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陆斑

45、第 45 章

　　邢大伟为上次的缺席主动请客，刘晓光和王梓明都到了。邢大伟叫来服务员点菜，发现服务员小姑娘长的眉清目秀，多看了几眼还跟她开玩笑，“你长这么漂亮干嘛在饭店干服务员呢？”
　　小姑娘有些尴尬，“现在工作难找！也是没办法！”
　　“你什么学历？”
　　“高中毕业！”
　　“有没有什么特长？”
　　王梓明看不下去了，连忙阻止邢大伟，“哎哎哎！大伟！你能不能好好点菜！你不点我点了！”王梓明抢过菜单，干脆利索的点了五个菜和饮料把小姑娘打发走，“今天都开车来的！酒就免了吧！”王梓明回过头数落邢大伟，“我说你怎么连服务员也不放过呢！你都快成变态大叔了！”
　　“说两句话怎么了？又不犯法！”
　　“你不是上个月又换新女朋友了么？”
　　“我还没考虑好呢！感觉不是特别喜欢！”
　　“你可悠着点儿吧！”
　　邢大伟心不在焉，海诗风姿卓绝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凭空掉下来个大美女，大脑皮层瞬间兴奋了一下。海诗这一年在法国真是没白学习，硬是把一个假小子变成了一个大美人，连她自己都在紧张会不会吓到他们。海诗故作镇定，若无其事的坐到刘晓光身边。当邢大伟看出她是海诗的时候，像巨浪从他身上席卷过去，懵的他无所适从。
　　三个大男人目瞪口呆，刘晓光还有一些脸红。
　　海诗坐姿优雅，不经意的撩着头发，全然一副妩媚的样子，“不认识了？”
　　王梓明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你这是……”
　　“你们忘了我去法国学习一年吗？算是交个作业吧！怎么样？给我打多少分？”
　　邢大伟终于合上张大的嘴巴，“你头发什么时候长这么长的？
　　“就在……我们没见的这段时间里。”
　　邢大伟开始结巴上了，“你…你…你穿裙子干什么呀？”
　　“你不觉得我这个造型不适合穿裤子吗？”海诗连说话的语气都变的温柔起来。
　　“光哥！你也是第一次见她这个造型吗？”邢大伟像受了不小的冲击，“海诗你受刺激了？你要是这样的话，我都感觉我少了一个哥们！特别难受！”
　　海诗瞪了邢大伟一眼，“我凭什么让你好受！”
　　王梓明见刘晓光不能自拔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光哥！你和海诗还处于吃饭约会的阶段呢？”
　　海诗和刘晓光对视了一眼。刘晓光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那倒不是！我有跟海诗求婚的想法，就是还没准备好。”
　　邢大伟愣了一下。
　　王梓明又开始有话直说模式，“真的？但是，这想法怎么能提前说出来呢！到时候都没有惊喜了！
　　海诗忽然脸红，“他开玩笑的！”
　　“我怎么发现海诗换了头之后，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特别缥缈的感觉。”
　　邢大伟歪着头盯着海诗看，“你是黄海诗吗？你是她双胞胎姐妹吗？你是……”
　　刘晓光带着醋劲儿打断邢大伟，“你怎么这么兴奋呢？”
　　“不是！她跟海诗根本不是一个人啊！”
　　“那是谁啊？”
　　邢大伟盯着海诗，“你实话实说，当初你妈肯定生了双胞胎，然后送走了一个是不是？！”
　　海诗漫不经心，不理会邢大伟。邢大伟很着急似的，着急海诗笑脸背后忽然的冷漠和距离……
　　晚饭过后，大家准备各自回家。刘晓光嘱咐邢大伟和王梓明，“你们路上开车小心！我送海诗回去。”
　　邢大伟站出来，“我送海诗吧！我去广西路，顺道！”
　　刘晓光怔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诗做了选择，“我坐晓光的车。”
　　邢大伟的脸色有不易察觉的失落。
　　刘晓光开着车，海诗看着窗外，“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我去广州出差了。前两天回来的！”
　　“那你怎么都不说一声。”
　　“我每次出差，都没和你说过。”
　　海诗沉默了一会儿，“下次你要是再去哪跟我说一声，免得我担心！”
　　刘晓光踩了急刹车，差点闯了红灯。
　　“你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刘晓光这一晚都在恍惚中，海诗就在他身边，却又那么不真实。
　　邢大伟开车跟在刘晓光后面，跟了一段路怕被他们发现，于是将车子拐到别的方向，换了路径开到海诗家楼下。海诗家还黑着灯，邢大伟坐在车里拉下半截车窗点了一颗烟。三颗烟之后，刘晓光的车才开到楼下，眼看着刘晓光送海诗上了楼。
