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38、第 38 章

　　二人商议已定，周掌柜又道，“你不若让你兄长将下一期的也拿来，这样老夫才好把第一期放心出售，第二期的抄稿也能赶得上。”

　　“周掌柜，您放心。我明日便将下一期的拿来，一定不会误事。但是您若想看第三期的书稿，还是得再等几天才行。”连香看出周掌柜其实就是想看完这个故事。

　　二人相视一笑。

　　周掌柜心道，好个精灵的小娘子，老夫二十年在书铺，也没见过这对兄妹这样的人才，难道真是老了么？

　　他如果知道“兄妹”就是一个人，那他会更加惊讶的。

　　等连香离去，他翻看书稿，见上面的作者署名为“崖离山答生”，心道，这是什么个怪名字？崖离山又是座什么山？

　　自此连香每日都将白日的时间分成两半，一半用于写作，一半用于抄书。七天过后，她就在书铺里见到了自己写的《十载恩仇录》，已经被些许书客拿在手里翻阅着。书名是特地取得简单直接粗暴，让人一看就知道在讲个什么事情，薄薄的一小册，让人以为是个简单的故事，便随手翻来看看。谁料到开始看了就欲罢不能，也忘了自己在书店里头，就这么看下去。

　　她还将自己接着抄的书籍交给掌柜检查，拿到了工钱。便顺便向周掌柜询问这第一期卖的情况。

　　周掌柜轻摇头，道，“娘子看看那些站着看的人，就知晓了。”

　　连香想了想道，“买的人少，许多人就在书店里把这一期看完了？”

　　“正是，老夫看来，娘子你这样一期一期出书之法可是吃亏了，每一期的内容字数不多，看起来也比较快。他既然能在书铺里就看完，何必多花钱买走呢。”

　　在书店里看书的人古代现代都有，即使是连香从前读书的时候，为了省钱，也常常在城市里的购书中心，一看就是一天。那本《基督山伯爵》和许多中外名著一样，都是在那些日子里看完，只到了后来自己开始赚钱，才把书买回家里，随时翻阅。

　　回想起那些日子，连香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怀念的滋味。

　　“周掌柜，我有一提议，未必周全，说给掌柜听听。”连香略微思忖，有了一个想法。

　　“京城那么大，书铺不知几凡。贵店又不在闹市繁旺之处，周围街坊并非富贵人家，本身买书的人就不十分多，以往我来时，也能看到有人在书铺翻书，却不买的。想必这类人还不少，不知我说的可对？”

　　周掌柜点点头，没错，人流多少容易看得出来，光看不买大有人在，总不能拦着不让别人看吧，若是这样做，岂不是损害这家书铺名誉？东家也是命令禁止将那些人赶出去的。自家为何要把书铺和四宝铺子打通，正是因为希望能相互连带些顾客，才好多赚些钱。

　　“书摆在架子上，人人都能随意翻阅，有些书翻得多了，自然就有损耗，恐怕卖不出去，或者只能折价卖出。这样又增加了贵店的经营成本。”

　　哦？说到了书铺经营？周掌柜有了兴趣。

　　“其实我说的法子，掌柜未必没有想过。就是专门辟出一小块来，这块架子上的书，一是可以供给那些愿意看书也喜欢看书，但是囊中羞涩的人，免除他们买书的负担。二是可以给挑书的人略微翻阅，增加选择。这些书既然是专门拿来免费看的，自然也就减少了其他专门卖的书的损耗。”

　　这法子不是不好，只是涉及了其他问题，周掌柜略微点头，刚想开口，就听这位连娘子又开口。

　　“只是哪些书放上来，哪些书不放，可是难办。圣贤书，读书人都是要有的。哪怕是借回去抄，也得备上。因此圣贤书不存在只看不买的问题。诗集和文集，多是大家所作，想必也是不愁卖的。这些只需要看看但又不一定要买的书，多数是些传奇笔记游记之类的。而那些书的作者，必定是不愿意让自己的作品只给人家看，却卖不出去。”

