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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四回 幽禁落月 ...

  •   云眷此言一出,清云三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正广二人对视一眼,冷眼旁观。
      云眷环视众人,轻轻道:“众位师父、师兄师姐,且容我问他几句。”也不待众人言语,走到那人身侧,问道:“那个下午我追踪一个窃贼,几番周折,到了树林边失去踪迹,后来也没找到。那窃贼是不是你?”
      泼皮缩了缩身子,不敢看她,硬着头皮道:“是我。”
      听了他回答,云眷目光陡然凌厉:“你下午做的是哪一票买卖?你说。”见泼皮瑟缩不语,云眷点点头,道:“你不说,我替你说:你偷了一个老婆婆的钱袋,她儿子是山中猎户,双腿重伤,高烧不退,老人家倾家荡产、东挪西借凑了钱财,又走了几十里路来寻郎中,郎中还未寻到就丢了钱袋。你可知老人家当街痛哭,哭自己幼失父母,少时守寡,丢了钱财,负债难还,眼见儿子医治无望,最后一头撞死在街石上?”抬起衣袖狠狠擦去面上泪珠,再问:“树林中那处破旧茅草屋就是你结义兄弟家?”
      “是......是我兄弟家。”
      “你兄弟家有什么人?”
      “就他和婆娘两个。”
      “你可知那女子就要临盆?”
      “当然知道,兄弟还跟我说等她......”泼皮说到此处突然住口,看了看众人,闭口不言。
      云眷怒目而视,厉声道:“等她什么?为什么不说!你兄弟打算等她生下儿子便将她卖给觊觎她美色的城中大户。眼见妻子腹痛难忍,你兄弟还拳打脚踢,让她为你们准备下酒菜。”
      “知道她临产,你兄弟不去请稳婆,反而兼程赶到那大户家,说妻子临盆在即,明日可以来接人。”
      “眼见妻子生的是女儿,卖不出好价钱,平添一张吃饭的嘴,妻子又因为牵挂孩子,不愿离开,你兄弟......那畜生便将初生孩儿扔到开水锅......”说到此处,众人相顾大惊,云眷已是哽咽难言。
      “啪”的一声脆响,清萧越众而前,狠狠一掌打在泼皮脸上,骂道:“骂你兄弟畜生不如还真是侮辱了畜生,杀得好,合该挫骨扬灰才对。”云锐附和道:“不错,打得好,也杀得好!虎毒尚不食子,卖妻杀女,换了是我,必要一刀刀活剐了他。”
      广涵怒斥道:“即便是取人性命,也该交给有司衙门,我辈行侠仗义,传道授业,若是如此恃武滥杀,让我派如何立足于江湖?”
      云眷拭了拭泪花,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慢慢道:“交到看不见的地方总是不放心,这种恶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能继续为恶,倒不如自己处置了,岂不放心?”转头问那泼皮:“你兄弟的脾气秉性你必然知晓,且那日你在旁窥视,我所言是真是假?”
      泼皮不敢看她,瑟瑟发抖,颤声道:“不......不假。”
      云眷轻轻一笑,道:“既然不假,那你......去死吧!”眼神骤然冷厉,顺手向前抽出广涵腰间佩剑,向他颈中划去,只见一条血箭喷出,那泼皮满脸惊恐之色,在地上抽搐几下,停住不动。
      广涵一愣之下来不及阻止,出左掌击她后心,右手握住她手腕,反手一拧缴下剑来,但是终究晚了一步,那泼皮已是死得透了。
      众人突经此变,惊呆之后方才醒悟,广涵离那泼皮最近,云眷起身踱步便是在找最佳的出剑方位,她拔剑时剑柄朝前,竟不反转,如使一把极长的匕首,角度刁钻,剑程极短,出手狠辣,终于一招毙命。
      云眷后心结结实实中了一掌,胸中翻腾,喉头一阵腥甜,终于撑不住,呕出一口血来,她举袖擦去嘴边血迹,毫不在意,轻轻笑道:“多年前我没有追回老人家的钱袋,眼见她当街自尽,今日总算将这遗憾补上了。只是不知这十多年来他又坑害了多少良善人家,这种人,便是让他多活一刻也会污浊了这世间,报应......终究来得太晚了些。”
      广涵怒不可遏,指着云眷道:“你眼中还有无规矩?众目睽睽之下你居然......”广涵愤怒不只因她当面杀那泼皮,更因她一向认为这位师妹唯唯诺诺,杀那泼皮的兄弟不过是恃强凌弱,今日当着众人之面尤其是自己积威之下她必然不敢胡来,是以放松警惕。孰料她不但出手,还是在众目睽睽下借了自己的兵刃取人性命,叫人如何不气?
