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62、第 62 章

　　太子因为身体原因，常年不出东宫，这回是多年来第一次出远门，而且住的是深山之中的道观，心情也如天上挂着的几片闲云，悠然得很。

　　这日颇为有兴致地和刘挚在凉亭之中摆上棋盘，山间云雾缭绕，恍如仙境。外面就是五仙山的其余山峰，目之所望，延绵至远方农田而止。令人有种自己身处仙境，看向人间的错觉。

　　二人厮杀了几局，刘挚正在收拾棋子，太子忽然问道，“可是心中牵挂京城局势？”

　　“儿子棋力不济，扫了父王的兴致。”

　　“并非是你棋力不济，只是我如今只需养病，心无旁骛，而你却肩负了本该由我承担的责任负担，自然不像我一般轻松。”

　　这时从外面走来一个侍卫，送上一个竹筒，刘挚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一眼看过不由微蹙眉头。

　　太子把棋盘上最后一枚棋子收走，“何事令你烦忧？”

　　太子确实轻松了许多。东宫在皇宫内，遍布着各方眼线，从他父皇和各宫妃子，到其他兄弟都有。但是他却不能轻易清理，导致东宫内的日子，过得拘束谨慎，绝不像此时。崇山峻岭之中，不可能再有别人派来的探子。他们父子二人，可以难得的说话。

　　“并无大事，儿子前些日子寻到了方家的表妹，留了人看顾。传回消息说她今日有些许麻烦而已。”

　　“方家？”太子有些讶异？“方博士？”

　　“正是他的独女。”

　　“那方博士夫妇？”太子追问。

　　“表姨确实丧生于那场大火中，方博士则是三年前去世的。”他看向太子，“父王，哀切伤身，您……”

　　太子摇摇头，“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嘴上说着没有，但也看得出来他情绪比之方才，低落了许多。他悠悠叹了一口气，看向远方青山，“死者长已矣。当年姜家那么多人都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和你皇祖母在宫里被软禁着，还是方博士他为姜家百余口人料理后事。那时他也自身难保，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刘挚便道，“是。那时方博士手中还有周齐愈老将军的遗笔血书，给他招来无数麻烦。最终表妹一直保管着血书，儿子确认表妹身份后，已经拿回。”

　　“好，很好。”太子慢慢站起身，凭栏而立，极目远眺，“挚儿，若是我能侥幸活到仇人人头落地的那天，固然畅快无比。若是我活不到那天，你要亲自写一份圣旨，烧给我和你皇祖母。”

　　刘挚跪下，“父王，您一定可以亲眼见到的。届时，您可以亲自写给皇祖母。”

　　太子摇头微笑，京城的情况他也知道。就连储神医都说了，皇帝的身体好得很。而他这个做人儿子的，能有多五年的寿数就已经是偷来的。

　　他长叹一声，“不说这些了。你方家表妹如今过得怎么样？她怕是还不能用本名吧。”

　　刘挚有意要让太子放轻松些，便详细讲了自己这个表妹的事情，“方博士化名姓连，表妹如今姓连名香。父王，您可想不到，她可不是个普通女子。”

　　他把自己怎么在王家村遇到的连香，二人一路怎么来的，到了哪里因为还不知道是自己表妹而将她留下，幸而人毫发无损地回到京城。她又如何在京城抄书写书立足，不仅如此，写的还是如今京城大卖的畅销书。

　　“噢？还有这等事情。”太子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真不愧是方博士之女，也不愧是你姜家表姨的女儿。虽是女子，也算得上是智勇双全了。”

　　又有些感叹道，“我还记得她小时候生得玉雪可爱，也不知如今出落成什么模样。”笑了笑，“她写的书，你着人给我送来看看。我如今在山中，避世绝俗，你很快就要回京，我看些杂书打发时间也可。”

　　刘挚心中一动，道，“父王若是愿意，儿子可派人将表妹送来，她虽姓方，但也是姜家人。父王若是心中有什么话，不妨同她说说。她的书写得甚是有趣，父王可以边看便同她闲谈，也不会觉得山中日子无趣。”嗯，连香也可以暂且避开那些麻烦人、麻烦事。