　　正是这个理，自己辛苦写的东西，自然是要赚钱的。读书不易，若不是为了额外增加点收入，哪个清高的读书人愿意写那些低俗的传奇？说出去都嫌丢人掉价，这也是大家都用笔名出书的缘故。

　　“只是我家兄长并没有这个顾虑，掌柜若是愿意，可以辟个免费阅览之处，放一些已经过了时、卖不动的书籍，将这本《十年恩仇录》放一本过去，大家如果喜欢，可以排队看，就算那本翻烂了再换一本也不怕，可以扣在我们账上。这样一区分，那些囊中羞涩的人固然也能看书，而出得起这几十文的，也不好意思再去看免费书了。”

　　“再者说，那些看了免费书的人感念贵铺善举，恐怕以后会多多在贵铺买其他书籍或者四宝，这岂非是吸引更多顾客？”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就是一样的道理了。“只是这本《十年恩仇录》须得注明是新书上市才行”，否则人家也以为这是旧书，可就影响销量了。

　　周掌柜见连香已经将自己的顾虑说了，便道，“娘子这个主意果然是好，前后也想得周到。”说到底，这个免费阅览之所以不能办，就是因为作者不愿意免费给人家看而已。既然有愿意的，又为何不可呢。

　　“至于掌柜担心的，家兄这本书论期出售过于吃亏，却也不必担心。”这个连香很有信心，“先头看得人以为这第一期就讲完了一整个故事，一定没预料到他们才看了个开头，卡在正是紧要的关头。等过两天第二期出来的时候，一定会追着看下去，想知道接下来故事是如何发展的。可是上文却是三天前看到的，因此还得返回去看看第一期，才能整个接连上。等到第三期出来，又要看看前两期，如此一来，肯定是把每一期都买在手中更方便了。”

　　想想看，每一期都是几十文的买，到时候出了多少期买多少，岂不是比拿出来免费借阅的多得多？何况那些真的出不起钱的人也能看，还增加话题度，不就是等于用免费的一本书做了宣传？这个宣传费也太低了。不过这些连香也就没说了。

　　她解释得如此详细周到，周掌柜不由得不再度打量她一眼，心道能有这样的兄长，其妹也不可小觑。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父母，养出了这样的兄妹。转瞬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心中叹息。

　　连香此法并不多花什么成本，何况店里还有不少积压的旧书，挑一些出来，放在免费阅览处给人看看又何妨。周掌柜想道，若是真做得好了，到时上报给东家，也许东家的其他书铺也会依样画葫芦呢。

　　周掌柜便依法照做，果然日后吸引了许多顾客，就连生活在京城其他地方，距离这个书铺很远的人都有过来的，当然这是后话。

　　这家书铺名叫“传文斋”，其东家在京城还有好些家书铺，分别名为“颂文斋”、“录文斋”、“咏文斋”、“闻文斋”，“解文斋”等等，都带有一个文字，算得上是“文”字号连锁品牌。连香的这本《十年恩仇录》先是在传文斋里卖，后来在周掌柜的极力推荐下，陆续在各个“文”斋开始售卖。加上连香这个免费阅读的法子，在传文斋用了之后，确实买书的人更多了。于是等她再度来到传文斋后，周掌柜满面的喜意，将前四期的售卖分成给了她，总共有六两银。

　　用了脑力，和没用脑力的区别。

　　三期的字数，她大约写了一万六千字，用了六天的时间写文，就能赚得了五两银。当初她抄书，一个月的时间也才四两银，差别不可谓不大。何况抄书，抄完就没有了，一次性的买卖，可是这书稿一期期地卖，总还有人要从第一期买起的，意味着日后光是这前三期，还能再有持续的收入，虽然未必有先头这么多了，可也比抄书强。

　　不过连香并没有打算从此只写书，不抄书了。

　　一个人不可能从早到晚都码字，不说别人，她自己自认为没有那个脑力。抄书既可以放松，又可以学习。不论是抄四书五经，还是一些时下的诗集、文集，乃至于低俗的传奇，都是拓宽她知识面的途径。这一本《十年恩仇录》她就快写完了，下一本的内容还在酝酿，因此需要多点创意和灵感。何况既能放松学习，还能有收入的事情可是少见的。起码在现代，随着科技的发展，也没有抄书这个行业。

