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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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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的烟尘弥漫在狭长幽暗的巷子里,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地对峙在巷子两端,而女人则躲在巷子里堆放的杂物后边。
能悄无声息地靠得那么近,才被自己觉察。陆轩紧紧盯着这个脸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这家伙不容小觑。
而被陆轩打量着的黄雀则饶有兴致地眯起面具后的眼睛。不愧是陆将军家的公子,将门虎子呀,明明重伤未愈,还能以那么快的速度作出回避反应,真不简单呀。
但,他再有能耐也到此为止了。黄雀微微勾唇,接着目光一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陆轩。
见状,陆轩立刻摆开防御架势,如疾雨般的拳头瞬间打中他的外肘,浑厚的内力震得他双臂发麻。
尽管落了先机,但实战经验丰富的陆轩并未慌张,他找准时机地果断出手,借力使力地一抬胳膊,直接肘击黄雀的脖颈。
可惜,他的还击被他一个偏头,轻松地躲了过去。
不过就像料到对方会躲开,陆轩顺势旋身,攻向他闪躲的方向。这使得黄雀不得不向后退一步,但他一后退,陆轩立马跟上。
两道人影重叠又分开,只眨眼的工夫,这俩人已见招拆招地缠斗了数回合。
躲在一旁的凤鸣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衣角,她担心陆轩会被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打败,毕竟她知道他有伤在身,但她看不懂,不对,是根本看不清这俩人动作,更别说分辨他俩谁占上风、谁落下风。
当然很快她就不需要分辨了,因为她看到陆轩单膝跪地,呕出一口红血。
“陆轩!”
她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朝他跑了过去。
“别管我!”然而他却大声呵止了她,“你快走,我会拖住他……”
她还没回答,戴面具的男人就先一步扣住陆轩的咽喉,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那可不行呀,她若走了,小的我就没法交差了。”
“你…你放开他!”她指着男人的鼻子,命令他放开陆轩。
“要小的放了陆公子也行,但王女殿下你要跟小的走。”
“你要我跟你走,去哪里?”
“小的能带您去哪儿呢?”面具后的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她,“自然是回宫了。”
“你是问天鹰派来的人?”
凤鸣误以为黄雀是问天鹰派来抓她回去。
“虽然不是,但也没相差太多。”黄雀并不打算和这位王女殿下解释太多,他的任务就是带她回去而已。
至于这位陆家公子……
黄雀看向被自己掐着脖子的陆轩,眼底掠过一丝杀意,果然还是处理掉比较好。
觉察到黄雀收紧手上的力道,陆轩挣扎之余,依旧不忘催促身旁的凤鸣:“快…快走!”
闻言,她咬了咬唇,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喃:“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一走了之……”
她是想要自由没错,但她还做不到享受靠别人牺牲获得的自由。所以她不可能丢下他独自跑路!
她要救他,她必须阻止这个面具男继续伤害他!
思及此,她环顾四周,想找一个能帮她阻止面具男的工具,然后,她就看见了杂物堆里搁着的长凳子。
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搬起长凳使劲砸向面具男的后背。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长凳应声碎裂。
这点攻击对黄雀而言不算什么,可坏就坏在他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攻击分了神,松了手。
这一松手给了陆轩机会。
落地的他,抓起地上的沙子扬向他戴着半张面具的脸。趁着对方下意识闭眼,他拉起还愣在原地的凤鸣,施展轻功地踩着边上的杂物堆,翻过横在眼前的围墙。
“都伤成那样了,逃跑还不忘带上她。”睁开眼的黄雀望着陆轩和凤鸣消失的墙头,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道,“陆公子真是有情有义呢。”
***
“这就是你空手回来的原因?”
寝宫外的长廊,坐在美人靠上的神乐真寻瞧着像在听着黄雀的报告,但目光却落向月光下泛着波光的池塘。今晚的月色很美,只不过相同的景色看多了也腻。她不由地发出叹息。
背靠柱子站着的黄雀,听到她的叹息,以为她是在责怪自己“办事不利”,于是懒洋洋地辩解道:“没办法呀,小的总不能闭着眼抓人吧,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抓活的难度太高了。”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扬唇,“小的这双手只适合杀人呢。”
“是这样吗?”她眯了眯美眸,慢悠悠地开口,“本宫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些针对陆轩。”
“哪有这回事,小的和陆公子无冤无仇。”
“你和陆轩是无冤无仇,不代表你和陆将军无冤无仇。”她轻轻地指出,“本宫记得当年陆将军带兵讨伐过西国部落。”
“……”
黄雀沉默了片刻,接着又恢复以往吊儿郎当的神情,笑着开口:“那年太后都还没到南国,您这是记得,还是特意去调查了?”
“这没区别吧。”她收回视线,睨着身侧被阴影笼罩的他。
“有区别。”他纠正并沉声道,“这关系到一个信任问题。”
“信任?”她淡淡地笑了,子夜星辰般的眸里透着月光一样的凉意,“你不也是暗中调查了解到本宫的身世后,才选择接近本宫的吗?”
对于这一点,黄雀没有否认。
“太后说得不错,小的确实是了解太后您的身世后,才决定接近您。因为小的无比清楚,只有您才能实现小的想要的。可是小的总有一种感觉,您似乎变了一些。”
“有吗。”她不以为然地反问。
“小的第一次见到您,便觉得您就是小的我能追随的主子。”他侧过头,看着她清艳又出尘的容颜,以及那对澄澈又温和的丽眸,“但现在的您好像变得软弱了,杜绝就不说了,连陆轩这种利用完就该处理掉的棋子,您也留着。”
他顿了顿,低身靠近她。
“这次您明明可以给小的下令,杀掉陆轩,强行带回那位东国王女。但您却要我活捉他们。所以…是什么使您心慈手软了?”
