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陆斑

47、第 47 章

　　手术正在进行中。
　　梁仁信和杨艳等在手术室外。梁仁信埋着头，痛苦难当；杨艳也紧绷着神经，在过道里来来回回，她希望手术顺利让孩子彻底流掉，也希望珠花平安无事，她并不想害死两条人命。
　　梁仁信责备杨艳，“你能不能安静的坐下来别走来走去的！再说你跟着来干什么？”
　　“我来当然有我来的道理。”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单独来解决，你何必非要三番五次的去刺激她呢！这下好了！人被刺激到医院来了！你满意了吗？”
　　杨艳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没有再说什么，现在没有什么比手术结果更重要的事。
　　医生走出手术室，“谁是姚珠花病人的家属？”
　　梁仁信立刻站起来，“我是。”
　　“通过血液检测，她是服了药物导致流产，我们给她做了清宫手术，手术已经完成了，病人一会儿会转到病房，你们好好照顾她吧！”
　　“吃药？”梁仁信倒吸一口冷气，以为是珠花自己想不开吃了药。
　　杨艳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老梁！我们两地分居，你找女人我不想过问！但是，离婚不行！养野孩子更不行！”
　　梁仁信恍然大悟，伸手给了杨艳一巴掌，用微颤抖的手指着她，“药是你给她吃的？你知道你这是在杀人吗？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恶毒？你不觉得你的心丑陋不堪吗？你这个样子，难道还对你我之间的夫妻关系心存幻想？”
　　杨艳没想过要抵赖，只是，这一巴掌疼到了心里，“我早就没有幻想了！从我嫁给你有了我们的儿子们之后，我就没有自我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这世界上有太多钱解决不了的问题！这十几年来我在美国所承受的，你根本想象不到。我风流过，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为你们做的，用死过几回来形容都不为过！梁仁信！如果仔细算一算，我根本就不欠你的！”
　　梁仁信大吼，“够了！你这是心理扭曲！你就不怕将来下地狱！”
　　“为了我的孩子，下十次地狱我都不怕！”杨艳强忍着眼泪离开了医院，她的目的达到了。她想，就算是粉身碎骨她也不后悔这么做。
　　珠花在病房昏睡了一天一夜。
　　当珠花睁开眼睛，梁仁信还握着她的手，“觉得怎么样？现在觉得哪儿不舒服？”
　　珠花缓了好一会儿，“好冷！”
　　“没开空调啊！我给你再拿个被子！”
　　“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见有人杀我的孩子，他被折磨的鲜血淋漓。”珠花脸色苍白，虚弱无力，“我的孩子呢？他还在吗？”
　　梁仁信低头沉默。
　　“这是哪里？”
　　护士来查房，见珠花醒过来便嘱咐了两句，“昨天你刚做完手术，接下来好好养身体。跟坐月子一样你明白吗？”
　　珠花眼泪直流，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表情。
　　******
　　自从高奕川知道李棠过去的事之后便一直借故回高家与父母和进奕一起住，可李棠怎么也想不出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变的这么冷漠怪异。
　　高奕川坐在办公室，看着李棠的流产手术记录，整个人气血倒流。想起十年前她装作少女的样子，就在这间办公室把他骗的惨不忍睹！
　　到了午休时间，员工们陆续到食堂吃饭。高奕川拿着餐盘故意坐到女秘书身边。李棠和同事坐在不远的地方，一眼就看见高奕川和秘书说说笑笑，接下来高奕川竟然帮秘书撩了一下头发，李棠摔了勺子离开食堂，直接去跑外勤。
　　忙完一天之后，李棠终于还是忍不住想找高奕川问个究竟，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你在哪？”
　　“有应酬！”
　　李棠听到电话里传来女人的笑声，“跟什么人啊？”
　　高奕川语气很不耐烦，“我要一个一个跟你说吗？”