　　怀揣着银子，连香心里头有着难言的雀跃。

　　今天不止收到五两银子，加上之前抄书的钱，除去用掉的生活费，一共正好十三两。她可以还钱了！

　　十三两啊！

　　宋娘子简直不敢相信，连香每天坐着抄抄写写，两个月不到的功夫，就将这么多钱赚到手上。简直是个生财童子，啊不，是童女。当时她刚跟着连香从顺化县出来的时候，就从连香贩货的举动中看出她生财有道，很有经商的头脑，可惜是个女流，在如何也不能施展拳脚。没想到连香识字，还能抄能写，不用出门都能赚这么多，怪道人家都愿意家中养个读书人。

　　这要让连香来解释的话，就是一句：知识是第一生产力。

　　如今负债还清，《十年恩仇录》的书稿也写完了，她就有了半日的空闲时间，每日只需要抄抄书即可。便让宋娘子去忙她自己的事情——寻找女儿——不必成日拘在家里。

　　而且如今红雀已经从小产的身心受伤中恢复过来，看着气色也不错，家里有些事情她也能帮忙。只是和连香的写书抄书事业相比，她的绣活事业就很打击人了。之前因为小产，养了大半个月没有动过手，后来接着绣，再被连香逼着拿到外面去卖，竟然卖不掉，惹得她哭着回来，伤心了好几天。

　　红雀虽然一直干着丫鬟伺候人的活，心里却更看不上走街串巷的货郎，如今要她拿着自己的绣品去铺子里问有没有人收，本就难堪，结果拢共也没收几件的打击更大。

　　先前连香一直忙着写稿抄书，特地交待不要打扰她，红雀也就不敢上前去跟连香商量此事。这日看到连香终于闲下来，红雀便扭捏着来到连香身旁，先给她倒了杯水，终于开口。

　　“什么？你不想做绣品了？”连香这些日子忙，也没顾上红雀，听她表达了意思，顿时知道对方做绣品肯定是遇到打击了。

　　“我做的，卖不出去。娘子先前给我的钱，买了布料和线，却连本都没能卖回来。可能我不是这块料，叫娘子失望了。”

　　连香想了想道，“那你不做绣品，又打算做什么？”

　　这个红雀已经想好了，“我不做绣品，也就不需要养护手，家里的事情我也能干，宋娘子也可以多花时间在找女儿的事情上。况且我本身就是娘子买回来的，从前一直是丫头，如今还是继续做娘子的丫头罢。”

　　这个想法——歪了啊。

　　连香满肚子的批评话语，看到红雀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暂时地偃旗息鼓。

　　“你看我们住在大哥家里，吃穿都不愁，我为何不安心在家洗衣做饭，为何要每日拘在屋子里抄写？”

　　“那是因为娘子，要还我的赎身钱给宋娘子。”

　　“大哥也有钱，我为何不直接向他要？他人好心大，一定会给我啊。”连香反问。

　　红雀语结。

　　“你如今跟着我，好不好？”连香盯着她，又补充道，“说实话。”

　　“娘子和善，对我跟亲妹妹一样照顾，体贴，宁愿自己辛苦也不让我累着，即使是我当初听从大公子的话害过娘子，如今也没和我计较什么。我红雀虽没什么见识，也知道牟家虽然富贵，吃穿奢华，但远远比不过娘子对我好。”牟家再好，也是主子对下人施舍一样的好意，和连香把她当做舍友和妹妹一般的相处，是绝对没有的。

　　“那是你和我关系亲近，还是我和大哥关系更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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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仲马全名：亚历山大·仲马 Alexandre Dumas
挺奇怪的，音译杜马斯不好过仲马吗？
其实我也喜欢把文养肥了再一口吃完的，现在想想求读者评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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