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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五十九回 阿薛本色 ...

  •   目送铁箭堂众人远去,清萧叫上云眷回了正厅,递过拜帖并礼单。云眷打开来看,只见上书“铁箭堂久仰忧黎盛名,慕贤而至,拜会忧黎诸君”,后面是几页长长的物品清单,雅有名贵砚台、点金彩墨,俗有传奇话本、剪纸窗花;食有膏腴胭脂米,饮有古法炒新茶。
      清萧边品茶边感叹:“昨天我看见这礼单吓了一跳,你这弟子可真是神通广大,采买得这么齐全,也不知他如何得知你被人陷害,单是这份心思实在难得。”说罢抬手一指,道:“昨日这些箱笼送来得不早,未及整理,都堆在偏厅,你分派吧,我派人帮你归置。”
      云眷再翻翻礼单,叹道:“这礼......委实太重了些。我取些纸墨、吃食用物就好,余下的文房四宝各位师兄弟们分了吧。这些酒肉米粮就交到膳堂,给弟子们加餐。”放下礼单去了偏厅。
      阿薛放下茶盏,好奇地翻开礼单,略略看了一遍,开心不已,忙跟去偏厅,只见云眷手中只有一盒墨锭、一小袋米,拉住她手臂晃了晃,道:“不行不行,这些不够。”瞥了眼身后,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忘了还有我师父么?”
      云眷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道:“你还要什么自己挑吧,只是不许拿太多,吃多少拿多少。”
      阿薛一边收拢糖果蜜饯糕饼一边道:“放心放心,我不贪。”变戏法般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事,展开后是一只皮口袋,卖力地往里塞了几只小布袋、油纸包、点心匣子,又用麻绳捆了两只风鸡、一条咸肉、一只火腿,出手如风,干净利落,云眷见状连声制止,拉着他衣袖出去。
      正厅与偏厅只隔了两重帷幔,帷幔并未放下,清萧等人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见阿薛出了偏厅,背上负着一只鼓鼓的皮口袋,一手拎了麻绳,麻绳上垂下长长一串肉、鸡、鱼,另一只手拎了两坛酒,清萧不由抚额而叹:“薛公子,你好歹也曾是江湖上一号人物,怎么如此......”
      云锐咧嘴大笑,毫不见外地接话:“如此家常。”
      清萧一拍额头,连声道:“对对对,你怎得如此家常。当年杀上别院虽凉得没几分人气,但看着好歹也是个翩翩公子。你看你现在,一身的烟火气,要不是......真像那市井酒肉之徒。”
      云眷心中暗暗赞同,今日阿薛身着石青长袍,他肤色本就如冰似雪,被这长袍一衬越发显得风采卓然,无论谁见了都会拍案叹一声“好一个精彩人物”。可惜此时浑身挂满酒肉,形象全无,要不是出众的容貌体态死死撑住,单看他这副架势,再配上一脸的得意之色,活脱脱便是一个市井酒肉之徒。
      阿薛浑然不觉,只可惜自己少生了一双手,笑嘻嘻道:“你不是说让你家云眷师父分派么?云眷的东西,我吃几口不行么?我做好了给她送去,不行么?”还不死心地勉强伸出拎着酒坛的手,用两根手指扯扯云眷衣衫,一迭声地问道:“不行么?不行么?”
      云眷见清云等人瞠目而视,不由讪讪而笑,转头轻声安抚:“行,行,随你吃,好了吧。”
      清萧见二人举止亲密,想起多年前阿薛落败比武场、夜赠伤药之事,以为二人互生情愫,不由爱屋及乌,对他越看越是顺眼,道:“云眷师妹一向饮食清淡,你带了太多油腻之物,如今天渐凉,正是养生补气之时,正所谓人之将养,需配天时,天时分四季......”
      云眷无奈苦笑,知道又免不了一场絮叨,云锐一副幸灾乐祸之状,清锋站在旁侧,嘴角微勾,淡然旁观。
      如此听了半盏茶功夫,阿薛已然忍耐不住,突发神勇,伸出一只手指勾起胭脂米的绳结,用手肘推推云眷,道:“快走,快走,他怎么比我师父还唠叨。”
      云眷无奈,拎起那只装满了稻米的口袋,道:“清萧师兄,我得回去......”
      云锐抢过云眷手中口袋,道:“走,我送你们出去。”转向阿薛呵呵一笑,问道:“令师是哪一位啊?说来听听,他也很唠叨么?”
