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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九十九回 燕燕于归 ...

  •   腊月十五,朱家派了管家带着两个体面嬷嬷送来好些物事,道夫人吩咐给小姐添妆,增喜气。常山此地习俗乃是前三日催妆,意在提醒新妇将嫁。阿七应下,按习俗让嬷嬷转告两日后女家铺床,两位嬷嬷依礼应下,略略用了茶点,返回复命。
      两日后,清萧遣车派人,由阿七带着月牙儿的两位贴身嬷嬷当先而行,挑夫服色全新,紧随其后。嫁妆早几日便已清点完毕,用上好的红木箱装了,此时百余抬依序上路,红妆十里,浩浩荡荡,引来观者如堵。
      清萧乃是女方总管事,与三年前云薛二人婚事时自己的管事身份相比,今日手中要钱有钱、要人手有人手,且因是小辈出嫁,自己还有一重身份便是娘家舅,贵重有加,举手投足甚是威风凛凛,众人调侃他意气风发堪比少年郎。
      腊月十八,迎亲日。
      子成身着喜服,星眉朗目,龙马银鞍,道不尽的少年风流。到了不簪院,在众人拥簇下下马叩门。鞭炮齐鸣,大门应声而开,硝烟弥散,碎红满地,十几位少年子弟齐齐而出,一色银灰长袍,腰缠玉带,乌发半束,仅配饰略有不同。有的已过弱冠之年,有的才离襁褓不久,放眼望去,或英姿飒爽、或斯文俊雅,或天真活泼,或玉雪可爱。除却长幼之分,无一不是精彩人物。
      子成看了看众人,除了阿珏之外余者竟一个不识,赶上前去笑着喊小舅舅,阿珏虽是应了,却抱臂而笑,一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之状。
      看着门前诸人,子成面上虽是笑意不减,心中却叫苦不迭,不断回忆之前月牙儿所言:“娘亲这边亲戚少,倒是比较好认,爹爹那边的堂兄弟、堂侄大大小小二十几位,若是算上最年轻的几位堂叔,约莫三十来人,不过他们不会全来,我也不知哪位来哪位不来,叫门时你嘴巴甜一些,说话客气些,他们总不好太为难你。”
      门前已洒了利事钱,引得围观众人哄抢,与子成同来的众位好友、兄弟不停撺掇、出主意,有人已经开口与守门者打招呼套交情。子成细细打量众人,集思广益,决定从对方最薄弱处入手。
      打定了主意,笑嘻嘻地看向堵门的众位英雄豪杰,其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腰间别着一只短笛,手中牵着一个极小的孩子,那孩子眉目如画,看模样不满两岁,额头正中点着一个红点,益发的喜气,一套银灰袄裤将小脸、小手衬得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子成从同伴手中接过一串坠着元宝的铜钱,将铜钱递到他面前,想了想,笑道:“你是大堂兄家的阿远对不对?来,姑丈给你见面礼,叫哥哥陪你去买糖吃。”拦门的十几位子弟或严守门户,或含笑旁观,也不言语,只管看戏。
      那串元宝铜钱用红绳穿着,上有拎环,结尾处系着一只蝴蝶结,飘着长穗,极是精致。孰料那娃娃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看,摇摇头,清清脆脆拒绝道:“姐夫,我不是阿远。”
      众人哄笑,与子期同来的一位少年走上近前笑道:“那你是哪家的娃娃?走走走,哥哥带你去买糖。”
      那娃娃也不说话,从胸前荷包中挖出一个糖元宝,塞到口中,抬袖拭了拭口水,双眸清澈,看着二人,笑得一脸满足,仍不忘奶声奶气来一句:“不许过。”
      子成无法,转向与娃娃手牵着手、腰中别短笛的男孩,问道:“把这串喜钱给你,你带着弟弟买糖吃好不好?”那男孩虎头虎脑,圆脸大眼,望向子成,摇摇头道:“小舅舅荷包里装满了糖和果子,我们不会让开的。”
      人群虽喧哗吵闹,周围人却将孩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又是一阵大笑。同来的其中一个少年脑子灵光,大致厘清了那男孩辈分,拍着子成朝他大笑道:“这是你新姑丈,姑姑不是说等姑丈来了就让他进去么,你怎么不听姑姑的话?”