　　李棠挂了电话，脑海里控制不住的想象着高奕川纸醉金迷的画面，忽然尖叫一声。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开车直奔高家。到了高家大门外，她都不敢一个人进去，只是守在不远处等着高奕川回来。
　　李棠在车里足足等了三个小时终于看到他的车。她下车拦在车前面，哪知道只有司机一个人在车里，“高奕川呢？”
　　司机下了车，“我刚才把高总送回公司了！他说还有事情要处理，他有些材料放在家里让我回来拿一趟！”
　　李棠立刻开车奔公司去了，一路快马加鞭，直闯进高奕川的办公室。
　　高奕川正躺在椅子上休息。
　　李棠质问，“你这几天为什么这样？有话你能当面说清楚吗？这算怎么回事？”
　　高奕川已经喝的微醺，“有什么可说清楚的？如果真有什么事，你也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棠委屈的掉眼泪，“别人接受求婚以后都是忙着定日子订典礼会场定婚纱礼服准备新房！可我好像就没有下文了？你什么意思啊？不是跟这个女人搞在一起就是跟那个女人搞在一起！很明显你是冲着我来的？什么原因？你总该让我明白吧？就算这个婚不结了你总该给我一个解释！”
　　“既然你知道我冲你去了！你就该好好反省一下你错在哪了！而不是跟我兴师问罪！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原来你有时候也很笨，有时候又狡诈的很！”
　　“我不是没想过，可我怎么都想不出来！这些日子我跟从前没有两样！”
　　“是吗？那以前呢？”
　　“什么以前？”
　　高奕川冷笑。
　　李棠已经眼泪横飞，她想告诉他她已经怀孕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李棠欲言又止。
　　“已经怎么样？”
　　“算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这个婚，你还打算结吗？”李棠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生怕他会说不想结这个婚了。
　　高奕川沉默，脸色越发难看。如果不是因为爱她，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协议给她，“当然结！这是婚前协议，你把字签了，我们马上准备婚礼。”
　　李棠拿起协议来看，眼睛瞪的越来越大，“什么意思？这长篇大论写的就是，如果将来离婚，我分不到任何财产？”
　　“你跟我结婚，应该不是图我的钱而是因为爱我对吗？那你就不要有顾虑，签字吧！”
　　李棠懵了，“这是什么逻辑？原来是因为这个？准备结婚了，你就开始怀疑我心地不纯？用这个来试探我？”
　　“你签了，我们就结婚！不签，这个婚我不结。”
　　“高奕川！如果你不想和我结婚，你大可以跟我说清楚！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吧？”
　　“随便你。”
　　李棠像被掏空了一样浑身无力，“这十年，你是在耍我吗？”
　　高奕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我耍你？那我来问你，你和邢大伟是什么关系？”
　　李棠愣了一下，“我们是同学。”
　　高奕川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同学之间可以有孩子？可以在你的流产手术协议上签字？”每一个字都像被嚼碎之后吐出来的，字字都带着恨。
　　李棠大惊失色。
　　“我这样说，你能理解了吗？这些事你都不记得了？当时你大可以告诉我实话说你和邢大伟是恋爱关系！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怕我不要你？你能告诉我你当时真实的想法吗？你是因为爱上我了，才抛弃邢大伟去做流产？还是因为你看上了我的钱？”
　　李棠说不出话，整个人都在颤抖。
　　高奕川掐住李棠的下颌，目光凶狠，“你都那样了，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装少女？那次其实是你来例假了？所以在办公室你那么主动！我想请问一下，你什么人品？你什么目的？我要是跟你结了婚，我高家是不是都能让你给骗走？”
　　李棠知道这件事没法抵赖，“那时候我太年轻，不懂事……”