　　不一会儿，海诗家的灯亮了，邢大伟又点了一颗烟，不时的抬头看向那扇窗户。
　　海诗给刘晓光拿了一杯果汁，见刘晓光一直盯着自己看，“很别扭吧！我自己都还没适应过来呢！”
　　“特别好看！像电影明星一样！”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最近谈了一个广州的客户，那个项目说起来特别的走运，本来他们都已经找好别的厂商来做了……”刘晓光一说起生意就会滔滔不绝，发现海诗在看向窗外，“我说这些是不是很枯燥？
　　“我的确是不太懂你们的生意，总之是很赚钱的项目吧？”
　　“目前看是这样！”刘晓光开心要飞起来似的，他感觉到了她的关心。
　　“喝完这一杯你早点回去吧！你眼睛都有红血丝了！”
　　“我不累！我一点也不累！”
　　“我也想早点睡了！”
　　刘晓光挠挠额头，“女孩子是要早点睡觉的！”
　　车上的烟缸堆了八九个个烟头，邢大伟看见刘晓光出来，下了车去敲海诗家的门。
　　海诗换上了蕾丝睡裙，散着一头长发边开门边说，“怎么又上来了！”当她发现是邢大伟着实很惊讶，“大伟？”
　　邢大伟看着海诗的装扮，不自觉的低了低头，“上次我爽约，害得你白跑一趟，我专门过来跟你道歉的！”
　　“噢！那都是多少天前的事儿了！我都忘了！”
　　“我们还是进去说吧！”邢大伟稍微不知所措的闯进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海诗双手抱在胸前，“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回去了！”
　　“刚来就赶我走！”
　　“都这么晚了！你今天应该去找哪个女朋友了？”海诗带些调侃的味道。
　　“看你说的！”
　　海诗笑了笑，“我说错了吗？
　　“你别生气！”
　　海诗急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可没生气！就是随便一问。你要是想坐在这，那你就坐吧！想喝什么吗？”
　　“什么都行！海燕呢？”
　　海诗打开冰箱给邢大伟准备果汁，“她和同学去杭州了。”
　　“去杭州干嘛？”
　　“暑假嘛！去旅行啊！”海诗把果汁递给邢大伟，然后坐下来，和邢大伟隔着一大段距离。
　　“你也放心她一天到处跑！”
　　“海燕今年就要上大三了！而且还要去美国做交换生！”
　　“我听说了！那也是啊！现在社会多危险，你就放心她满世界乱跑。”
　　“这怎么叫乱跑！做交换生是为了学习，旅行也是学习，都是为了长见识嘛！总不能让她做温室里的花朵！”
　　邢大伟低头，“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的遗憾全都在海燕身上补回来？”
　　海诗会心的笑了，“也许是吧！”她的心里有些触动，忽然间感慨万千，“我的确是有很多遗憾，但海燕不会，她一定可以活成任何她想要的样子！”
　　“每个人活的都不容易！可是我突然发现你是最不容易的！”
　　海诗不想任由情绪泛滥下去，“你能不能别老扯这么远？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邢大伟知道东拉西扯也不是办法，“……那个！光哥说要和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海诗拿果汁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邢大伟故意抬高嗓门，“怎么没关系呢！我还想着，万一你们要是真的结婚，我必须要准备厚礼的！”
　　“怕花钱啊？”
　　“我是那样人吗？”
　　“那你还有必要特意来问我吗？”
　　“我是问你要答应他吗？”
　　“他还没求呢！到时候再说！”
　　“你……真的爱他吗？”
　　“你问的很奇怪啊？你突然跑过来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海诗察觉到他的不安，这是错觉吗？他真的在焦虑吗？焦虑什么？不安什么？
　　“我随便问问！”
　　“你走吧！我没什么能回答你的了！我想睡觉了！”海诗硬把邢大伟拉起来让他走了。
　　邢大伟挪着不情愿的步伐，新交的女朋友一直给他打电话他却懒得去接，一路上只顾着抽烟，车厢内烟里雾里。他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这些年明知道海诗的心意却视若无睹，如今看到海诗好像要离开他了，他却坐不住了。是担心海诗将就自己的感情和婚姻？还是他已经习惯了海诗默默守在身旁？或许两者都有吧？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突然的一个不习惯就好像抽了他的筋似的让人难受……