      腰别短笛那男孩摇头道:“我们只认阿七舅婆的话,她说只要提到姑姑就是骗人的。”吃糖元宝的娃娃靠在那男孩身上,抬袖蹭了蹭口水,点点头附和道:“阿九说得对,我们只听娘的。”
      迎亲的众人听了这话又是一片哄笑,不由聚在一起,各出妙计。
      正厅主位端坐着子期与云眷二人,余者分坐两旁,丫头嬷嬷搀着月牙儿过来。月牙儿戴凤冠,着霞帔,手持纨扇,明媚妆容衬得她肤光胜雪,也将女儿家的娇美衬托得恰到好处。
      子期与云眷对视一眼,温声道:“月牙儿,你今日出阁后便是朱家儿媳,一言一行,须当温良端正。以后要孝敬公婆,尊重丈夫,爱护弟妹,勤俭持家。”云眷续道:“以后家中琐事若不明白,需虚心向学,多请教婆母。家中小姑,要视如亲妹,宽厚待下,不可骄纵。爹爹和娘亲都盼着你好好过日子,每一日都开开心心的。”
      月牙儿鼻中微酸,听到最后一句已是喉头哽咽,道:“月恒谨记双亲教诲,女儿此去,不能再承欢膝下,父母亲请多加珍重,妥善保养。只有爹爹和娘亲安乐康泰,女儿才......真的喜欢。”
      前头远远响起众人哄笑,似是越来越近,阿七上前为她轻拭眼角,提醒她以扇障面。不多时,子成踏入正厅,大步走到近前,俯身拜倒,向座上二人行了大礼,敬上新茶,朗声道:“今日成儿娶月牙儿为妇,必定爱之敬之护之。月牙儿在家是岳父岳母的掌上明珠,嫁入朱家也是爹娘和成儿的心头肉,更是幼妹的长辈,终我一生,誓不薄待。”
      子期与云眷对视一眼,颔首道:“贤婿如此,我们便放心了。”
      阿七拭了拭眼角,笑道:“吉时已到,大姑娘该出阁了。”
      月牙儿与子成并肩而跪,强忍泪意道:“月牙儿拜别爹娘。”行礼嬷嬷上前扶她起身,正厅门口已然有人相候。梁垣初第三子单名一个“暖”字,梁垣众人中与月牙儿同辈的以他最长。梁垣暖向前俯身,拍了拍自己肩背,笑道:“月牙儿,你是咱们梁垣家的女儿,今日就由堂哥背你出阁,众家兄弟们为你送嫁。”
      月牙儿屈膝行了一礼,轻声道:“多谢三哥。”手中执扇,伏在梁垣暖背上,子成扶住月牙儿手臂,跟随在侧。众人相随着跨过门槛,鞭炮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出了正门,轿夫压轿,梁垣暖稳稳蹲身,小心将月牙儿放入喜轿,放下轿帘,对子成笑道:“妹婿,今日我家便把堂妹交给你啦,你可要好好待她,别忘了你答应二叔二婶的话。”
      子成拱手,正色道:“三哥放心,子成但有一口气在,无论家里家外,绝不叫月牙儿受半分委屈。”
      梁垣暖点点头,转头牵过缰绳,温和一笑,道:“我为你牵马坠蹬。”
      子成忙拱手辞道:“三哥厚爱,子成不敢当。”
      “你是娇客,原该如此。”梁垣暖伸手拍拍他肩膀,又续道:“请上马。”说罢抬手作请。
      子成拱手,笑道:“多谢三哥。”利落地翻身上马,当先缓行。
      梁垣暖见喜轿上了大路,举手一挥,朗声道:“儿郎们,起行!”众人齐齐上马,随在喜轿之后按辔徐行。一色的白马银衫,颇有威势。
      因朱微与子成均曾拜读忧黎,忧黎诸人得了朱家之邀,同去朱府赴宴,眼见月牙儿喜轿远去,便各上车轿,动身去了朱府。
      正厅顿时冷清下来,除了家中一众佣仆,只剩子期与云眷二人。子期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总算风风光光地送孩子出了阁。”
      云眷笑中含泪,点点头道:“以后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就不能总陪在咱们身旁了。”
      子期听她语音中含了几分惆怅之意,拍拍她手,安慰道:“也就这几日不在,以后回忧黎还是能常常见到的。再说,三日后不还要回门么?”