　　太子多看自己儿子两眼，“这也未尝不可。见见从前的孩子如今过得好，我心里也高兴些。”

　　刘挚也有些日子没见过连香了，因此快速让人下山安排此事。

　　连香这日正在写《烟火小话》，她已经写了十二样主菜，四种炖汤，现在又在开始写甜品。

　　这回写的不是传统中式甜品，而是泰式的金丝甜卷。这时候正还是茉莉花的末期，用新鲜摘下的茉莉花摆在小碟子里，放入水中静置几个小时，让花的香气沁入水里。再用这水化糖煮成浓稠的糖水，把过滤好的蛋黄用纱布挤出，一圈一圈地落在沸腾的糖水上，成琥珀质感，再用筷子夹起成丝卷状，装碟摆盘，看上去就非常诱人。

　　金丝甜卷要用许多的鸭蛋或者鸡蛋，还有大量的糖。中间还要浪费许多，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做的甜品。她这回用的是鸡蛋，剩下的鸡蛋清装在刷了油的碟子里，盖上纱布捆好，隔水蒸成固状的鸡蛋白，然后自己调了卤汁，把成形的蛋白卤上半个小时，完全放凉后切成薄片，放醋和芝麻油凉拌一下，口感十分有弹性，炎热的夏季里吃它很是开胃。

　　她刚做好，顾七到了。

　　“连娘子，你这里怎么每次来都闻着有股菜香？”顾七腆着脸问道。

　　连香和他因为认识早的关系，加上顾七的性格，她取下围裙与他闲话，“你拢共来了几回？”

　　“你这新住处没来几回，但原本还在王易那里住时，我可没少一起吃饭。”顾七自己在厨房洗了手，这是做好了准备要吃。

　　“话说回来，王大哥他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连香没拦着这个自来熟的人，给他拿了副筷子，想到这么久也没听到王易的消息，忍不住再次问他。

　　“别问我，第一个问题我不能回答，第二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顾七无奈道。

　　连香忍不住瞪他一眼，又问，“那有没有危险，这个能说吗？”

　　顾七答道，“就问你自己，你从认识他第一天起，不就处在危险之中吗？”看着连香脸色不好，连忙补充道，“但是这回应该还好，没人追杀。”（守城中的王易：呵呵）

　　夹起筷子尝了几口，满意地放下，“连娘子你的手艺可真是愈发地好了。我这回来是有正事和你说。”顾七将刘挚的安排告诉连香，“娘子收拾一下要用的东西就请上山吧。”

　　“这么快？”连香瞟他一眼，“你怎么不在这里把晚饭也吃了之后再通知我？”

　　“你以为我不想吗？”顾七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反话，作为太孙面前最为忙碌的侍卫之一，吃饭不按时是最常见的事情之一，“太孙不是念在你手艺好，请你上山去做饭么。”

　　顾七不知道连香和太孙之间的关系，发挥他脑补太多的强项，想当然的以为是因为太子殿下在山上吃不好，而太孙殿下想找个靠得住信得过的人去照顾，于是就选了连香。

　　连香狐疑地看了看他，“殿下说，让我去做饭？”

　　“呃——”顾七挠挠头，“这个殿下没说，但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之前他以为刘挚是对连香有意思，但是眼看这么久过去，也没有什么动静，便慢慢地放弃了这个想法。这让他高兴了许多——王易临走前特地交代他要替自己照看一下连香的。他能怎么办？一边是兄弟，一边是主子。他难啊！

　　好在主子现在看起来没有那种意思，他终于毫无顾忌地可以替兄弟照看嫂子，阿不，弟妹。

　　之所以这么久也不来一回，那是因为太孙在这里还是留了人的。想想，主子都替王易照顾好家里，还用自己干嘛？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于是顾七也就完美地错过了连香最近遇到的所有事情。

