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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回 忧黎云眷 ...

  •   两招过后柳洑忽觉威压陡生,不由屏气凝神,拼尽全力拆解。眼中所见唯有正平手中木剑,早已无暇去数过了几招。
      正平见不到她还则罢了,如今见她去路前程如此凑巧落在自己掌握之中,直道是天意。眼看出了六招还拿她不下,心中暗暗着急。见她横剑抵挡自己下劈之势,自然而然连续刺她上下空档。柳洑见他此招,脑中一片空白,左支右绌,狼狈万分。
      正平连续刺出一十二剑后木剑划圈,笼罩柳洑小腹,剑势凌厉,剑意连绵不绝。这招柳洑本和同窗拆解过,但此时正平使出这招本就在意料之外,且她从无对敌经验,正平功力又绝非同窗师兄弟可比,奋力招架之下边战边退。眼见后背离厅门越来越近,退无可退,便双足点地奋力跃起。本拟跃起后再以木剑借力避开这招,但见木剑着力点乃是正平头肩处所在,此时下落之势已难控制,心念电转,弃了木剑,免得冒犯师尊。
      正平使完那一招后见柳洑上跃而起,心中暗喜,待她刚呈下落之势时又挺剑刺出。柳洑身在半空本就无从借力,下落之势甚快又扔了木剑,再也闪避不开,左肩被正平手中木剑斜斜擦中。正平出剑凌厉,又有二十余年功力,与她下坠之势两下一凑,柳洑只觉痛彻心肺,捂住左肩,倒地低呼,面色苍白。
      正平此时方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暗喜,忽然想到此时掌门与其他人看在眼中,忙上前两步,笑问道:“你没事吧?正平师父一时失手,伤到了你,你莫恼才好。”
      柳洑见他满面慈和之态,忙勉力站起,愧道:“是弟子学艺不精,多谢正平师父指点。”她左肩剧痛,无法抬手,深深一躬退回。
      众人见此变故也不多言,葛柏风示意同伴唱名,自己从旁边溜过去看了看柳洑。见她努力忍着眼泪,嘴唇紧咬,显是伤得不轻,急道:“我送你去医馆?”柳洑摇头道:“诸位师长在此,我哪有早退的道理,放心,我没事。”葛柏风见正平那剑乃是斜刺而中,料想不至伤了筋骨,又知她一向执拗,也不勉强,便退回了原处。
      又过了两刻钟左右,剑试结束,十七名弟子行过礼躬身而退。葛柏风等人交上抄录好的前三日考绩,又将每人六份答卷归总在一处,行礼退出,关上厅门。
      在座者除掌门镜封、正平、安无外,另有风成、长澈、长集、永华四位。众人商议弟子去留,单以剑试而论,与正平过满七招的共有七人。
      长集问道:“掌门,是否要从这七名弟子中选内门弟子?”镜封未答,只看向风、长、永等人道:“你们以为如何?”永华资历最浅,闭口不言。风成道:“历来书院选外门弟子都讲究德才兼备,今日选内门弟子,德行一项更是要紧。”
      长澈点头,道:“风成师兄所言不虚,今日第一名弟子......”看向安无,安无看了看名册,道:“郑高。”长澈一拍脑门道:“对,郑高,与师长切磋怎可东西而立?虽然剑术纯熟,但终究失了礼数。何安等几人礼数便周到得多了,还有那个小姑娘叫......受伤那个,叫柳?”顿了一顿道:“对长者恭敬有加,宁愿弃剑也不愿对师长不敬,孺子可教。”
      正平淡淡道:“那柳洑虽未缺礼数,剑法却不够纯熟,不会拆解便弃剑而逃,不是我忧黎弟子应有风范。”长澈噗哧一笑,扬声道:“剑法不够纯熟还是受了惊吓?她剑法不熟却让正平师弟出了八招。”安无笑吟吟道:“正平师兄剑法精纯,尤其最后落木萧萧和长江滚滚两招使得妙到毫颠,尽得精髓。”说到此处,正平脸色一变,再不搭言。
      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落木萧萧与长江滚滚出自落木剑法,他对柳洑出了八招,柳洑第八招避开、弃剑已不算输,何况事先指明只考较凌云剑法,正平失信在先,难怪柳洑讶异。只是正平平日便气量狭小,众人心中有数,不愿在考较之时当弟子面戳穿使他过于难堪。
      今日正平出面考较弟子只因他从不授剑,不认得众弟子,免去了出手轻重偏颇之嫌。楚华章之事书院中瞒得密不透风,除正平与安无之外,在座者也只有镜封知晓。众人中长澈为人豪爽仗义,不拘小节,素来秉正直言,安无与正平本有龃龉且知道楚华章之事内情,这两人说起话来便比别人不客气些。
      镜封见诸人不再言语,缓缓道:“风成说得不错,书院招收外门弟子尚且良中选精,无德不容,何况是内门弟子?这些弟子中不尊师长、未过七招者皆去。看看剩了几人?”
