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记》青泥

8、硬币

　　这句其实并不存在的“傻瓜”在安吉脑子里嗡嗡作响了十多遍，才像一只心满意足的苍蝇那样飞远了。安吉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叹了口气，从书堆里又抽出一本来看。
　　这本书显然是人类的作品了。它十分厚重，装帧华丽，在黑色的书皮上，用最最庄重的字体写着一行大字：《史上最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之无用魔法大全》
　　安吉倒吸一口冷气。在他的时代，大多数伟大魔法都已经绝迹（因为这些魔法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为了对付龙而发明的），安吉见识过的最高强的魔法是让牛奶持续变酸七天，由被他的射箭练习惹怒的邻居老太施行，对象当然是安吉全家。
　　因此，安吉首先充满仰慕地注视了“匪夷所思不可思议”这两个形容词一会儿，又充满仰慕地注视了“魔法”这两个形容词一会儿，然后他才注意到这两者之间夹着两个闪亮的大字：
　　“无用”
　　安吉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无用魔法？？
　　他又开始怀疑埃文找错了书给自己，这个“无用”的地方本来应该写着“高阶”、“绝密”或是“黑暗恐怖”的，至少也得是“100日四级考核冲刺过关”。
　　他怀着疑惑翻开了书，然而看到条目的那一刻就明白书名真是起得恰如其分。他看到的前三条魔法分别是这样的：“确保每次烧饼落地都让带芝麻那面着地的魔法”“能让人舔到自己胳膊肘的魔法”“每次挤牙膏都挤出心型的魔法”。
　　安吉认为自己理解了埃文的意图。善解人意的埃文大概是认为，看到断月弓的真正实力和自己实力的落差之后，一定需要大笑一阵子恢复心理平衡，因此才给他这本书的。
　　“他真是一个好人，”安吉伤感地想着，然后急忙纠正了自己：“……一条好龙。”
　　不得不说安吉严重地误会了埃文。
　　这本无用魔法大全，实际上是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阿奇巴德的作品。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在魔法学院里学习时就已经出类拔萃，不幸的是他自己和他的同学都没有意识到这点。当他的同学们忙着在通过魔法公务员考试、在国家指定的魔法期刊上发表论三级咒语的正确使用这类论文的时候，阿奇巴德琢磨的却是发明一些小魔法，比如如何上课睡觉不被老师发现，如何让寝室的被子每天自动叠好，如何在一脸起床气的困乏早上让毛巾自动为你擦脸，等等。
　　前面已经说过，当时魔法的主流都是和龙相关的，阿奇巴德预见到迟早有一日，随着龙的没落，那些魔法也将没落，只有日常生活里采用的魔法才能延续下去，他也把自己的研究重点放在这个领域上，包括牛奶变酸大法都是他的发明。可以想见，他在魔法上的这些思想和成就得不到主流的待见，他最终也没能从魔法学院正常毕业。
　　由于没有学位，阿奇巴德之后一直找不到正常的工作。想想看：他到一个宫廷里，自荐说自己可以施行让厕所墙壁永不渗水的魔法时，暴躁的国主只会朝他咆哮：“我们需要的是让龙在战斗中失去意识的高阶麻痹术！！你会吗？不会的话就滚去清洁公司找工作吧！”（很遗憾清洁公司也不需要阿奇巴德，让厕所墙壁停止渗水雇佣水管工就够了，魔法师的薪酬可是很高的。）
　　很长时间的流离失所之后，阿奇巴德终于对这个惟龙是图的魔法社会产生了强烈的愤怒，他决心用余生来嘲弄所有的伟大魔法、伟大魔法师和伟大魔法物品。
　　结果就是这本无用魔法大全。
　　这是一个诅咒，也是一个预言：所有的所谓伟大魔法，随着龙的没落，最终会变得和这本书中记载的所有魔法一样无用。
　　实际上，阿奇巴德运用在这些无用魔法上的理论和技巧十分精深、博大，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而直到他死后人们才意识到这点。举例来说，他那条著名的芝麻烧饼魔法之中蕴含的力量，足够让一座大陆沉到海底，或是让亚特兰蒂斯再度浮上海面，而他只是用来克服地心对芝麻的引力。
　　在这本无用魔法大全里，和龙相关的条目有三条。当然它们也全是荒唐到极点的无用魔法。
　　其中一条是关于如何在龙居住的洞穴里生火做饭、“营造温馨、舒适的家庭厨房氛围”。鉴于没人会吃饱了撑的跑到龙穴里野营，这点也是无用的——因为阿奇巴德再伟大也想不到将来会有一个叫安吉的屠龙人末裔被抓到龙穴里去开始自己的第二阶段职业培训。
　　而埃文实际上就是想让安吉看这条。从这点来看，他其实算不上什么好心体贴，顶多只是想让安吉自力更生少来烦龙而已。
　　可惜，安吉并没有留意到它。他不耐烦地从第120页（如何下楼梯时总让左脚首先踏上地面）翻到了第207页（如何在摔坏碗时使其保持完美的摔成四瓣效果），期间偶尔因为如何让橡皮擦在考试时为你唱咏叹调的魔法笑了几声，最后留意到的却是另外一条与龙相关的魔法。
　　那条魔法叫做如何与龙打牌时作弊取胜。
　　鉴于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和龙打牌，这条当然也是无用的魔法。
　　更何况，这条魔法还需要有两枚古代硬币作为辅助，而那种硬币是非常，非常稀罕的。
　　而安吉目瞪口呆地望着书中描绘的硬币的样子……他低下头，从护腕里把他当成幸运物的、当初用他老爸的屠龙手抄本从小贩手里换来的那两枚据说有魔力的硬币取了出来。
　　他瞪眼注视着那两枚硬币。当初那个街头小贩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地向他保证这两枚硬币绝对绝对能为他带来好运之时，可没有加上“与龙打牌时的好运”这种限制性说明。
　　如果一个故事里出现一把冒烟的枪，那就一定有一只握枪的手。如果出现了能够让你和龙打牌时作弊的硬币，那就一定会有一场和龙的牌局。
　　问题是……
　　龙打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