　　高奕川歇斯底里，“直到刚才，你不是还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的说你之前是清白的吗？怎么一下子又说自己不懂事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是爱你的，而你在背后给我捅刀子！”
　　李棠的眼睛里充满哀求，“那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是在我们正式交往以前的事！你能不能别去计较？”
　　“你到现在还在狡辩！十年了！说句实话！十年的相处我舍不得！但你捅的这一刀，我没办法不痛不痒。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把决定权给你。”高奕川把协议丢到李棠身上。
　　李棠跪在地上捡起协议书，泣不成声。她最快最冷静的想了一遍，她该在最短的时间作出决定，否则又会显得她处心积虑，“协议我签。”李棠毫不犹豫的在协议上签字。
　　高奕川冷笑，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以为她会气愤的拂袖而去。她总是这样出乎他的意料，“在这世界上，有人真正走进过你的内心吗？在你的生活中究竟有多少是靠演的？”
　　“不管当初为什么开始，我这十年来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我想你是知道的，我也割舍不掉这十年的感情，我想和你好好的。”李棠艰难的站起来，缓缓的离开办公室。
　　高奕川想撕了这协议书，想把这间办公室这栋大厦都拆了！他打电话给秘书，“给我订一张明天去三亚的机票！”
　　“只订一张吗？”
　　“对！我一个人去！”
　　******
　　夏晴在接受电视台娱乐频道的采访，为她新发行的专辑做宣传。这张专辑她等了十年，里面收集的都是曾经林筱筠的创作。
　　主持人手拿稿子，按照之前准备的问题提问，“这张专辑听说词曲全部都是你男朋友写的？”
　　“对！这些是他十几年之前写的歌，我一直都想把他唱出来，但是，等到今天才实现。”
　　“你的男朋友在现场吗？”
　　夏晴望了一下台下的观众，“很遗憾，他没有来。”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接受外界媒体的采访。为什么之前一直都不愿意接受采访呢？”
　　“是因为，我一直到都没有想好。”
　　主持人有些疑惑，“想好什么？”
　　“所有的一切。”
　　主持人还是很困惑，“那你现在想好了吗？”
　　“大概差不多。毕竟都三十岁了！再想不好就该老了！”
　　“既然新专辑是你男朋友写的歌，那可以谈一谈你的男朋友吗？”
　　“谈什么呢？”
　　“据说你们已经分开五年了，可是你……”
　　“我们这几年都没有见过面，我也有过很多次打消的念头，也尝试过去交新的男朋友！但是，最后我总会发现，没有比他更好的人。所以，每一次尝试都会失败，他就像一个标准，超不过他的人，在我的心里都是不合格的。”
　　主持人很是惊叹，“想不到你这么坦诚。你这样说，不怕他听到会不高兴吗？也许他会觉得你是没有找到更好的对象，所以才会一直等着他？”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了，所以一直都希望他能回来。”
　　主持人愣了一秒，然后笑了起来，“你的性格真好。我想他会回来的。”
　　“借你吉言。”
　　“你这次发行的新专辑，和以往的曲风有些不同，很多听众都认为歌曲不够朗朗上口，但又很有韵味，那么你是怎样评价呢？”
　　“里面有三首歌是他写给母亲的，也是我想对我的父母说的！可能他的曲调在很多人眼里不算完美……那就去体会里面的意境吧！他懂得人生的意义！即便他浪迹天涯，也能过上最好的人生。”
　　“那你认为最好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我曾经特别拒绝犯错误，认为犯了错误是很可耻的事情，不管是别人对我还是我对别人。所以，我曾经一度憎恨过伤害过我的人，也为我曾经犯过的错误而觉得羞愧抬不起头，这也是我这些年一直只想唱歌不想接受采访的原因，因为我不愿意面对那些问题。”
　　“那么你是说，你原谅了曾经伤害过的你人？”