　　******
　　医院里人群流动，放眼望去堪比热闹的菜市场。
　　“恭喜你！现在怀孕6周了。”妇产科诊室里，医生看着检查报告对李棠说。
　　李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捂着嘴差点尖叫出来，“老师！千真万确吗？”
　　“这检查都做了难道还能有假？目前来看一切正常！回去多注意饮食和休息，我想这些你都知道啊！”
　　李棠握住医生的手，感激之情真真切切，“谢谢您！这两年多亏您给调理的好！”李棠看着超音波照片，乐的合不拢嘴，好像一下子拥有了全世界，她所梦想的人生巅峰就在眼前了。
　　这几年李棠一直利用业余时间钻研中医中药，一边管理团队研发新药，一边根据自己的知识观察医生是否正确的给她调理身体。上个月顺利拿到了中医药大学的中药学硕士学位，而且她管理的团队研发的新药通过了阶段性临床试验，李棠也因此在医药界小有名气了，几年来她从一个新人成长为具备专业知识功底的管理人才，在中医药领域崭露头角，这一切一半归功于她的努力上进，一半归功于高奕川为她提供了平台和资源。无疑她是幸运的，她想要的几乎全都有了，除了最后的一纸婚书。
　　李棠坐在副驾驶和高奕川去参加他朋友的慈善晚宴，一路上她都笑盈盈的，嘴上不自觉的哼着歌。
　　高奕川见李棠心情好，也不自觉的跟着她笑，“怎么这么高兴？”
　　李棠真想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他，可她不舍得，她想把这份惊喜留在适当的时机再说，比如他开口求婚的时候，“噢……没事！我爸妈来北京了。”
　　“是吗？什么时候？来旅游吗？”
　　“不是！我妹夫拿到了医院的正式编制，有安家费置了房，把我爸妈接过来一起住了。”
　　“那他岂不是要和岳父岳母一起生活？那自己的父母呢？”
　　“等过阵子也会接过来！他们家买了三室一厅的大房子。”
　　“可他们还有孩子啊！要不把你爸妈接咱们家来嘛！”
　　李棠有些委屈，“他们不来，说我们又没结婚，住过来不合适。孩子还小，李茵和李英浩说过两年在小区里再买个房，就不挤了！”
　　高奕川若有所思，“进奕今年要上大学了！我们结婚的事儿，我也会加紧处理的。”高奕川见李棠情绪忽然变的低落想安慰她，“等以后你生孩子，你妈就可以来照顾你了！”
　　“我不想麻烦她，我想去月子中心，又专业又方便。”李棠瞪着高奕川，“你会是舍不得花钱吧？”
　　“怎么可能呢！这个随便你。要是生个女儿就好了！儿子真是太操心。女儿长的像你就行，聪明漂亮，我就心满意足了。”高奕川一边想象一边傻笑起来。
　　“那也不是你决定的！”
　　“上天会听到我的愿望。”
　　李棠才开始知道害羞，“谁说要给你生了？”
　　“你不给我生给谁生？”
　　李棠挽着高奕川走进宴会厅，一个女子正在舞台上表演大提琴演奏。高奕川很快就和别人热聊起来，李棠与人寒暄几句之后觉得无聊就自己到处看看，眼前的灯光、美食、摆设，件件都是艺术品，即便她早已见惯了这种场合，可她还是忍不住拿手机一直拍。她只是觉得，一切美的东西会永远吸引她。
　　觥筹交错间，人们谈笑风生。
　　高奕川找了一圈才找到李棠，“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找你半天！”
　　主持人在舞台上说的起劲儿，“各位女士们都多才多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即兴表演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人自告奋勇上来表演？一个小时之后大家投票选出优胜者，优胜者的奖品是巨象家私提供的价值十五万的限量版定制沙发，还送货到家！……”
　　李棠在心里盘算着，是该表演爵士舞还是弹钢琴，钢琴这几年虽然进步不少，可是和这里的人比起来根本出不了彩，只能跳最拿的出手的爵士舞了！她摸了摸肚子，刚怀孕一个月，跳个舞应该不成问题！她嘱咐高奕川，“一会儿我跳舞的时候给我拍视频！站到中间那儿去拍！一定要拍好了！手别抖！”
　　李棠的爵士舞什么时候跳什么时候都能惊艳全场，高奕川在台下录视频录的专心致志，旁边的几位女士见高奕川认真拍摄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李棠的舞曲一闭，全场掌声四起，除了几位撇嘴的女士，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她集妖艳性感和端庄大方于一身的舞姿惊叹。
　　李棠骄傲的回到高奕川身边。高奕川也觉得颇有面子，悄声问李棠，“你就为了那个沙发这么卖力气？”