      云眷轻声笑道:“我杀了那泼皮的结拜兄弟,师姐势必不肯罢休,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左右我只一条命,索性连这泼皮一起杀了,大不了我偿命便是。”
      广涵怒道:“你任性滥杀,怎堪为弟子表率。你还真以为自己打理别院就没人治得了你?安无师父既不在,正平师父也是掌事师父,便请他按门规处置吧。”
      清萧忙道:“云眷之事有情可原,需从轻发落。再说她身为忧黎内门弟子、别院授业师父,如此行事是否太过草率?总要禀告掌门师尊再行处罚。”云锐与清锋连声附和。云眷神色平静,望着几人淡淡摇头。
      正平道:“掌门师尊闭关清修多日,怎能为区区一事便去打扰他?我派门规条款清楚,按照门规处罚便是。何况师尊一向仁善,若知她如此恶行只会罚得更重。”云眷闻言直视他双目,勾起一侧嘴角,冷冷一笑。
      广涵道:“云眷恃武滥杀,证据确凿,依门规应罚做苦役,锁链加身,为期三年。正平师父以为如何?”
      正平捻须点头,道:“如此处罚甚是公正。只是书院与别院刚刚修葺完,摆件帷幔俱是新换,花木重新扶植培土,余下的尽是轻省差事。”顿了一顿,想起刚才她斜睨着自己那冷冷一笑,慢慢道:“不如罚她去后山落月峰禁室,念在其掌事多年,苦役就不必了,每日面壁思过吧。至于院中亏空......”
      云眷不等他说完,朗朗一笑,淡淡道:“我若为恶犯错,纵要千刀万剐也认下;我若未错,抵死不认。杀了那泼皮,我甘心受罚;账目亏空总有一日能水落石出,待到那时,只盼正平师父仍能如此时一般理直气壮。”垂头看看身上衣衫,只见胸前一片血迹,道:“既是去后山禁室,且容我取些衣衫被褥。”
      推门出去,天朗气清,门外围了十来名弟子,个个手持佩剑。云眷回头笑道:“看来你们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若是我抵死不认或畏罪潜逃,是否要诛我于剑下?”目光从正、广二人身上扫过,直奔同辉堂。正平使了个眼色,有四名弟子连忙跟上。
      云眷将常穿的衣衫装入包袱,负在背上,把被褥卷起,取绳索捆好拎在手中,环视这多年居所,轻轻退出,关好房门。眼见四名弟子守在堂外四角,神情严肃,不禁摇头默笑。
      别院界墙甚高且背靠山体而建,去后山要先出了山门再顺山道向北。云眷提着行李缓步而行,清萧云锐已在必经之路上候着,见她出来,清萧道:“师妹,我们送你到山门。”云眷冲二人淡淡一笑,道:“有劳两位师兄。”
      此时别院中弟子虽不全,人却也不少,众弟子无课业,今日之事口耳相传,一路上已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清锋也拉着广涵过来,在树下远观。
      众弟子窃窃私语,叹息声、嘲讽声不绝于耳:“平日见她端庄斯文,哪知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满口仁义道德,满腹阴险残暴。”“正是人不可貌相,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更有弟子见广涵远远而望,提高了嗓门以示讨好。云眷充耳不闻,也不旁顾,只目视前方昂然而行。
      “云眷师父!”一名女弟子越众而出,跪倒在云眷面前。云眷怔了怔,皱眉道:“你是哪处弟子,退回去,少来纠缠。”
      那女弟子伸手拉住她衣襟,仰头直视云眷,哭道:“弟子每次去打扫剑阁,师父总是备下清茶,有两次弟子错过朝食,饿得头晕,后来每次师父都备着食盒,糕点糖果任我吃,可我却知道.......我知道师父向来不喜甜食;去年入冬,我衣衫单薄,师父送我寒衣,说自己身量有变,旧时衣物已不合身,让我勿要嫌弃。后来我不慎挂破衣袖,袖口露出的是新棉絮......”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云眷不理,转头欲去,那弟子双手死死握住她下摆,云眷脱不开身,不禁红了眼眶,笑道:“晨雀,你怎得如此......憨直!我如今情形,众弟子避我都来不及,你......”