　　“以前关于是非对错我总是想计较个明明白白，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挺傻的！有时候自己做错了事都还没有意识到，反而去怨天尤人！就算以前对我再坏的人我现在也都不恨她了！每一个人都会犯错误，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们会在错误中成长，然后变成一个更强大的人。”
　　“那你有什么想对你男朋友说的吗？也许他会看到这个节目！”
　　夏晴直视摄像机镜头，“如果你还记得下周三是什么日子，在老地方，我等你。”
　　夏晴和林筱筠的十年，无论相守还是分离，她从没觉得他真的离开了她，没有证据，只凭着那种直觉。她相信那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即便是她单方面做出的约定，她也知道，他会来。
　　这一天清晨，天刚刚亮。夏晴如约而至，在西山的山顶。
　　夏晴坐车身上俯瞰着北京城，看着所有的路灯渐渐熄灭。她没有约定时间，想在山顶多吹吹风，任他任何时间来或者不来，等待也是一种感悟。
　　夏晴打开手机音乐，播放张国荣的今生今世，想起过往的曾经，像电影画面一幕一幕，怎么放也放不完。
　　幻变的一生默默期待一份爱
　　踏过多少弯段段情路也失望
　　我不甘心说别离仍旧渴望爱的传奇
　　不舍不弃无惧长夜空虚风中继续追
　　风里笑着风里唱感激天意碰着你纵是苦涩都变得美
　　天也老任海也老 唯望此爱爱未老 愿意今生约定他生再拥抱
　　是你的双手 静静燃亮这份爱
　　是我的声音夜夜陪伴你的梦
　　交出真心真的美无尽每夜每天想你
　　今生今世宁愿名利抛开 潇洒跟你飞
　　风里笑着风里唱感激天意碰着你纵是苦涩都变得美
　　天也老任海也老 唯望此爱爱未老 愿意今生约定他生再拥抱
　　风里笑着风里唱感激天意碰着你纵是苦涩都变得美
　　天也老任海也老 唯望此爱爱未老 愿意今生约定他生再拥抱
　　愿意今生约定他生再拥抱
　　歌声还未落，夏晴已经泪流满面。眼泪朦胧中她看到一个身影在渐渐靠近。
　　林筱筠徒步走上山顶，隔着三米的距离和夏晴相对而立。像十几岁的青涩少年，他们就站在原地这样看着彼此……
　　终于林筱筠走向夏晴，帮夏晴擦干眼泪。
　　夏晴确定，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少年，“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四海为家。”
　　夏晴又忍不住流泪，“你……结婚了吗？”
　　林筱筠摇头，“没有。”
　　“女朋友呢？”
　　“遇见过几个人，但都不如你。”
　　夏晴破涕为笑……
　　******
　　梁仁信拿着外卖回到病房，“我买了粥，你吃一点。”
　　珠花直直的看着天花板，毫无反应。在病床上躺着的这些日子总是想起十年前流产后无家可归只能赖在医院里的时候，和现在如出一辙。十年了，她还是没能跳出厄运的漩涡。
　　梁仁信安慰她，“你说句话吧！别总这样。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我也该出院了！不能总是赖在医院！”
　　“行！医生也说你可以回家休养！”
　　“她在哪？”
　　“谁？”
　　“杨艳！”
　　“她订了今晚的票回美国，你放心，她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今晚……这么快？”
　　梁仁信不解珠花的意思，“什么这么快？她早点走不好吗？”
　　“太快了！如果再给我三天时间就好了！我还想去看看海诗，我有话想和她说……”
　　梁仁信没有察觉到珠花脸色里那股绝望的气息，“你说什么呢？”
　　“给我办出院吧！”
　　珠花趁着梁仁信送她回家后去公司办事的时候，偷偷开车找到杨艳入住的酒店，她将车子停在酒店前面的停车场，坐在车里直直的看盯着大门口。
　　一对夫妻带着孩子下车走进酒店，一个三口之家的普通画面都能触动到珠花的神经。她反复的哼着一首歌，”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 我才不会害怕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 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的孤单的寻找我的家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但是我一样渐渐的长大…..”