　　李棠努力平息着气息，摸着肚子像是在安抚宝宝，“我是为了沙发吗？这可不是一个沙发的问题，是我们有这个实力！”李棠和高奕川一起偷着笑，“视频拍的怎么样？给我发过来！”李棠坐到一边休息，开始修图剪辑视频。没过多久，视频和照片就被分享到微信朋友圈上。
　　朋友圈的评论和点赞汹涌而至，李棠觉得很满足。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天气好、心情好、有美食美酒、有掌声有追捧，还等到了期盼多年的好消息，她都不知道有什么语言可以表达此刻的美好感受……
　　李棠美滋滋的去洗手间，一进去就听到三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李棠满脸笑意刚想上去和她们打招呼就听到她们是在议论她？李棠马上躲到旁边的墙后。
　　“刚才看见李棠了吗？一直在拍照！”
　　“不就是为了发朋友圈吗？告诉人家自己参加上流社会派对了！”
　　“她那朋友圈里到底有多少下流社会的人啊？整天大惊小怪的！咱们周周都会有的聚会，她还当个新鲜玩意儿在那一个劲儿的拍。”
　　“她就是一个农民出身，还不就是为了跟那些农民显摆嘛！李棠为了学钢琴学跳舞费了多少功夫呢！会跳舞又怎么样？脸上写着两个大字！自卑！”
　　“没见过世面的人都这样！有点儿破事儿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真逗了！有点儿屁事儿都发圈儿！少见多怪！看她刚才那样子！会跳个舞了不起似的！她平时老在朋友圈里发她弹钢琴的照片，还以为她能弹得多好呢？也就是跟不懂的人显摆一下！在这种场合问她敢弹吗？我十二岁就拿钢琴九级了，那会儿她不知道是不是在韭菜地里割韭菜呢！”
　　“整天在朋友圈里晒幸福，真正幸福的人谁天天说自己幸福，纯粹就是自卑心在作祟！没听人说吗？你只要仔细看朋友圈的人，越是缺什么就越喜欢晒什么！有点什么好事儿就生怕别人不知道！收个礼物要昭告天下，去打场高尔夫也要昭告天下！跟这种人在一起都觉得丢人！”
　　“这就是真富有和假富有的区别！你看高奕川，什么都不用晒！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什么都有！穷人就得靠晒，要不然别人不知道。”
　　“不知道自信和低调是什么东西的人，就算嫁进豪门，也不是长久之计。”
　　“嫁进豪门？我怎么不信高奕川会娶她！”
　　“不是都订婚了吗？”
　　“订婚算什么呀？订婚都五年了还不结婚，说明什么？人都三十了，不知道李棠是多没有自尊心，表面上装个世面人，其实就是一个空壳！狗屁都没有！”
　　月满则亏。人的心情达到顶点的时候也是衰败的开始。像一颗滚烫的心被泼了冰水，李棠整个人都在颤抖。
　　******
　　珠花在隔壁邻居家打麻将，这几年她和小区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了，大家虽然都知道她的身份，只要她装的无所谓，也就渐渐不再少见多怪了。小区里也有一些同龄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幸好其中有几个全职主妇对珠花还不错，一来二去也就玩儿到了一起。
　　四个人凑成一桌麻将搓的正开心。
　　“我家孩子真是操心！补习班不愿意去，老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孩子哪有不操心的！昨天我儿子哭了一宿，养孩子真太累了！孩子抵抗力差，上个月感冒就折腾了半个月！我愣是瘦了三斤！”
　　“这些我是都经历过的！现在孩子上了小学一年级，那作业题难的我都不会做，你说这……”
　　“还是珠花好啊！不用生孩子。”
　　“就是！生孩子就是讨债的！我都有点儿后悔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别人的随便一句话让珠花心里不是滋味，可也只好忍耐。珠花一声不吭，一圈牌下来下来后，起身到阳台上抽烟。珠花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她们是在讽刺她，平日里表面上拿她当朋友，其实暗地里不知道笑话她多少回了！
　　珠花忽然掐灭了烟头，回来做出要打架的气势，“你们跟我显摆什么孩子？只有你们会生是吗？什么叫我不用生孩子？我在你们眼里算什么东西？！”珠花越骂越气，见她们几个傻眼的样子，又忽然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此刻心地一片狼藉，珠花只能仓皇离开。
　　三个女人莫名其妙的看着珠花消失在眼前。
