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第九十四回 尘缘深重 ...

  •   云眷等人行李虽不少,但因出门前便规划妥当,落脚之处又比计划中宽敞了许多,故而略加归置便已稳妥。
      第二日,朱宣两家设了洗尘宴款待梁垣一家。宣予之妻陶翩然年纪甚轻,眉目间极是俏丽,子成常以小婶婶呼之。宣予之子小名阿绰,已近三岁,比子成幼妹若瑆小了不到一岁,两人平素便喜欢玩在一处。两个孩子一穿粉红色衫裙,一着水绿色袄裤,眉目精致如画,恰似一对金童玉女。因子成最近几年在外读书回家甚少,他喊小婶婶二人觉得极是新奇,便相携猫在子成身后,伴着鬼脸一同喊。若瑆如此称呼倒也罢了,翩然见亲生儿子也这般称呼自己,又好气又好笑,初时不加理会,哪知两个孩子见满桌大人哄笑越发得意,直跑到她眼前来,一左一右,扯开喉咙喊得极是开心。翩然再也掌不住,跟着大笑,想想不对,板起脸作势追打。
      若瑆自小便赖在母亲怀中长大,想也不想便向母亲奔去,阿绰也想寻朱伯母庇护,见母亲阻住了去路,慌乱之下扑到云眷身边,抱住她腿大喊:“姑姑救我。”云眷笑笑,将他揽在怀中。何幼瑆温言道:“阿绰来伯母这和姐姐玩,别缠着姑姑。”见阿绰不理,自顾倚在云眷身边向翩然做着鬼脸,向翩然道:“师妹有孕在身,孩子们跑来跑去,小心撞到了她。”
      翩然唤阿绰过去,阿绰摇头,拉住云眷衣角只是不肯。云眷笑道:“我也是习武之人,那就那么娇贵了?不妨事。”子期问阿绰:“姑丈抱抱阿绰可好?”阿绰只觉自己腾空而起,转眼对上了子期,嘟嘴道:“不好,阿绰想要姑姑抱。”
      子期将他放在膝头,笑道:“姑姑腹中有宝宝,现在抱不得阿绰。”阿绰咬着手指,歪头问道:“阿绰不信。”想起满桌大人饮食起坐言语中对云眷颇为关切,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转,轻轻问道:“那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
      子期接过云眷递的帕子,擦了擦他小手,又刮了刮他鼻尖道:“阿绰真聪明,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要喊你‘阿绰哥哥’。”阿绰得了夸奖很是得意,看了看子成与月牙儿,又瞄了瞄云眷肚腹,想了想,轻轻溜下地,到了母亲身边,攀着她头颈耳语。
      陶翩然听了先是愣住,忽地望着子期与云眷掩口而笑,众人不解。翩然环视在座众人,笑道:“阿绰,你再说一遍。”
      阿绰见母亲笑得开心,众人皆注视着自己,颇受鼓舞,握着小拳头,挺胸叠肚,扬声道:“如果云眷姑姑生的是个小妹妹,一定要嫁给阿绰。”一语既出,众人相顾大笑,连若瑆都笑得前仰后合。云眷红了脸,只管低头吃粥,子期含笑为她夹菜,手却抖得厉害。陶翩然本就有几分孩子心性,眼见儿子如此豪气干云,笑得眼角见泪,垂头往他小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好儿子,有志气。”
      待众人渐渐止住了笑,子成逗他:“你怎么知道小妹妹能嫁给你?”