　　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杨艳拉着行李箱走出酒店。
　　珠花下车走到杨艳面前伸手拦住去路，“你就这么走了？”
　　杨艳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你找我有事吗？”
　　珠花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眼神无光，“杀人凶手能这么若无其事吗？”
　　杨艳不想理会珠花，拉着箱子继续走，珠花拦住杨艳，却被杨艳甩开。
　　珠花借着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回到车上，挂挡直接踩下油门，朝杨艳狠狠撞了过去。
　　杨艳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珠花倒车，然后径直离开，上了高速一路向南行驶。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也到此结束了，前面无论怎么走，都是通往阴间的路。是苦难给了她玉石俱焚的勇气！她想起了小的时候，父母还在他的身边，带着她游山玩水，她骑在父亲的肩膀上，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现在她很快就可以和父母团聚了，从此以后告别这水深火热的人间，想到这里，她竟有一丝快慰。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目空一切的感觉真好！这短短的三十年啊！早知道会在今天结束，她该事先去见一见老朋友，说一说这些年没能说出口的话。还有梁仁信，他真的给过她快乐的日子……
　　远处传来警笛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十秒、八秒、六秒、四秒、两秒、零秒！
　　珠花的车撞向了山壁。
　　……
　　珠花做完手术室被转到重症监护室。
　　医生向梁仁信和警察交代珠花的状况，“她身体里脏器多处受损，我们虽然尽力修补，可是……最多也就再撑几天了，叫她的家人来看看她吧！她有可能会醒，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梁仁信面无表情，直到今天同时失去两个亲人，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一天之内，从太平间到重症监护室，他对人生也从没有如此绝望过。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
　　凌晨两点。
　　海南三亚。
　　高奕川在胸口疼痛中醒来，看着陌生女子睡在旁边，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可是越想头越痛。他吃了药坐在阳台上抽烟，想起他在英国生病昏倒，要不是李棠及时把他送到医院，他也许就死在英国了。李棠不辞辛劳没有一声怨言的照顾他，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生怕护工照顾的不好！他还是分得清楚那些是不是虚情假意！这些日子，他的确气过头了，把她的好忘的一干二净。
　　昨晚喝太多了，真不该随便把别的女人带回来。他开始懊悔，愧疚覆盖了怨恨，或许这样才更容易找到平衡。他试着打电话给李棠，“这些天你还好吗？”
　　李棠在深夜里哭了很久，已经哭的累了。高奕川的电话像一颗救命稻草把她从痛苦的深渊拉了出来。她使劲摸了一把眼泪回答，“嗯。”
　　“我很想你，回去我们就结婚吧！”
　　凌晨两点说出来的话，大概都是发自真心的。李棠喜极而泣，她知道他想明白了，她以为会等很久，甚至等不到他的回心转意，如今算是彻底的云开雾散了。
　　挂了电话，她又哭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
　　李棠照常去上班，心情大好的跟每个人打招呼。当她走进电梯却听见职员在议论高奕川。
　　“你看新闻了吗？高总参加□□派对，被抓到公安局了。”
　　“什么□□派对？是什么东西啊？”
　　李棠的脑袋嗡的一声短暂的空白了一下，浑身像火烧一样的难受。她回头看着职员，职员吓了一跳立刻闭嘴。
　　李棠跑回办公室查看手机新闻，‘海滩举办色情派对被查’、‘红谷药业高奕川参加色情聚会被警方拘留’、‘知名企业家高奕川涉嫌□□被依法逮捕’……
　　李棠瘫坐在椅子上，色情？□□？□□？高奕川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了吗？这些年他是不是一直背着她参加这样的场合？她日防夜防，终究还是躲不过这样的灾难？她摸着肚子，眼神已经空洞了，“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恨我吗？我真的那么罪无可恕吗？我就该被千刀万剐是不是？”
　　高奕敏闯进李棠的办公室。
　　李棠生气的瞪着高奕敏，“你怎么连门都不敲？”
　　“你现在还有心情说我不敲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沉得住气坐在这？”
　　李棠翘起二郎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里却都是恨，“我为什么沉不住气？□□的又不是我！”
　　“你是不是疯了？你未婚夫现在出了事，你不管了？你这样还想嫁进高家？”
　　“那你说我该怎么管？”
　　“现在楼下等着一大帮记者，你只要表现出跟高奕川关系仍然良好，说相信他就行。”