　　珠花开着车直奔海诗的店去，正好也是快打烊的时间，就拉着海诗去了音乐酒吧。珠花必须要在这样热闹的地方静一静，安静的空间会让她窒息。
　　歌手在舞台上唱着好听的情歌。
　　珠花点了一杯血腥玛丽，海诗坚持只要一杯饮料。
　　“海诗！我真的快要疯了！”
　　“我觉得你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这话我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总归是要你自己决定！”
　　“你不是问过我后不后悔当初和梁仁信在一起吗？我一直回答不上来，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其实挺后悔的！明知道是死局还要开这盘棋！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时间倒流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和他在一起！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像掉进海里垂死挣扎的人，只要是一颗木头我都会抱住不放！可他偏偏又一艘船，安全又温暖，我是为了活下去，我别无选择！没有人能体会我当时的处境！可能这也是命中注定的！”珠花开始流泪。
　　海诗鼻子发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我抓住了梁仁信，我活下来了！可是！海诗！你说人这一生总要为了什么而活着吧！这几年我一直在找，我到底为什么活着？！有人为事业活有人为子女活，有的人为自己活！我其实就是想找一个家！找一个甘愿和他同生共死的人！可是我就是找不到！我不止一次想到过死！死了一了百了别再挣扎了！”
　　“你千万不能！珠花！你依然年轻漂亮！”
　　“十年前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现在我三十了！我不年轻了！我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珠花！你听我的！和梁仁信分手！他不可能给你家！现在离开他，去寻找你自己的生活！三十岁仍然很年轻！我们不是生活在大旗，我们生活在北京！在北京，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多岁都不结婚的人大有人在！对不对？一切都来得及！”
　　珠花陷入痛苦的感觉里无法自拔，“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有活着的目标，有事业有结婚对象！而我什么都没有！那个咖啡店我其实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打发一些时间为了有个事做！”
　　“珠花你不相信我吗？”
　　珠花看着海诗的眼睛，努力的想着答案，“我信你！这世界上如果我还能相信谁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听我的！和梁仁信分手！你从他家搬出来，搬到我家来住，我可以照顾你！”
　　珠花在心里挣扎，忽然想起和梁仁信初见的情景……她知道，如果此刻答应海诗的话，她就一定要做到。珠花使出浑身的力气点了一下头，“好！”
　　这一夜，珠花又梦到了杨艳。梦里面，杨艳就用恶狠狠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瞪着她……
　　凌晨三点，珠花从梦中惊醒，一旁的梁仁信睡的正熟。珠花口渴的厉害，到厨房倒水来喝，她看着这华丽的厨房，在这里做了五年的饭，每一样调料每一种食材放在哪里她闭着眼睛都能找的到，可怎么就永远都不是她的家她的厨房呢？
　　珠花直勾勾的盯着冰箱的门自言自语，“我不是第三者！你们早就不是夫妻了！是你先出轨的！是你先抛弃了你的丈夫你的家！对吗？你整天看着我干什么！我有哪句说错了吗？”珠花忽然大笑，“滚吧！贱人！男人出轨就够贱的了！你一个女人还出轨！真不要脸！”
　　每一个深夜都如此难过。
　　珠花回到卧室打开灯，直直的看着梁仁信。
　　梁仁信觉得刺眼，睡眼惺忪的抬起头，“大半夜的你干嘛呀？”
　　“你起来！”
　　梁仁信坐起来，戴上眼镜，“怎么了？
　　“你现在就做决定！你要不就跟你老婆离婚跟我去登记，要不我们现在就分手！我受够了！我要有我自己的家！我不要再被别人指指点点说我是被包养的情妇！”