      安无将弟子名册筛过一遍,答道:“还剩六人。”
      “将这六人笔试考卷拿来,笔迹不端、虚言妄语者去。”
      安无走到案前,挑出六人考卷呈给镜封等人。众人看过议论片刻,又减去两人,如此,只剩下柳洑、何安、丁通、许新雨四人。
      长澈从掌门与风成手中拿过几人考卷,边翻看边道:“这个何安,剑法稳重,题也答得中规中矩,虽然言语有些疏漏,倒是抓大放小,没什么大错。丁通与许新雨都写得一手好字,只是答案疏漏得比何安多些。”再往后翻,愣了愣,传给其他人,道:“这柳洑一个女儿家,字倒写得铁骨铮铮,这作答......长集、永华,如何?”永华较为腼腆,笑道:“即使不教授剑法,在书院做个文课夫子也够了。”正平翻了翻传到手中的考卷,见挑不出什么毛病,心中更是不快。
      安无收回四人考卷,抬头看看镜封,见他捻须微笑,显是对永华之言深以为然,心知大局已定,暗暗为柳洑开心。当日午后,道业堂前便张榜公告,另命这四人第二日到演武堂,由掌门亲手指点剑法。柳洑看结果既出,便修书一封禀告父母。
      第二日,柳洑等齐集演武堂。镜封命四人各使一遍凌云剑法,又命不拘哪套剑法展尽所学与自己对阵,一遍下来,对这四人根基已了然于胸,朗声道:“自忧黎先师开派以来,我派便以行侠仗义为己任,望尔等日后洁身自好,勤学苦修,将我派发扬光大。历来成为内门弟子便要舍弃俗家姓名,按照忧黎先师所排字谱,自今日起,尔等便是我忧黎派第十六代云字辈弟子。”
      “何安,你根基稳固,出招拆解中规中矩,性子安静稳妥,以后你便以云安为号,也望你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安之若素。”云安叩头谢过。
      镜封又道:“丁通,你招数精湛,对招式推演颇有心得,但是根基不够稳固。若牢根固基,几年之后,必有小成,你便以云湛为号吧。”云湛心喜,叩头谢过。
      “许新雨,你与云安相比少了两分稳重,与云湛相比招式推演稍欠火候,但是你出招方位、步法甚是精准,比他二人多了几分锐气。若能将七套剑法细细推演,领悟精妙之处,对阵之时容易遇强则强。本座赐你名号云锐,‘锐’既是夸赞你剑法之长,也是提醒你易过之处。”云锐恭敬叩谢,道:“弟子记下了。”
      镜封略顿一顿,转向柳洑道:“你......自己说说你有何长处?”柳洑一愣,恭声道:“弟子与三位师兄比,不如云安师兄沉稳、不如云湛师兄招式精湛、出招也缺乏云锐师兄的凌厉,弟子......”再也说不下去,只好住口不言。
      耳边听到安无师父轻轻一笑,抬头望去,见他双目中尽是勉励之色,不由看向镜封。
      镜封眼中含了几分笑意,神色和蔼,捻须颔首道:“柳洑,你剑法虽不如他们三人各有长处,但是轻功最佳。若非你天赋异禀,于修习轻功另有心得,单凭外门弟子所学绝难有今日之功。我派剑法皆以轻功为基,你若是心思灵动些,诸般推演变化当不在话下。你宅心仁厚且算经、诗书答得头头是道,即使不去研习剑法,做个教授课业的文字师父也不错,假以时日,成一代名士鸿儒也未可知。你演练剑法时神态平和,满是眷恋之意,本座便赐你名号云眷,如何?”未等柳洑答言,续道:“你是女子,又正当绮丽年华,日后之事谁也说不准。本座只望你无论是谁、身在何处,对忧黎始终不改眷恋之情,心存眷顾之意,可好?”