　　李棠觉得无比讽刺，“你脑子进水了？”
　　高奕敏不敢相信李棠的态度，“这就是误会！都是诬陷！高奕川根本就不是这种人！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警察怎么不说我□□呢？还有你！千方百计阻碍我嫁给他，现在出事儿想起我了？觉得我对他有义务了？你自己觉得可不可笑？”
　　高奕敏发懵，“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说这些？所以……你不打算管了？”
　　“我管不了！”
　　“李棠！我早知道你恶毒，可没想到你能毒到这个份儿上！你如果还想和高奕川……”
　　李棠厉声打断高奕敏的话，“我不想了！你认为他这么做我还会再想跟他怎么样吗？我也嫌脏！你还真以为我是图你们高家的钱就算高奕川搞万年的破鞋我也会忍是吗？高奕敏！你也一把年纪了！和我妈差不多的岁数还整天和我过不去！我也受够了！都去你吗的吧！高奕川这个破鞋，我不要了！”李棠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推到地上，大步离开办公室，在走进电梯的那一刻，眼泪再也藏不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天都要塌了……
　　高奕敏怔怔的站在原地，以为李棠受了刺激已经快要疯了！
　　李棠走在街上，感觉阳光格外的刺眼。她有很久没有这样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路上了。这些年她已经无限的接近她梦想的生活，只可惜跌倒在了门口，而且跌的粉身碎骨。她知道和高奕川已经再无可能了，否则全世界都会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为了钱连脸都不要！更何况，她也没有办法再爱他了。她可以无限的卑微无限的忍让，但这种龌龊肮脏的事是她的底线。
　　曾经以为放下和看透是很难的事，如今一个转念也就做到了。只是，眼泪总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手机一直在响，李棠干脆关机。
　　深夜十点。
　　李棠在酒吧喝的半醉，桌上两瓶红酒都被喝光了。当她想离开，站起来的一瞬间，忽然肚子疼的厉害。疼痛让酒醒了大半，她忽然很恐惧，慌乱之中把电话打给李茵，“李茵！送我去医院。”
　　……
　　******
　　海诗和夏晴穿上无菌服走进重症监护室。
　　珠花从手术到现在一直没有醒过来，看着珠花浑身插着各种管子缠着各种线，夏晴顿时泣不成声。
　　海诗红着眼睛坐在珠花旁边，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唤着珠花的名字。
　　没过一会儿，珠花真的睁开了眼睛，她用尽力气把氧气管拔掉，用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海诗。
　　海诗再也绷不住眼泪，“这个不能拿下来！”
　　珠花拒绝插上氧气管，“海诗！夏晴！我本来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忽然听见你们叫我的声音，我又回来了。你们别打断我，听我说。”
　　海诗和夏晴使劲的点头。
　　“你们能来，我真高兴。下辈子，我们还做朋友！海诗！下辈子我做你妹妹吧！”
　　“别乱说！你会好的！”
　　“你们答应我！别把我死去的消息告诉别人，别让我叔和奶奶知道，就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不想和他们联系了！让他们骂我忘恩负义，禽兽不如。就让他们恨我！你们答应我！”
　　夏晴做保证，“我们答应你！我们什么都答应你！”
　　“可以告诉李棠，要不然她肯定会问起我的，就只有你们三个可以知道……别为我难过！我要去找我爸妈了！还有我的孩子！他们都在等着我！你们该为我高兴！等见到我妈，我会告诉她，我曾经很努力的生活，只是失败了。我梦见了大旗的海棠花，多想再回去看一看，可是，再也回不去了……”珠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海诗控制着几近崩塌的情绪，“珠花！是我没照顾好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珠花！珠花！”
　　“下辈子……我不想再见到他们……”珠花闭上了眼睛，心跳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
　　梁仁信为珠花选了墓地。
　　海诗、夏晴、邢大伟、王梓明、刘晓光在珠花的墓前悼念。他们身穿黑色，在心里默默的为珠花送行。珠花脱离了肉体凡胎是不是能听到人心里的声音？或深或浅的感情，都是她在这人间存在过的痕迹和证明。
　　李棠开车赶过来，面色苍白的走到他们中间，来送珠花最后一程。邢大伟看到李棠，默默的注视着她。李棠却好像没有看到邢大伟一样，只是怔怔的望着珠花的墓碑。李棠哭了，此时此刻只有她最能体会珠花的困境和感受，她在心里为珠花祈祷，希望珠花一定要去天堂，去过阳光灿烂的日子！为什么这些年她没能多给珠花一些关心，明明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哪！“珠花！我们来送你了！对不起，你在人间的日子，我没能做一个称职的朋友，我很抱歉，也很后悔。你能原谅我吗？”
　　邢大伟安慰李棠，“别哭了！珠花已经解脱了！她不希望看到你们一直伤心！这样她走的会不安心！”