      一番话说得云眷开心起来,喝完杯中茶,拍拍手,笑道:“我去着手准备回门宴了,家中亲戚、众位同门一个也不许走,就算要走也要等月牙儿回过门再走。”主意已定,一阵风般出了厅门,子期望着她背影,慢慢品茶,眼中笑意满满。
      夜间众人赴宴归来,阿七先哄睡了七月,在内堂对云眷夫妇详述送亲拜堂所见,不住口地夸赞。夫妇二人闻听朱家诸礼详备、待女方众人礼数周全,心中甚慰。
      第三日,新婚夫妇早早便到,二人服色鲜明,喜色满面。月牙儿已改了妇人家常装扮,衣衫华丽,从头到脚满满是新嫁娘的喜气。云眷见她发钗珠饰颇有几样眼生,不是嫁妆也不是聘礼,猜想是公婆又为她添了新妆。
      问起二人家中可好,月牙儿笑着点点头,子成笑道:“岳母大人不知,自打娘子过了门,我就变得没人疼没人爱,现在月牙儿和若瑆这姐儿俩才是我爹娘的心头肉。”
      见翁婿二人谈起此地年俗,云眷留他们在厅中吃茶叙话,拉月牙儿进了内室。问起子成待她如何,月牙儿垂头含笑,轻声道:“他待我很好,公婆慈爱,小姑视我如亲姐,女儿......很开心。”至此,云眷彻底放下心来。
      子成奉上回门礼,不单子期与云眷,便是众位长辈、师父也有,礼物或贵重或精致,显是费了不少心思。席间梁垣家众儿郎卯足了劲灌酒,阿七代云眷照应众人吃喝,大家喝酒猜拳,闹了大半日,兴尽方散。
      送走新婚夫妇,众人中有去意者开始打点行装。云眷因年节不回乐川,故而厚备节礼,又将此地特产置办了许多,详列礼单,叮嘱梁垣暖带回分奉诸长,给晚辈的压岁银也多添了不少。收拾妥当,子期安排了车马,第二日送众人南归。
      忧黎一方来者众,留者亦众,众人合计书院反正有广容子与成渊二人在,广容子沉迷武学倒也罢了,成渊乃是年轻一辈弟子中第一妥当之人,有他打理,必能事事周全。如此一来,忧黎诸人大有乐不思蜀、怡然忘返之意,只有两三人因家离忧黎不远,年节时亲朋齐聚,必要赶回。云眷备了厚礼交托他们带回书院,因其中一人家在昌平城中,另为四叔四婶备了礼物,连同阿珏一并托付。阿薛一家三口本在犹豫,无奈云眷夫妇诚挚挽留,便也决定节后方才离去。接下来几日,采买年货、预备节礼,诸事齐备之后云眷便早早遣散了仆从,令他们各自归家,走前每人一笔新岁银,且有节礼赏赐。
      余下数日,众人或自己动手,或相约去市集,茶楼酒肆更是逛了个遍。此时距镜封逝去已满四载,众人已按忧黎当地习俗为他守丧满三年,想着今岁派中安稳,诸事平顺,安无便不设禁,让众人只管尽兴便好。
      腊月三十日一早,草草用过朝食之后,众人自己动手,或贴门神题桃符,或择菜煮饭,或整治菜肴,或选果子摆盘,各显其能,便是七月也派上用场,专司传话并兼任督工。
      午正时分,众人在正厅拼起长桌,罗列杯盘,放眼望去,橙红黄绿,色彩缤纷;鲜甜咸辣,几味俱全。众人虽长居书院,但慕名远来求学的弟子从未间断,南北杂处,手艺传承,席间颇有几道偏僻之味、新奇之肴。众人推杯换盏,口溢吉祥之辞,耳纳祝福之声。
      按常山习俗,年末午宴与朋友共聚,饮酒斗茶、投壶传花。除夕夜宴最是郑重,家人团坐,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围炉夜话,备下蜜饯果子,守岁以待新年。于众人而言,相聚守岁并不稀罕,常山此处乃是京畿要道,又是商旅繁茂之地,除夕夜景最是好看,一同用过午宴,众人便散了,三三两两相约外出。
      午宴过后,云眷困乏,便去歇了一觉,醒来已是申时,出了内室,便见子期正捧书来看。
      见她出来,子期放下书卷笑道:“可算醒了,这是要攒足了精神守岁么?”
      云眷看窗外暮色将至,整个不簪院似乎极是寂静,伸了伸懒腰,摸摸脸颊,侧耳听了听,笑道:“不知不觉竟睡了这半日,院中......只剩咱们两个了么?”
      子期递过一盏热茶,摇头笑道:“非也,应当是还剩两家人。”
      云眷双手捧着,饮下一小口,奇道:“哪两家人?”
      子期笑道:“阿薛、阿七、七月,这是一家,还有......咱们一家三口。”
      云眷一愣,垂头笑道:“是我粗心,竟把她忘了。”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道:“还有四个多月就能见到她了,明年除夕夜咱们一同守岁。”忽地停住,轻轻问道:“子期你说月牙儿......现在在做什么?按常山这边习俗,应该是在准备今夜家宴吧?不知道她用不用下厨会不会......”皱眉不语,用指尖轻轻划着桌披。
      子期握住她手,在自己脸颊上暖着,笑道:“自然是要准备,但不是家宴,只备些茶食便好。”
      “哦。”云眷应了一声,忽地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必下厨么?”
