员金江假期帮她妈卖苹果从早到晚连饭都顾不上吃；咱芦河村的小孩儿十岁出头冒着雪跟爸妈进林子捡树枝呢，你怎么不跟他们攀比？”

　　“又来这一套！”王杰瑞忍不住直翻白眼。

　　他学校里的老师动不动就说山区孩子多艰苦，让他们珍惜美好生活，我跟我爸妈在家也常拿类似的话教育他，他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好好好，不唠叨你，你就是想我夸你扫雪劳苦功高呗！爸这不是亲手给你做饼干奖励你呢吗？”我揽着他肩膀：“难不成你也像你弟一样，要老爸在你脑门上‘盖个章’？”我作势嘟嘴往他脑门亲。

　　“噫！我才不要！”王杰瑞直缩脖子打冷颤，他自诩是成熟的大孩子，已经不需要老爸在脑门亲亲。

　　“还有事吗？没事去帮你弟把生词考了，别打扰爸做饼干。”我下逐客令。

　　“咱们就一直伺候着这帮爷爷奶奶？”王杰瑞还是不甘心，问我。

　　“他们不会一直要咱们伺候的，以后把村里人培训培训，照顾他们也挺好。”我戴上手套继续用模具切饼干面团。

　　“那他们要是一直懒洋洋什么事情都不做呢？”王杰瑞刨根问底。

　　“没那可能，春天到了以后他们自然会精神起来的，他们年纪大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总要时间调整吧？”我把面团摆在铁板上：“其实你完全不用着急，他们现在安静是正常情况，别忘了现在是冬天，咱这里什么时候见过老树在冰天雪地里发芽长叶？”

　　“喔……”王杰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行了，我做饼干呢，别打扰我。”我再次赶人，慢吞吞用卡通模具压饼干。

　　“杰尼说你肯定用超能力做饼干。”王杰瑞站门口赖着不走。

　　我一听就直否认：“你别听你弟瞎说八道！你爸做爱心饼干从来都是亲手制作，完全不用能力走捷径，讲究的就是一个充满父爱！”这些小崽子，什么都没学下，先学会质疑别人，这是非常坏的毛病。

　　“他还说我生日蛋糕也是你用能力变出来的，你亲口跟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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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气得把脑袋伸出厨房门，扯大嗓门朝着二楼嚷嚷：“王杰尼！我再也不告诉你任何事了！”

　　“我就那一次！时间太匆忙了，当时我又有其他事要处理，稍微用了点能力去打奶泡揉面团，这是你爹与生俱来的本事，那蛋糕你吃得不香吗？”我真不理解这种小事情有什么好计较的？

　　不过我辩解的声音不大，主要是理亏。

　　“我想骑蝎狮出去兜风。”王杰瑞趁机提出了不合理要求。

　　要往常，我绝对是一口就回绝，不过这时候我有点理亏，所以只能答应。

　　“让你爷爷带着你，别乱跑，别吓到周围其他村子的村民……”

　　“好嘞！”王杰瑞眉开眼笑！蹿出去找爷爷。

　　嗐！终于把儿子给哄走。

　　我拥有超能力，以前有段时间在我们家里任何事情都被推给我一个人干，什么洗衣做饭扫地擦桌，就连卫生间里纸没了，洗澡没带换洗衣物都得扯嗓门喊我。

　　为了防止家里所有人过度依赖我的超能力，我只好以身作则限制在家里使用超能力，跟其他人一样动手做饭洗菜，这是对我的磨练，也同样是给一家老小做榜样，我下厨的时候从来不作弊，所有工序都是亲手完成，主打的就是一个“辛勤劳动”、“充满父爱”。

　　确定其他人都走了，看不到厨房这边，我叹口气坐到凳子上舒舒服服摘手套抱起胳膊。

　　刚才被模子切得歪歪扭扭不算规整的面团自己从案板上爬起来翻着跟头将自己揉搓均匀，不用擀杖就自动摊平到均匀的厚度，无形的力场将面片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又同时改变形状聚合成跟模具相似的卡通形态，行云流水逐一飞到烤盘上落定，然后进烤箱烘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