　　李棠看着邢大伟，哭的越发伤心；邢大伟抱住李棠，让她在怀里哭个痛快。也许这就是最初的感情，即便一别十年，再见面也依然会毫无顾忌的给你肩膀和怀抱。
　　海诗蹲在墓碑前，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你这一生都在寻找一个相依为命的人，如果人间找不到，希望你在天堂能一家团聚，从此以后过上幸福的日子。”
　　悼念完之后，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还特意为珠花留出一个空位和一份餐具。李棠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的聚会，但刘晓光和王梓明很欢迎这样漂亮又有学识的女子。
　　夏晴问李棠，“你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怎么了？”
　　“你不是从来都不愿意凑热闹吗？总是特立独行！还以为你看完珠花就会走呢！”
　　李棠深感羞愧，却还是嘴硬，“吃你一顿饭还心疼了？”李棠转头看着邢大伟，恍若隔世一般的神情。
　　邢大伟坐在李棠身边，“你还好吗？脸色有点儿白了！”
　　“还好。”
　　“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麻烦？怎么会呢！”
　　“那天，高奕川来找过我，他知道我们以前的事情。我本来想给你点个电话说一声，可是我又怕你……”
　　李棠深呼吸一口气，“没关系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伟！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不是你对不起我。当年我爱你是真的，不爱了也是真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和咎由自取，我都明白。”
　　“你变了很多。”
　　“也许吧！你还是老样子！”
　　“怎么可能呢？十年了！早就变成大叔了！”
　　“你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李棠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们都还是少年的时候。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都十年了！”
　　李棠忽然向大家宣布，“跟你们说件事！我下个月就去深圳了！”
　　夏晴不以为意，“去深圳干嘛？想旅游去云南多好！”
　　海诗看出李棠的认真，“你为什么去深圳？”
　　“我是去那边工作！”
　　“红谷要在深圳建厂了？”
　　“不是！我从红谷辞职了！”
　　所有人都很震惊。
　　“几天前我还打算告诉你们我要结婚的消息，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李棠本想说高奕川被拘留的事，但想想还是算了，“总之，我和高奕川掰了。现在回头看，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你学到的才是你自己的，幸好这些年我的工作成绩还不错，有几家企业都给我发来邀请函，我选了一家不错的单位，打算到深圳之后重新开始。”
　　“在北京的一切你都不要了？”
　　李棠想了想，“一切？我在北京还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们呢！”
　　“我会偶尔回来看你们的！你们如果谁来深圳都记得要告诉我，我肯定招待你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合群了！”
　　邢大伟低头不语，心里感慨万分。曾经以为对李棠早已心死，当她活生生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会莫名的幸福。那些年感情只是被封存起来了，还没有灰飞烟灭。只是没想到，再见她，却听到她要离开的消息。
　　李棠很想哭，她起身走到外面的花园偷偷抹着眼泪。海诗跟了出来，“李棠！你真的说走就走？高奕川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只是万万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选择！”
　　“你们以为我会委曲求全，为了做那个豪门太太？海诗！坐啊！我看起来是说走就走，其实是攒了很多年的委屈在最后一刻爆发出来了而已，我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轻松！不用再想着讨好谁，也不用受人质疑，不用委屈自己！回头想想，这些年不过都是表面的风光，都是虚荣心作怪罢了！”
　　“太突然了！”
　　“反正这些年我总是借口忙，不理你们，难道你不生我气吗？你们背后一定没少骂我吧？”
　　“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前，你曾经说，我总是站在大伟的立场说话，这句话我一直在我脑袋里回荡。现在想想，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曾经很喜欢大伟，从很久以前开始。明知道你们两个是一对，却也阻止不了那种心情。知道你们分手以后，一边怨你辜负了他，一边却暗自高兴。我总是自认为我对得起任何人，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珠花的死，我也想了很多。作为朋友，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李棠红了眼眶，“其实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不能等一切都来不及了，才想明白。道歉，也要趁还有机会。”