      怔怔听镜封说完,柳洑已是喉头微酸,慢慢道:“柳洑此生最快活的时光便是在这忧黎书院,除非掌门师尊逐我出派,否则今日云眷,至......一生都是云眷,再非旁人,谢掌门师尊赐号。”肃穆敛襟,以额触地,叩首拜谢。
      当下,镜封分派了四人去处:云安、云湛留在此处书院,勤加修习,为传授外门弟子剑法做准备;云锐、云眷去往别院,因别院初创,只招了一年弟子,课业任务不重,诸般内务急需打理整顿,二人去别院后须听从分派,不得借故推诿。如此这般定好四人去处,众人便散了。
      因忧黎书院声望日隆,求学、拜师者甚众,尤其最近两年从未断绝。忧黎书院向东而行几里外的半山腰有一处行宫,乃是前朝逆王所建,后被查抄家产,没收充公,每每论功行赏,朝堂之人心中避讳,无人敢领这份厚赐,便荒废下来,后来朝廷划分学田索性连整片山头一并归了忧黎书院。
      十余年前镜封下山游历,见当今盛世,物阜民丰,连带孩儿出生也越来越多。今上对内礼仪教化、对外捍卫疆土,文武之风日盛,料想来日求学者必如过江之鲫。回了书院便着手筹谋改建,画了草图,又请了大师勘察山势、风水,后再雇人将那处行宫按照书院规制或翻盖或修葺,为与此处区分,定名为“忧黎别院”。
      别院一年前才开始招收弟子,因世人知之尚少,招收弟子时入院考试也比本院简单些。虽说坊间送子弟读书都盼着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但是科考三年一次,状元榜眼探花各一,三甲总数尚不过百,天下父母之心还是盼着自家孩儿平安康健之外或多读几本圣贤书或得习一技之长。镜封也打算若有格外良材美质的弟子经过考较可送往本院习艺,总不负了忧黎声望,也不辜负送儿读书的父母殷殷期盼。
      别院之事柳洑也略有耳闻,听掌门提及现况心下明白:来日别院弟子越来越多,人手必定紧缺,否则以自己这般稀松平常的身手未必能成为内门弟子。
      四人出了演武堂,由于各有去处,便互相作别。因刚刚得了名号,众人仍不脱少年心性,一时间云安师兄、云锐师弟等称呼纷纷用上。柳洑因知道自己要与云锐同去别院,相处时间很多,便格外对另外两位师兄礼数周到了些。
      送走云安与云湛,两人便商议去别院之事,之前二人略听安无提过,最近几日别院正在考较报名求学的弟子,一切早已安排妥当,新弟子九月初入院,二人提前一月或半月去别院均可。因书院这边同窗最近几日陆续离去,少年一别,恐相会无期,当下二人商议好先送众位同窗离去,七月初一同入别院。
      眼看自己要离开,别院离此虽仅数里之遥,但是杂务缠身,想必不能再如做弟子时自在无拘,以后再回到此处,不会再有尚明靥、葛柏风、邱不得......雕栏玉砌虽在,恐怕朱颜全非......
      寻了一块山石坐下,倚着一棵垂柳,闭上眼睛,可觉落日灼热、可觉微风拂面、可闻蛙吟虫唱、可觉夏夜幽凉......不知何处传来笛声,由夜风、流水轻送而来,少了几分清亮悠扬,却多了几分徘徊。柳洑在睡梦中惊醒,茫然环顾,已是夜半时分。
      第二日,刚出园门,便见曲溯徘徊来去,待要回身躲开已来不及。曲溯奔过来道:“还未恭喜你,今晚柏风约了所有同窗去吃酒道别,你也去好不好?”神色紧张,一脸期盼。柳洑见他眼中近似哀求的神色,想到日后天各一方,相会无期,便点头应了。
      果然,到了膳堂便见柳集候在门口,道今日申时同聚太白遗风,临别之前共谋一醉。柳洑笑着应了,问道:“为何是柳师兄你在此?平日......”柳集温和一笑,道:“平日我潜心诗书剑道,下山不多,如今要寻个吃酒买醉的去处都不能够。今日柏风与其他人去订位子、买各色小吃我竟是丝毫插不上手,只能在此候着你了。”
      自众位同门因曲溯之事怪责柳洑之后,柳洑与众人便疏远了许多,七位同门中除葛柏风与往常无异,也只柳集还和善些,原因无他,只因柳书呆子脑子不甚灵光、刻苦异常,秉持圣人训,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柳洑想到他平日之事,但笑不语。
      眼看时辰还早,与柳集道了别,自去山脚下,买了几件平日便留心的物事,请店主帮忙包裹了,回去后和自己素日收罗的放到一处装好,又写了些字条做好标记。
      申时将至,柳洑换了件浅淡衣衫,沐浴过后发未全干,结成一绺绺,她也不在意,用荆钗随意挽住,取出一只藤箱装好给众人的赠别礼,又拎上前日四叔派人送来的梅子酱,款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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