      阿绰挠了挠头,鼓着腮帮子,伸出胖胖的小手指了指月牙儿,道:“娘亲跟我说你要成亲了,月牙儿姐姐喊你成哥哥,这不是要做你的新娘子了么?”子成与月牙儿对视一眼,目中皆是欢喜神色。
      陶翩然摸摸他头,笑道:“我家阿绰真聪明。”阿绰看看娘亲,越发鼓舞,又对子成举了一例道:“还有,昨天娘亲哄我去睡,我还听见她喊爹爹予哥哥呢!”陶翩然瞬间两颊飞红,捂住阿绰的嘴,看向宣予的目光中却满是柔情。众人掌不住,又是一场大笑。宣予向来清冷,闻言轻轻一笑,揪了揪儿子的小耳朵。
      一场夜宴,宾主尽欢,两家商议好亲迎之期,议定男方由宣予主事,梁垣夫妇诚挚道谢道扰,夜深方散。
      梁垣一家在不簪院住下,这院落多植常青之木,虽已入冬,仍有几分郁郁葱葱,不现颓色。院中有假山凉亭,山中有小路,甚是雅致。夫妇二人看后院甚大,另有三个小跨院,客房甚多,仔细算算,足可安顿子期家中兄弟子侄与忧黎诸人。二人商议好后便写下书信,分别寄送至忧黎与乐川,诚邀众人赶赴常山观礼。
      因云眷尚在孕中,出门不多,怕她寂寞,何幼瑆与陶翩然有时会过来和她闲话家常。这一日,何幼瑆带来一位稀客。
      云眷正在厅中饮茶,与子期商议远客如何安置,老家人报朱夫人携客来访。二人闻言迎出门去,只见何幼瑆与一妇人携手而来。那妇人身披一袭湖蓝色斗篷,内着宝蓝团花锦缎棉袄,系着墨蓝绣水仙的留仙裙,皮肤白腻,面如满月,眉眼弯弯,满是笑意,尤其双颊上一对梨涡很是醒目。虽是妇人装扮,笑起来带着三分调皮,依稀可见少女时的娇憨之态。
      “明靥?!”云眷又惊又喜,与尚明靥相互打量,执手而笑,眼中皆见泪意。
      二人读书时虽非同窗却情谊深厚,后来云眷成了内门弟子,近乎归隐,孙家离忧黎甚远又几经搬迁,以致一别二十载。年少别离时尚是闺中女儿,青丝简挽,容颜如花,如今再会已是不惑之年,面上已刻下岁月的痕迹。
      问起她如何来此,尚明靥道数年前随夫家北迁,恰逢何幼瑆去娘家待产,孙何两家离得不远,二人往来便多了起来。因子成婚期已定,何幼瑆往娘家报喜讯时也将喜帖送到了孙家。听闻昔年两位故友结亲喜出望外,左右家中无事,早早便赶来常山。
      子期与何尚二人见过礼,吩咐厨房备了几样茶点,又陪坐了一时,告罪一声出门去了。
      尚明靥早听何幼瑆提过云眷这些年长留书院,只得一女,过往甚是简单。云眷问起她这二十年来踪迹、近况如何,尚明靥道她离开书院不久便成亲,随着丈夫东奔西走,三年后生下一对双生子,到了年底已是一十七岁,均未结亲,兄弟二人除了读书习武便是随着爹爹打理生意。
      拭了拭面上泪珠,尚明靥问起月牙儿怎么不见,云眷凝神想了想,笑道:“一大早说是哪家糕饼铺子开张,要去买些回来,还说去挑什么花样子,我出门不便,便叫嬷嬷陪着去了。”
      何幼瑆抬了抬手,点头向两人笑道:“这个我知道,若瑆同我提过。那日若瑆缠着月牙儿玩,说她夹袄上绣的花样别致,自己也想要。月牙儿便说要做个花样荷包送给她,惹得她眼巴巴地盼,估计今天就是为这事去了。”说到此处不禁对云眷感叹:“月牙儿这孩子,为人处事细心周到,别说我和官人,就是这么点的孩子她都放到心坎里惦记着,不但知书识礼,更是知冷知热,让人打从心底喜欢,我真盼着若瑆长大了也像她一般才好。”
      尚明靥笑道:“那也是师妹家好教养,我家那俩小子若也能结到这种好姻缘,我怕是做梦都能笑醒。”指着何幼瑆对云眷笑道:“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一路过来她就不住口地夸了一路,说那孩子心地好,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顿了一顿,感叹道:“总觉得咱们相识还是昨日,回头看去却已隔过了这许多年。更没想到,你们两位还成了亲家。”三人忆起昔时同散堂中趣事,或感慨或大笑,叹岁月匆匆,年华飞逝。
      再坐了一时,二人起身告辞,云眷诚挚相留。何幼瑆拍了拍她手笑道:“你如今该好好养着,等到了正日子怕有的忙呢。再说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还用这么客套么?”