      阿薛愣了一愣,道:“现在不能说。”
      云眷转头,见云锐清锋均是一脸好奇外加戏谑之色,心中默道:“你们若知道他师父是哪一位,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清萧懵然道:“我还没说完,这么个吃法......”那三人却早已去得远了。忽地想起一事,道:“我忘了说,云眷所在是本派禁室,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清锋轻轻摇头,淡淡道:“本派规矩只约束本派中人,阿薛并非忧黎弟子。何况云眷被囚本就冤枉,山中清苦,难得她与阿薛情意相投,宽纵些也无妨。”长叹一声,放下茶盏离去。
      三人出了别院,走在山道上,云锐道:“清萧师兄自代为掌事之后,口舌功夫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知道你刚被幽禁那两日他为何没去看你么?忙着训弟子呢。说来奇怪,以前弟子犯了错,罚写字也好、洒扫也好,都不免再犯,自被清萧师兄训斥开导过后,规矩了不少。”说到此处,三人心照不宣,哈哈大笑。
      再提及饮食游玩之事,一路上云锐侃侃而谈。云眷知道他平日虽与清萧和自己交好,不过是为着大家都恬淡无争、性情相投之故,但若论起莫逆之交,只怕哪个都算不上。他与阿薛虽是同门,但是一个不知道一个不说破,如今二人相谈甚欢,显是真正的投缘。
      三人到了山坳,云锐当即止步,道:“掌门师尊多年前便将此处划为禁地,非传信、送膳不得擅入。今日云眷师妹无事,我便不上去了。”
      云眷点头示谢,道:“谢谢师兄体谅。有了这些食用之物,以后不必给我送饭了。”
      阿薛点点头道:“是啊是啊,我若有闲暇也会来陪云眷师父,帮她整治菜肴,师兄你放心去吧。”
      云锐皱眉,看看二人,顿了一顿,对着阿薛迟疑道:“你......不走么?难道你也住......”
      阿薛愣了片刻,轻咳一声,正色道:“哦,走的,走的,否则孤男寡女成何体统。请吧。”说罢转身离开。
      云眷看着阿薛一本正经之状,心中暗笑,目送二人相携远去。
      待二人背影不见,将吃食带回禁室,道:“师尊,今日弟子下山,安无师父仍未回别院,会不会......”
      镜封掐指算道:“他离开已有月余,当日他言道少则二十日,多则一月必归。如今滞留在外,怕是遇到了麻烦。”见云眷面露忧色,温言道:“不必惊慌,安无剑术虽未臻化境,但是他见闻广博,应变敏捷,在江湖中足以与一流高手比肩。常山那处又有几名昔年信得过的弟子,安然归来不是难事。”顿了一顿,续道:“其实你们赶赴常山采买之前他便已开始着手收集佐证,成事想必不难。”
      云眷一愣,刚上落月峰那日便听镜封提过安无师父此次离开是私下核查采买账目,但未曾想他早在去常山之时便已有了准备,之前从未听他透漏半分,想是怕自己言语行动间露了马脚。想到此处不禁问道:“敢问师尊:安无师父若能收集正平罪证,正平便能依门规处置么?”
      数月前镜封偶然窥得内务端倪,暗暗留心之下发觉弟子配发的兵器与餐饮、起坐一应用物或滥竽充数或粗制滥造,私下查探一番,惊觉正平势大,便授意安无借去常山采买之机留意账目。安无初到常山便将此事托了朱微,为免正平起疑,众人采买后同归忧黎。
      安无在别院中候了一段时日,料想朱微等人已有所获,便借故告假外出。此事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一日,正平闯进镜封闭关的静室,突然发难。
      镜封虽因账目对他生了疏离之心,却也只以为他不过是贪钱弄权,此时肘腋生变,全无防备,登时处于劣势。想是因苦苦压抑多年,如今成竹在胸,正平得意忘形之下不仅道出自己把持账目,收拢人心,更说出镜封多年来内力不济乃是因自己下毒所致。
      镜封近十年来常觉内力反复、真气或散或乱,以为是当年翠微堂一战伤了气脉根本,此时听正平得意道出自己乃是中了慢毒,知道他已动了杀机。当下强行凝聚内力,拼着一口气杀出重围,下了忧黎山。途中故布疑阵,将追击之人远远引开后又潜回山中,藏在正平眼皮之下。
      镜封点点头,道:“他中饱私囊,暗结党羽,如此行径暴于人前,纵使留他一命也无人再敢收留他。”眼见云眷犹豫,似在思量该不该发问,微微笑道:“你有什么话不必藏在心里,直接问便是。”
      “弟子想问:既然数月前师尊就查觉正平中饱私囊,为何不当时就处置了他?还......”
      “还容他掌事,最终让他逼得落荒而逃,是不是?”镜封垂头沉思片刻,慢慢道:“开始我只想弄明白个中缘由,等证据确凿后再处置他。其实比起查个水落石出、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更盼着他迷途知返,就此改过。后来他得知安无去查询账目、对我痛下杀手,我才惊觉他志不在小。再听他说出多年前便对我下了慢毒,我便彻底死心,只能逃离,再作打算。”说到此处,缓缓摇了摇头:“这许多年来我专心修习内功,甚少过问派中事务,他趁机舞权弄术,不成体统,我失察在先,之后又因一念之仁姑息养奸......终究铸成今日大错。”
      云眷托腮侧头,想了想,问道:“师尊,正平这许多年来给你下慢毒只是为了图谋掌门之位么?”