　　“你不爱大伟了？”
　　海诗点头，“我没想过，我们会有一天坐下来说这样的话。大伟其实还是爱你的，从他看你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不瞒你说，里面坐的那个刘晓光，不出意外的话我可能会嫁给他！”
　　“真的？恭喜你！你终于也找到归宿了！”
　　“我很庆幸，我还有爱上别人的能力。我想，我是真的放下了，我可以不必遮掩的告诉你，我爱过大伟。大伟最近一直来找我，我知道他其实不甘心，大概是习惯了我一直在他身边，所有误会了对我的感情。他这些年都没正经谈过女朋友，我想是因为他从来没忘过你，只是绝口不提而已！你不重新考虑他吗？”
　　李棠摇头，“我怎敢这么想？当初是我对不起他！”
　　******
　　高奕川被保释，乘坐私人包机返回北京，和李棠约在度假村的云端茶座见面。
　　高奕川见到李棠时不自觉的因为羞愧而低下头，但他选择开门见山，“听我姐说你流产了？”
　　“这还重要吗？”
　　“为什么没告诉我？”
　　“错过了很多时机！很多次我都想要告诉你！记得那次你调戏服务员，那时候我就想说，但是我见你那样，很生气，就把话憋回去了。”李棠笑了笑，声音很柔和，“钱果然是个好东西，这么大的事这么快就平息了！”
　　高奕川很差异，他竟然没有在李棠的脸上看到任何灰暗和难过，“你能谅我这一次吗？”
　　“你这么做，心理平衡了吗？”
　　高奕川沉默。
　　“这回，你可以得到证明了！我已经向红谷辞职了！接受了深圳一家药企的邀请，下个月开始，我就去那里工作！待遇还不错！虽然我们做不成夫妻，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希望我们还能互相打个招呼！”
　　“我真的很后悔！李棠！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棠笑着摇摇头，“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没有机会了才想要！给你的时候，你却不稀罕！我明白，你是想找到一个平衡点，那样你原谅起我来就容易多了。我也很后悔！”
　　高奕川难受的不能自已，“后悔什么？”
　　“那个时候我不该抛弃邢大伟，不该为了钱而接近你。”
　　高奕川苦笑，“原来说真话是这么残忍的一件事，我总以为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看透了人生……”
　　“那时候我特别害怕贫穷害怕失败，从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如果能成为我的靠山就好了！所以我朝着你的方向努力，你知道我背着你解决了多少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女人吗？像一个泼妇那样！我就是不喜欢任何人分享你的感情，我就是希望你能爱我多一些，再多一些！早知道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我不该那么执着！你不就是想要证明我是真的因为爱你？我放弃这个豪门，可以证明吗？这也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李棠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从容，从容的让高奕川感到害怕。
　　高奕川看到她眼里的坚决，心冷的快要发抖。
　　“你也给了我很多，我在心里还是很感激你！真的！”
　　高奕川到今天才看到最无畏最闪闪发光的李棠，“李棠，我不会放弃！如果你一定要去深圳，我可以把企业做到那边！”
　　李棠摇头，“不要！我们的缘分尽了。”李棠不想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北京国际机场。
　　家人和朋友都来为李棠送行。
　　“到了深圳给我们打电话。”
　　李棠抱住李茵，“对不起！这些年一直都是你照顾爸妈！以后，恐怕还要你多费心！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女儿，也不是称职的姐姐！我们两个要是能换一下就好了！”
　　李茵第一次这么柔和的对李棠说话，“说这些干什么！你能做这样的决定，说实话，我很意外！也为你高兴！”
　　李棠走到父亲面前，“爸！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父亲在李棠面前总是低着头，这让李棠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海诗和夏晴站在一旁，夏晴抱住李棠，“珠花死了！你又要去深圳那么远！为什么我们要天各一方呢！”
　　李棠泪眼带笑，“珠花没有死！她和我一样，只是放下了一切，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李棠大步朝安检入口走去，走到入口处回头跟大家挥手告别。
　　邢大伟飞奔而来，却没能阻止李棠走进安检的脚步，她微笑着朝邢大伟挥手。曾经，他们的分别悄无声息，今天能如此坦然微笑着告别，竟然也这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