　　“明天再说行吗？深更半夜的！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不行！就现在说！回答一个问题用不了一分钟！你只要告诉我，你是离婚还是和我分手？”
　　梁仁信觉得珠花再无理取闹，根本不想回答。
　　珠花用手指着梁仁信，突然大喊，“回答我！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如果你不回答，我就从这个家离开，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关系！一！二！”
　　梁仁信被吓住了，他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决绝，“我回答你！我不能跟你分手！我离不开你！我是爱你的！没有你我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了！”他是发自真心的，如果不爱的话，他也不会和珠花生活这么多年。时间的可怕之处在于水滴石穿的力量，感情一点一滴的渗透进彼此的生命。珠花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想割舍也割舍不掉，可有些事他也是真的身不由己。
　　“所以呢？你会离婚吗？”
　　“你给我时间……”
　　“还要给你多久？五年了！还要我再给你五年？我今年三十岁了！”
　　“我发誓不用太久！孩子们已经上大学了，我会找时间跟他们谈，我保证尽快……”
　　“我等不了！多等一天都是煎熬，我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就突然疯掉！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只之内，你还是不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我们就分手！我要摆脱这个牢笼！我要去找一个自己的家！去找一个能堂堂正正的跟别人说这是我丈夫的男人！”
　　“珠花！”梁仁信的眼里出现了哀求。
　　“你睡吧！这三天里，我们分房睡！”珠花关了灯和房门，然后去打开了另一间卧室的门。
　　第二天一早，梁仁信起床之后，珠花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干嘛收拾行李？”
　　“我想过了！你离婚的几率很小，我当然要提前准备！说是给你三天的时间，其实是给我自己三天的时间离开你。我要在这三天里，想好该去哪儿，今后要怎么生活……如果昨晚半夜就出走，我真的没有地方可去。”
　　梁仁信把房产证找了出来，“这是房子的房产证，我把这个房子过户给你。”
　　珠花冷笑，“这房产证写的是你们夫妻两个的名字！”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我可以办！”
　　珠花暗自惊讶了一下，拿起房产证看了看，“这个房子，我真的很喜欢。宽敞，华丽，冬暖夏凉，采光好，我最喜欢那个大阳台，在里面呆上几天不出门都不会觉得闷。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房子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这辈子要是有一个这样的房子就心满意足了，不需要比这个再好的了！”
　　“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
　　珠花放下房产证，“我不要。”
　　“为什么？”
　　“我和你在一起，从一开始就不是图你的钱，是我真的喜欢你。可是没有人相信，都认为我是贪图安逸，嫌贫爱富。如果我要了房子，我就真的变成他们嘴里的那种情妇和小三了！我不想等多年以后，在回忆我们这段感情的时候，想到的是我拿了五年的青春换了一栋一千万的房子！我不想回忆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梁仁信开始有点害怕，“你真的要走？我向你保证，在今年之内，我把婚离了。”
　　“没有用的！我不再是二十岁的姚珠花！我已经三十岁了，一天都不想多等了。”
　　“五年你都等了，几个月你还不能等吗？”
　　“你的几个月会变成几年甚至一辈子也说不定。”