　　总之，如果顾七知道连香是太孙的表妹，那他绝对不敢用这个态度对她。

　　连香虽然怀疑顾七的说法，但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收拾东西准备上山。

　　别说是以刘挚和太子的级别，就是她原来那小县城的县委书记告诉她说我觉得你做饭特别好吃，给我做几餐，难道还会拒绝吗。

　　带她上山的并不是顾七，而是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侍卫。等到了五仙山，已经快到傍晚。

　　她没有带任何人，红雀也被留在家里。就冲着陈唐和她热恋中的那股子腻歪劲，她也不可能把红雀带走。回头陈唐一着急，再找上山就麻烦了。

　　等爬上山，进入玄静观，也过了晚饭时间。

　　她想着是过来做饭的，便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吃。等好容易上了山，也累得没什么胃口。

　　侍卫带她入住房间之后，便回去向上面禀报。不一会儿，刘挚便来了。

　　连香看到刘挚，也挺惊讶的，她连忙起身迎接，又给他斟了一杯茶。

　　刘挚坐下喝了，道，“听闻表妹最近家中有些烦心事，若有下回，可以直接来我府上，你如今身份虽然没有恢复，但到底也是我的表妹，身上流的也是姜家的血，我不会容忍一届商户欺负到你头上。”

　　啊，刘挚这就知道了？连香道，“其实也都是小事，很快就能解决了。”她没把季宣的名字说出来，也不想把自己的事情讲得太详细。

　　不想刘挚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那个书商吗？他应承你会解决？他自己也不是什么人物。还怎么替你出气。无非动用些商家手段，耗时既久，又不知能否见效。”

　　连香知道此人手握一定权力，比不上最高位置的那个人，但也足以令许多平头百姓家破人亡，赶紧道，“我可没想着怎么出气，只要赔礼道歉，该赔偿的赔偿就好了。”言下之意，我可没想着报复谁。

　　刘挚沉吟一下，道，“也好，这两样都再简单不过了。”

　　连香知道上位者动动嘴皮子，下面就有许多人替他劳动。她怕刘挚有什么简单吩咐，传到底下实施的人手里就变了味，于是又道，“真的不劳殿下费心。我所求真的只是赔礼道歉和照价赔偿，过后他们继续他们的生活，我过我的日子。殿下好心想要替我出气，但是指令传到下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和影响。”连香想了想措辞，抬起头看向刘挚道，“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给殿下招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她和刘挚虽然是姨表兄妹，但是很自觉地将自己和他划分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目前连香遇到的还都只是小麻烦，又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大坎（当然最好不要遇到），还不用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替她费心劳力。

　　刘挚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从前和她相处过的日子，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由得露出微笑。

　　怎么忘了呢？她本身就是个性要强，惯于自己解决问题，不愿意向别人求助的性子啊。来到京城，知晓身世，还一直未变，真是难能可贵。

　　便道，“好，只是你有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和我说。”

　　连香点头应下。

　　刘挚又道，“这回让你过来，主要是父王也想见见你。他在玄静观调养病体，我不能常在这里陪他。你母亲是他的表妹，你也是我父王留在世上的亲人。你陪他说说话，讲讲故事什么的，他心情好了，自然身体也容易恢复。”

　　连香点头，“好，我会尽力的。”这就等于是陪伴老人家，不算难事。想想顾七给自己传的话，真是差的十万八千里远。

　　本不想告他的状，可想想刘挚若是一直放任他这么随意发挥的性格，万一耽误正事怎么办，便将顾七传话让自己过来做饭的事情讲了。

　　刘挚听了果然黑了脸，“这个家伙！”得好好磨一磨他才行。以往在军中，顾七才能凸显，可是回到京里，没有那种明面上的紧迫感，顾七显然过于放松了。看来京中的许多事情还得换人打理才是。对于顾七的安排，他已经想好了。

　　连香又赶紧替顾七解释了一句，“想来是因为认识得早，有些话他便随意了些，殿下可千万别惩罚得太重。”罚肯定是要罚的。不是因为他貌似得罪自己，而是因为他处事不当。如果自己是刘挚这个位置，肯定也要处罚顾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