      尚明靥从旁打趣道:“就是就是,说了这半天话可累了吧?我们要是不识趣,怕妹婿心疼呢。再说我总要吃过了喜酒才走,还有好些日子,我时不时就能过来看你。”
      云眷直送到门口,望着二人登车方才回转。
      再过几日,梁垣一族先派人押车而至,并附上书信与礼单,道族中有女待嫁,家中亲长手足必定准时赴约。
      云眷看着长长的礼单,见列出的贺礼丰厚贵重,竟似不少于夫妻二人备下的陪嫁,心中甚是感动,道:“你族中如此看重月牙儿亲事,可见是你待她亲厚之故。”
      子期放下茶盏,接过礼单翻了翻,故作正经地笑叹道:“这可说反了,我这个当爹爹的实在没帮上多大的忙。大哥自小便沉稳内敛,颇得爹爹与宗伯族叔等人赞誉,他们常言好男儿便该如此那般。和大哥一比我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不知道多招人厌。家中亲长这么看重她出阁之事,主要还是因为咱们家这个小姑娘太讨人喜欢。”说到此处停了一停,拉长了声调道:“不过从今以后过年他们可就寂寞喽!”
      自成亲之后,每到年节三人便一道去乐川。除夕夜宴时合族齐至,宗族中未长成的后辈单列出来虽足能占满三桌,却清一色全是男孩,故而月牙儿独得众家恩宠。想到此处云眷不由一笑,道:“那你还是得谢谢我,因为我你才有了这么个好女儿。”
      子期见她明眸流转,双颊生晕,嘟着嘴故作居功之状,一副伶俐之态,只觉心里说不出的喜欢,忙笑道:“是是是,如果没有云眷师父,哪来的月牙儿?哪来的她妹妹?”
      云眷靠在他肩上轻轻嗔道:“又胡说,你如何知道这是个女孩?”
      子期轻轻一哼,扬眉笑道:“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明年的除夕夜宴,我又要在族兄族弟中大出风头。他们怎么生都是儿子,贴心小棉袄全来我家,他们就只有羡慕的份!”
      云眷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怀,望着他神采飞扬之态,默默而笑。子期,你从不知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儿会有多辛苦,你亦不知世间凉薄若此,月牙儿与我何其有幸,谢谢你......
      又过了几日,子期族中堂兄弟陆陆续续赶来,云眷妥善安排了众人食宿。因喜期越来越近,每日便忙碌了些。
      这一日,月牙儿的嫁衣送到,看着她试完又嘱咐绣娘改改腰身,好容易得了空闲,看看离午时尚早,便在花厅饮茶。忽听到厅门被轻轻叩响,扬声道请进,却不见有人来。
      云眷好奇,放下茶盏,打开房门,只见门前空空。正纳闷间,门边伸过来一只手,拉拉自己裙角。云眷低头见是一个小小的娃娃,穿着宝蓝色袄裤,胸前挂着一只小小的敞口荷包,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见云眷垂头看他,那娃娃伸出两只小手,清清脆脆地说了句:“姑姑抱抱。”
      云眷刚要俯身抱她,子期恰好从后厅转出,见状忙道:“你放着他,我来抱。”那娃娃被子期抱在怀里也不怕生,看了看子期,又转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云眷。云眷看得喜欢,在椅上落座,拍了拍手道:“给我也抱一抱。”子期也觉有趣,把那娃娃放在云眷腿上,含笑旁观。
      云眷柔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娃?你爹爹和娘亲呢?”
      “爹爹说让你猜。”那娃娃虽甚是年幼,口齿却极伶俐。
      云眷见他听得懂自己发问,皱眉想了一回,屈指点了点自己额头,笑道:“这几日叫我姑姑的人太多,委实猜不到。好孩子,告诉姑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七月。”娃娃看了云眷两眼,胖胖的小手从胸前荷包里掏出几只瓜子,拉过云眷的手,将瓜子放在她掌心,干脆利落地发号施令:“剥。”
      云眷细心剥去了壳,将瓜子仁递过。那娃娃甚是粘人,倚在她怀中不动,只张嘴去接。子期拿了厅中摆件、盘中果子来逗他,他看了看摆件,丝毫不为所动,两手各抓了一块去了核的杏子果脯,塞了一只入口,大嚼特嚼。果脯块大,撑得他闭不拢嘴,口水直流,他也不在意,抬袖蹭了蹭嘴角,又取了几只瓜子塞到云眷手中。云眷脑中灵光乍现,搂住他小小的身子笑得前仰后合。
      子期甚少见她如此开怀,笑问道:“你猜到了?”