　　“我求你！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珠花眼泛泪光，“想到要离开你，我也很难过。这些年，你就是我的全部，给你洗衣做饭的日子，我也幸福过。可是，不能再这继续下去了！我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我可能再也住不了这么好的房子，穿不了这么贵的衣服，再也见不到你！但一想到，我不用再躲躲闪闪，不用怕人嘲笑，也许还能遇到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人，我的心还是会生出一点点的欢喜。这就是我离开你的原因。”
　　梁仁信紧紧皱着眉头。
　　珠花幽幽的看着他，“我觉得，我再这样下去，就会疯的！当初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活下去，现在离开你，也是为了活下去。”
　　梁仁信无法理解珠花的意思，即便是再相爱的两个人，很多时候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他很想努力，“珠花！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把婚离了！”
　　“是吗？那你现在就给你老婆打电话说离婚。”
　　梁仁信愣在那里。
　　“不能打吗？那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算了！我今天就去看房子，找个合适的地方租下来。你也不用费劲了！”
　　“离婚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张口就来吧！我总要打个腹稿想好要怎么说才行！离婚要怎么分财产，孩子们那里该怎么去说，这些都要考虑的！”
　　“我给过你的时间还少吗？”珠花不想再说下去了，转身继续收拾行李。
　　梁仁信痛苦的蹲在地上。
　　珠花垂着头一边无声的大哭，一边收拾衣服。也许是哭的太凶了，哭的她跑到卫生间一阵干呕。
　　珠花呕到浑身没了力气，还要自言自语，“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想到要离开豪宅，整个身体都开始出现排斥反应了？以后没有这么好的房子住了！以后你要住简陋的房子！没有观景阳台，小区里也没有泳池和湖水！家里可能会掉墙皮！还可能会有蟑螂……”
　　梁仁信看到珠花瘫坐在马桶边上，吓得立刻把珠花抱到沙发上，“怎么回事儿？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事儿！我躺会儿就好了！”
　　“不行！去医院吧！”梁仁信强行抱着珠花往外走，珠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急诊室里。
　　珠花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输液，医生拿着化验报告回来对梁仁信说：“她怀孕了！没什么其他的问题，具体的检查你们再去妇产科做，今天输完液就先好好休息吧！反正你们自己定！”
　　珠花紧闭的眼角流出了眼泪。
　　梁仁信十分震惊，“医生！您没搞错吧？”
　　“化验结果怎么会搞错呢？你们要是不想要，也可以去妇产科预约手术！”
　　“不是！大夫！这怎么可能？”
　　“我这是急诊！可不可能的你明天去妇产科理论去行吗？”
　　珠花自己拔掉输液管就往外走。
　　梁仁信开着车，珠花呆呆的看着窗外，车里像死一般的沉静。珠花深吸一口气，发现梁仁信紧紧的皱着眉头，“你不用担心！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明天就去医院做手术！”
　　“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
　　“我总不能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让他面对艰难的一生。”
　　“他怎么会没有父亲呢？”
　　“你不肯离婚，他就是私生子，同样是悲剧。”
　　梁仁信看了一下车上显示的时间，给杨艳拨了电话，“孩子们呢？”
　　“他们去玩儿了！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你……最近怎么样？”
　　“你这是怎么了？我还能怎么样！十年如一日。”
　　“你有没有想过……”梁仁信欲言又止。
　　“想过什么？”杨艳等了一会儿，梁仁信却不说话，“你想说什么？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
　　“我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要不然，我们离婚吧！”
　　珠花怔住了。
　　杨艳显然被吓到了，她沉默许久才回答，“我不同意。”