面对逼近自己的他,她却泰然自若地说:“明天就是神乐冥被处刑的日子。”
“是。”她的答非所问令他微微皱眉,“但这和小的问的问题无关吧?”
“有关系。”她抬眸望着他,慢道,“神乐冥平生从未做过一件善事,他祸乱朝堂、欺压百姓,他的权力与财富都是踏着累累的尸骨得到的。没有人会为他的死感到悲伤,那些因他而蒙受苦难的人只怕做梦都会为他的下场笑出声。”
“太后的意思是你不想像神乐大人那样坏事做尽,遭人唾骂?”他试探地问她。
“本宫确实不想成为像神乐冥那样的人,但理由却和你想得不大一样。”
“那太后是出于什么理由?”
“本宫这么说吧,陆将军杀得比神乐冥,甚至比你杀的人都多很多,但他死后不会像神乐冥这般遗臭万年,也不会像你一样被时间遗忘,他只会被人供奉在武庙里,纳人香火、受人朝拜。”
柔美的嗓音宛如拂过长廊的夜风,慵慵懒懒,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黄雀,你明白陆将军的不同之处吗?”
不等他回答,她便转向夜幕笼罩下的大殿,目光深邃又清冷地说:“因为陆将军他杀的每个人都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天下江山、黎民百姓。”
听她说到这儿,他算是懂了。
“太后说的是呀,但……”他话锋一转,“为了天下苍生就可以大开杀戒吗?”
“为苍生总比为了个人恩怨说出去要好听些。这就叫师出有名。”
朦胧的月光映在她窈窕的身子上,仿佛为她披上了如水的轻纱。她缓缓转过脸,抬起纤纤玉手,涂着蔻丹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摩挲过他的脸颊,最后停在他的唇前。
“你大可以出于私仇杀了陆将军或者他的儿子,但那也只是让他们陆家成为史官笔下的‘满门忠烈’。还是说,你就想成全自己的仇人,黄雀?”
感觉着来自唇前的她的体温,藏在面具之后的眸光黯了黯。
她会使毒,黄雀是知道的。因为这一招就是他教她的,将花毒涂在指甲上,趁着敌人被迷惑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使对方中毒。
当初陆轩就是中了这一招,才被杜绝事先安排的人重伤。
互相利用的这些年,他教她杀人,而她也教了一些东西给他。比如玩弄话术。
“小的说了小的和陆公子又或是陆将军无冤无仇。”
有些事,只要不承认,就不存在;而有的问题不想回答,那就反抛问题给对方。
“倒是太后您,至今以来所做的事,包括暗中助力扳倒神乐大人,到底是为了私怨还是为了公义?”
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黄雀也开始深谙此道。
不过他的反问并未让她的表情有什么变化,她放下自己的手,十分平静地说:“本宫既不是为了私怨也不是为了公义。本宫对神乐冥没有恨也没有爱,本宫除掉他的唯一理由是他挡道了,而本宫放过陆轩的理由也只是因为本宫没有杀他的理由。”
“哪怕陆轩知道你的‘秘密’?”
“他什么都不知道。”
“您是说……”
“本宫什么也没告诉他。”她面无表情地说,“他一直以为本宫只想要摆脱监视获得自由,他也是基于这一原因协助本宫。”
听完她的话,黄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小的都不晓得是丞相大人比较可怜,还是陆公子比较可怜。”
“本宫从来没有强迫过别人。”她说得毫无负罪感,“而且本宫也没有撒谎,本宫的的确确想要自由。”
“太后是没撒谎,太后只是没告诉陆公子全部真相。”他压低声音道,“让你不得自由的不是神乐大人,而是……”
“黄雀。”她打断他的话,像是提醒又像是在告诫他,“有时候知道太多并非是一件好事。你也不想让本宫有除掉你的理由吧?”
“假如能死在太后手里,对小的这样的狗来说其实是不错的结局呢。但小的目前还不想死。”
“既然如此你就老老实实去把凤鸣带回来,别再意气用事了。”她像看穿他一般,“你本来可以借我的名义,让陆轩配合你的,可你却攻击了他。”
“是,这是小的判断失误了。但现在小的也不晓得他们跑去哪里了。”
“陆轩受了伤,应该跑不远才对。你找不到他们,只能说明一点。”
“哪一点?”
她沉吟道:“有人将他们藏起来了。”
***
花楼。
时值夜晚,正是花楼最热闹的时候,然而在这人烟鼎沸的大堂楼上却有一间房格外安静。
这间房是花楼楼主,也就是苏梦舟的房间。此刻苏梦舟并不在,但房间的床上仍然躺着一个男人,而男人的身旁坐着一个满脸写着担忧的女人。
“凤鸣小姐你就放心吧,奴家刚刚瞧过了,这位少爷虽然内伤很重,但无性命之忧。”说话的,是站在床侧的年轻姑娘。
凤鸣认识她,她是跟在苏梦舟身边的侍女,不过她也是第一次知晓这名侍女还懂医术。
“楼主离开王城前交代过,假如你来了,就让奴家好生招待你,直到你自己离开。”
听到侍女的话,凤鸣心里是讶异的。原本她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扶着伤重的陆轩来到花楼,结果苏梦舟不在。正当她失望之际,苏梦舟的侍女却还是将她和陆轩请进了花楼,并让他们住进了苏梦舟的房间。
“谢谢你。”
凤鸣很清楚这时候冒险收留他们意味着什么。
“也请你替我转告你们楼主,谢谢他的好意,凤鸣心领了。”
尽管他不爱她,但他还是为她留了一处可以避难的地方。
至少在这里,她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