      云眷点点头,双眼含笑,对着那娃娃问道:“你爹爹姓薛,娘亲是阿七,你原来叫大宝,姑姑猜得对不对?”
      娃娃瞪着眼睛愣了片刻,扭头朝厅门那边大声喊道:“爹爹,娘亲,快来。”
      门外响起衣襟带风之声,似是有人从树上一跃而下。子期打开门,门边俪影成双,一个女子爽爽利利地唤道:“阿姐。”一个男子慵懒赖皮,拖着长调笑道:“师姐想我了没有?喜不喜欢你侄儿?”
      阿七俯身抱过七月,一连串问道:“阿姐你平日吃得下去么?夜里睡得安不安稳?我看你怀相蛮好,气色也好,可见这孩子贴心。”
      云眷甚是惊喜,一一答了,阿七又嘱咐了几句饮食起坐,云眷一边答应一边逗着七月,连声让子期去喊月牙儿过来看舅母和小表弟。阿薛仍是一副皮皮的模样,凑过来问道:“见了你弟妹和侄儿,就忘了我这个兄弟么?”云眷见他较之前两年更为家常,似是熟透的地瓜般从心里透着一股暖意,也不言语,只含笑在他肩膀上使劲拍了几下。阿薛挤眉弄眼,连声惨叫,惹来七月一阵大笑。
      众人叙了别情,阿薛道回书院时安无知会他月牙儿喜事,因他三口平日不在书院且阿七故乡离常山不远,便不与众位同门一道,先启程接了阿七母子,直接赶来常山,好帮衬一二。
      席间提起接亲、催妆等婚仪细节,阿七款款而谈。她长于市井,精熟红白之事,且她故乡与常山习俗极是相似,张口便安排得妥妥贴贴,道姐夫只须再寻一个大管事与男方交涉便好,自己可包揽内宅一应琐事。子期与云眷闻言开心不已,二人本已央了清萧管事,子期堂兄带头压箱送亲,这样一来一掌大局、一把细节,主家无忧矣。
      月牙儿极喜欢孩子,见长辈们说话自己便陪七月玩耍,将好玩的物事全都拿来献宝。见她缘木求鱼,阿薛实在看不过眼,提醒道:“大姑娘,你不必白费心,给他口吃的他比什么都开心。”阿七白了他一眼,嗔道:“还不都是随你。”
      七月走路虽不甚稳,但极是聪明且牙口甚好,口齿伶俐地要糕饼果子,两只小手抱住吃食不住口地啃。他肤色雪白,眉眼利落,隐隐透着英气,像极了阿七,谈笑间偶尔皱眉撇嘴却俨然是一个小小阿薛,一家三口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直喜欢到心坎里去。
      再过两日,忧黎诸人齐至。众人以安无为首,来了十数位之多。广容子与成渊看守门户,人虽未到,却也备了厚礼托众人带来。这些时日子期将城中特色熟悉了七七八八,云眷掌事多年,对众人喜好了如指掌,一一妥善安排。当晚夜宴,子期推安无坐了首位,又请众位堂亲相陪,席上菜鲜味美,酒水果子流水一般上来,与忧黎平日所吃所见大大不同。诸人见食宿安排得如此妥帖,均生宾至如归之感。
      子期夫妇带着月牙儿向众人敬酒,道车马之劳,谢远来之诚,尤其谢过清萧担任女方管事,道宅中上下人手钱物任凭差遣调度。清萧生就一副热心肠,当年初担重任便将阿薛与云眷一娶一嫁办得甚是圆满,如何能明珠入匣、宝剑藏锋?当下直道客气、放心,必不辜负师妹与妹婿信任。众人欢饮,夜深方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