      晨雀拭去眼泪,笑道:“我不怕受牵连,我只怕师父忘了我。”
      云眷放下行李,俯身拉她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递给她,柔声道:“你本该今日申时去剑阁,昨日我已备下玫瑰花饼、梅子酥糖,茶盒你知道在何处,跟清萧师父说一声,自己去取吧。我此去三年,不能看你学成离去,就此别过。”
      晨雀将绢帕放入怀中,站起身来后退三步,双膝下跪,以额触地,行叩拜大礼,含泪笑道:“弟子恭送师父。”云眷轻轻垂头示谢,拎起地上行李,转身而去。
      再行了十数步,一名弟子跪在路中央,眼中蓄泪,见云眷行至近前,拱手道:“弟子钟侍,拜别云眷师父。”
      云眷还了半礼,皱眉道:“我......不认得你。”
      钟侍垂泪道:“弟子却记得师父。去年年节刚完,弟子返回书院,未进山门便被母亲追上毒打,因她误会我拿了弟弟的一方珍贵砚台,我百般解释也是无用。云眷师父恰好上山,拦下母亲,将我护在身后,和母亲口角,道:‘在我面前,忧黎弟子,旁人欺不得。性情敦厚之人,若无过错,便是父母也欺他不得。’弟子得师父眷顾垂怜......感激不尽。今日虽有不堪传言,但弟子对云眷师父敬重之心丝毫不减。”
      围观众人冷眼旁观者有之,动容者有之,清萧与云锐二人默默旁观,皱眉不语。广涵轻哼一声:“小恩小惠。”不屑地撇了撇嘴,甩开清锋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转身离去。
      云眷放下行李,伸手扶他起身,向围观众人拱一拱手,道:“今日在场众人,凡真心相送者,云眷感怀。”
      话音未落,身后弟子有两人将钟侍拽到一旁,领头弟子胆大,朝云眷身上包袱推了一把,喝道:“快走,这般磨磨蹭蹭,几时才到?”
      云眷猝不及防被推得一歪,转头刚要开口,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那弟子脸上已挨了重重一掌。云锐挡在云眷身前,指着他骂道:“掌门师尊闭关未出,如何处罚还未定,云眷师父不过是暂时离开。再说,即便受罚她也是这别院的掌事师父,就连你师父也轻慢不得,更轮不到你来狗仗人势!”
      看管云眷的四名弟子均是广涵座下,资质本就不错,加之拜了一位名师,平日在别院中便自诩高人一等。想到往日师父谈及众同门便不如何尊重,提及云眷更是轻蔑不屑溢于言表。那领头弟子平日甚多机会随侍广涵左右,代穿口讯、约束同门,颇觉自己有三分威严。今日云眷落魄,押送她去后山也不顺利,时不时跳出一人哭别一番,心中早就不耐,眼见两名师弟去清除钟侍这个路障,旁观者众,心道此时正是立威之机,便毫不客气,对云眷呼和推搡起来。孰料云锐辣手出掌,指着自己一番痛骂,他素知师父对云锐常以二百五呼之,能远则远,自己自然是招惹不起,当下惴惴,闭口不言。
      云锐性情本就洒脱狂放,肆意不羁,连带着练剑出招也是轻灵锐意一路,故而掌门赐他名号中便带了一个“锐”字。他自与广涵相识便不屑她为人,眼见云眷一向忍气吞声,自己虽不时出手相护,到底对她存了三分“怒其不争”之意。当年他曾随掌门助剑翠微堂,与堂中大弟子及一干属下恶斗,也曾取人性命。往年出外游历,见到恶人也是顺手除去,今日广涵揭发之事他并未觉得云眷有错,反而觉得那泼皮如此心黑手狠,只有配如此辣手才相得益彰。奈何他与清萧二人势单力薄,清锋虽不言语,他那点心事大家都隐约知道,正平虽有嫌疑做假账,但是泼皮之事与他无关,惩罚也未超出门规所限,云眷又不据理力争,消极退让,自己只有眼睁睁看着她被罚去禁室。一口恶气郁于胸中,实在无处可出,恰赶上这领头弟子狗仗人势,不知死活,一掌下去,心结稍纾。若不是顾及其为外门弟子,怕是半边牙齿连带牙床都要搬家了。
      眼见观者甚众,那领头弟子尚七个不平、八个不忿,当下俯身拎起云眷被褥,道:“师妹,我送你上落月峰。”一名弟子怯怯开口道:“云锐师父,禁室之地,除了受罚与传令送饭之人,其他人不得涉足,您去......怕是不合规矩。”抬头见他目光直似冰剑一般,忙住了口。
      云锐环顾,见众人不敢与他对视,皆垂头不语,冷冷笑道:“今日我便送了,谁又能奈我何?回去问问你师父什么是规矩,再让她来和我啰嗦!”转头向清萧道:“我去就行,师兄回吧。”与云眷一同离去。负责押送的四名弟子不敢多言,只在后边远远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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