      镜封沉吟片刻,缓缓道:“他下毒害我年头已久,不单是因为他想做掌门,或许还关联着一桩旧事,须慎重而为。”说到此处再想了想,摇摇头道:“那日他言语中并未言及其他,或许只是我想多了。”
      云眷点点头道:“他骤然发难,且师尊已中毒多年,那种情形之下他必定将自己的阴损伎俩和盘托出,既未提及其他,那便只是图谋掌门之位了。不过......他也算是谨慎之人,想来两处书院皆有同谋。”
      镜封点点头:“不错,他下毒多年,处心积虑,揽权自专,必有同谋。如今见我逃逸无踪,情势于他有利,势必要排除异己,将心腹派到之前鞭长莫及之处。此时我内力反复,时有时无,并无必胜把握,倒不如静待时机将他连根拔起。再者,近年来我悟出一套心法,前些时日传你那些对你内功颇有助益,我寻思着路子没错,如今只差最后一步,我不能分心,以免功败垂成。若是这套心法能得以传承,来日忧黎一派必能大放异彩。”
      “正平做下这欺师灭祖的勾当,必定严加防范,所以当日我初上落月峰师尊阻我传书,让我静观其变。”沉吟一时,忽地抬头道:“师尊,弟子想......去寻安无师父,盼能祝他一臂之力。我来了这些时日,他们对我必已少了几分防范。”
      镜封缓缓摇头,道:“你不必去,安无此时应该安全。若是他真的出了意外,正平毁掉证据,便再无后顾之忧,必不甘维持僵局,他会想尽办法早登掌门之位,以免夜长梦多。如今一派风平浪静,必然是因失了安无踪迹,唯有严密把守两处书院,让安无顾及同门与后辈,投鼠忌器。若察觉你离去,让你销声匿迹也并非不可能,哪怕硬栽你畏罪潜逃,你又能如何。如今一动不如一静,有阿薛在,我也能安心些。”
      “他不怕安无师父在江湖上或书院中坏他名声么?”
      “他怕,但他深知安无不会。你的安无师父,我算是看着他长大,他自幼孤苦无依,我初见他时,他在捡书坊扔掉的残书。那时他无片瓦遮头,寒冬腊月天,衣不蔽体,我只当他捡回去当柴烧,谁料他守着一堆虫蛀鼠啃的残书,视若珍宝。我问他为何不烧书取暖,你可知他说什么?”镜封顿了一顿,续道:“他说只有读书才能知礼明义,天寒数月可过,不足为虑,书烧了就再没有了。后来我带他回忧黎,他发奋刻苦,两年后做了外门弟子,再过四年,成了内门弟子。他不是无处可去,而是只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不想离开。安无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可知道?”
      云眷点点头道:“安无师父常言家丑不可外扬,同门或弟子有了不是,只是私下解决,从不声张。”
      “所以,正平之事他决不会到处宣扬,但也正因为他把书院当作自己家,才会格外痛恨这种行径。正平若落入他手,必定惨不堪言。如今安无在暗处,正平捉他不到便只能死守书院。他在书院理事多年,自有一套瞒天过海之法。”
      “可算回来了,云锐师兄生怕我留在这坏了师姐名声,非要送我下山才罢。他可不知,师姐是鸠占鹊巢,我才是苦主。下山后我察觉有弟子尾随,索性去了城中,兜了个大圈子才回来。”阿薛进了石洞便诉苦不迭。
      镜封已听云眷讲了别院之事,沉吟片刻道:“那弟子想来是正平或广涵门人,今日见你出现,还是和云眷一起,便想察知你二人是相约还是偶遇。以后在这山上出没小心些,只有他们对云眷放心了云眷才会安全。”阿薛笑着应下。
      云眷见他开心神色,问道:“你今日与云锐师兄是初次相见吧?这么快便将师兄挂在嘴边,可见你们投缘。”
      阿薛笑道:“我还以为书院的师父不是像你一般刻板守正便是像那位大婶般的师兄一般唠叨,没想到还有云锐师兄这般有趣的人物,他跟我讲上树摘果、挖藕捕兽、饮酒纵马等诸般趣事,还说若有机会带我一起去。”说着扯了扯云眷衣袖,道:“他说会告知师姐你,你可要记得转告我。”云眷欣然应下。
      阿薛出洞去,将带来的米菽肉一一放置妥帖,兴冲冲烧锅备饭。云眷少时离家,求学在外,后入别院,双手可执笔可舞剑,却从未握过锅铲,于灶边俗务一窍不通。现下离了书本,每日除了与阿薛切磋武艺便是跟他学煮饭烧菜,过得倒也开心。
      阿薛每日总揽朝夕两食,俨然膳堂掌勺,偶尔童心大起,将云眷做丫鬟一般呼来喝去,云眷有时不理,有时得闲便手持长勺挥舞恐吓一番。如此一些时日之后,云眷于膳食颇有心得,偶尔烧出两道小菜倒也似模似样,阿薛边吃边叹,深觉忧黎祖师开山创派耽误了一位好厨娘,言语之中失了几分敬重,听得镜封与云眷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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