　　杨艳的一句话，像吊打珠花的鞭子，让珠花痛不欲生。
　　……
　　第二天早上，梁仁信睁开眼发现珠花已经出门了。他立刻给珠花打电话，“珠花！你在哪？”
　　“我去医院。”
　　“你先听我说！我已经和杨艳说离婚了！我离婚然后就和你结婚！你相信我！”
　　“你们什么时候办手续？”
　　“我会尽快办的！”
　　“尽快？尽快是几年？”
　　“我保证孩子出生以前……”
　　“她不同意不是也一样离不了吗！你不用再跟我拖延时间了！怀孕三个月内是要办准生证的！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你能在一个月内离婚然后和我领证吗？”
　　“我尽量……”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珠花挂了电话直奔医院妇产科。
　　一通检查做下来，珠花已经筋疲力尽了。
　　医生看着一堆报告单，看都不看珠花一眼，“我这样跟你说吧！你的身体状况怀孕很不容易的！如果这个孩子不要的话，以后不孕不育的几率很大！你考虑清楚了吗？”
　　珠花心里一颤，再也不可能有孩子？这话听起来真的很可怕。
　　医生显得很不耐烦，“你要不要回去考虑一下再来？后面还有病人等着呢！”
　　“好！我再考虑一下！”珠花脸色苍白，整个人神魂不安的走出医院大楼。会不会是医生在吓唬她？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她二十岁流产过后，十年间才又一次有孕，如果下一个孩子还要等十年，那她已经四十岁了！四十岁？可怕的连想都不敢想！珠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害怕……
　　珠花开着车在道路上行驶，总是差一点要撞上周围的车或路肩。于是干脆把车停在地铁站附近，一个人跑去坐地铁，漫无目的的游走。
　　珠花坐在角落的位子，摸着自己的肚子，“你何苦在这个时候来呢？你知道我都决定要离开你的爸爸了，你还要来！难道你想做私生子吗？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肮脏的世界，无情冷漠的世界，何苦来受罪呢？”珠花一抬头，看到对面一个母亲将头靠儿子的肩膀上睡着了，儿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却能一动不动的让妈妈靠，还时不时的转头看妈妈一眼。这一幕让珠花很有感触。
　　珠花不知道在哪一站下了地铁，走出地铁口就有一个菜市场。珠花寻着香味儿走到一家烤鱿鱼摊前面买了几串烤鱿鱼须来吃，旁边有一个十岁大的男孩在帮妈妈吆喝卖鱼，母亲在一旁杀鱼，男孩利落的给客人们把鱼装好，然后收钱。
　　珠花看着男孩，男孩也看着她，“阿姨！你买鱼吗？我们家的鱼都很新鲜！”
　　珠花凑上来仔细看着鱼池里的鱼，“哪种鱼最好吃？”
　　“那要看你想怎么吃！想吃红烧的？还是想烤着吃还是煎着吃？还是炖鱼汤？”
　　“嗯……炖汤吧！”
　　“炖汤的话来这种黄鱼和鲫鱼都行！美味又营养！”
　　“那要两条黄鱼。”珠花本不想买鱼，但她不想拒绝这么懂事的男孩。
　　男孩捞了两条鱼给母亲。
　　“你怎么不学习来帮妈妈卖鱼呢？”
　　“现在放暑假了！我妈妈一个人太累，我当然要帮我妈！闲的时候我就学习！”
　　“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去工地干活了！”
　　“真是懂事的孩子！大姐你真有福气！”珠花笑着对男孩的母亲说，可能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这种母慈子孝的画面会深深吸引她。
　　男孩的母亲满脸的幸福，“是啊！人这一辈子活个什么呀！不就是为了孩子嘛！孩子懂事，当妈的再累也是值得的！”
　　珠花微微的笑着，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在问：你也会是这样可爱的孩子吗？
　　珠花一抬头，看到对面有一家简陋的修车厂，她想起了谢升。有一次听海诗提起过有人知道谢升在北京的地址，于是打电话让海诗打听一下然后发给她。据说谢升两年前在郊区开了一家修车厂。他过的还好吗？是不是已经成家了？他早已经把她忘了吧？为什么她想起谢升的时候还是满怀歉疚？如果当时选择跟他来北京闯荡，今天她会不会过的幸福一点？
　　不知不觉，珠花泪湿了眼眶。
　　十年，恍如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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