      “他们回门那日我曾问起此地年俗,子成道宣朱两家因亲如一家,打从他记事起两家便是一道守岁。近些年来常山茶楼酒肆常通宵不歇,两家往往便寻一处酒家,又省事又便利。三日前小朱师兄不是让子成来送请帖,邀咱们一起守岁么?咱们若应了,想必也是一同在杯......酒家用晚宴,累不到月牙儿的。”
      “原来是这样,那丫头煮茶尚可,想必......”云眷吐了吐舌头,讪讪一笑。
      子期见她面色略显尴尬,知道她心虚,不由噗嗤一笑,道:“无妨,她已经嫁过去了几日,就算今夜她要下厨,亲家也是不允的,再说......”拖长了调子,见云眷一双明眸紧紧盯着自己,笑道:“商议婚仪之时与小朱师兄闲谈我便说过,咱们家月牙儿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擅厨艺,他和师姐还要多担待。”
      云眷愣了片刻,抬头问道:“那......小朱师兄怎么说?何师姐呢?”
      “你那小朱师兄说‘我家是娶媳妇儿又不是招厨娘,阿瑆在家就从不下厨,子成早年随我出门走南闯北,厨艺倒还过得去,可家中仆妇不少,那用得到他下厨?我平日忙着生意,没时间打理家务,阿瑆长于女红,闲时喜欢作画,不擅理家,若瑆又小,照料她也很耗心神,现在家中缺的就是当家理事的少奶奶。’如此说来,月牙儿嫁过去后只管掌事理家。之前我们在乐川她便帮我打理家务,又跟你学了这几年,素来长于此道,朱师兄夫妇人虽精明但处事却极厚道,否则也挣不来这个家业,月牙儿不会受苦的,你安心。”
      “哦。”云眷点了点头,面有惭色,轻轻挽住他胳膊,贴上脸颊,道:“其实这话本应在内宅妇人之间闲谈,何况我与他们还是昔年故交,只是我素来口笨,拙于闺阁内宅诸事,怕说错了话反生嫌隙,幸亏有你。”
      “你虽不精闺闱琐事,却有内宅妇人比不了的好处,正是‘术业有专攻’。年终岁末,你怀着身孕,又嫁女儿,虽是双喜,你却也加倍的辛苦。”子期顿了一顿,握住她肩膀笑道:“来,穿件暖和的外衣,咱们去看夜景。这些时日听当地人言常山城夜景极美,除夕之夜更是不同。”
      云眷极是开心,回房换了一套浅色锦缎袄裙,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罩住全身。乌发简挽,想了想,翻出一只木盒,取出那只“逐月”别在发间。出了内室,抬头笑问道:“这样好不好看?”
      子期看她内着淡色袄裙,外罩烟霞紫锦缎斗篷,发间有簪,宛若新月,衬得她面容清丽端雅,笑道:“当然好看,我的娘子穿什么都好看,怎么今天想起来戴四叔送的这支发簪?”
      云眷笑道:“还记得很多年前,除夕之夜和四叔去看烟火、看街市夜景,那是平生过的最开心的除夕夜,当时戴的就是这只发簪。何况,这簪子和斗篷相衬。”
      “确实好看,不过单这一支也太素淡了些,闭上双眼。”
      云眷依言闭目静坐,只觉子期取了什么东西别在发间,听他说了一句:“好了,看看。”睁开眼,一面打磨的极光滑的铜镜中映出自己的面容。乌发之间除了逐月,另多了一只玉簪,簪头是一朵半开的桐花,便是颜色也分紫白两色,紫瓣白底,与真花极似。
      “月牙儿去挑陪嫁首饰那段时日知道你身怀有孕,便想买件礼物送你,后来选中了一块紫玉,说玉保平安,你喜欢紫色,且与你平素衣衫相配。只是玉有白斑,我便画好图样,让玉匠依着纹理斑点琢了这朵桐花,想着你必然喜欢。”
      云眷看着镜中,连连点头,笑道:“喜欢,自然喜欢,一件发饰,你们二人各费心思,我极喜欢。”对镜照了又照,笑道:“以前从来不敢想能有今日这般光景,这份欢喜。”转头拉住他手道:“还记不记得我那一盒簪钗?那是众位师兄弟离开书院前凑了份子赠我的礼物,样式、花纹也都是他们费了心思的。无论家人、同窗还是朋友,你们这些好,我都要记着,好好的记着。”
      子期看她笑靥明媚,含笑点头,忽地想起一事,道:“还有一件物事送你,等着。”取过一双厚棉软靴帮她穿上,道:“阿七说孕期容易脚肿,且同一日中早晚也会不同,我特意让人做了这双靴子,喜不喜欢?”
      云眷抬起脚,细细打量,只见那靴子筒高数寸,鞋尖似弯钩,竟是仿了胡履式样,与常见的胡履不同之处在于靴筒外沿穿了长长的系带,可调松紧,构思极巧,眯了眯眼,点头笑道:“这些时日虽见了不少胡服、胡履,却没穿过,我极是喜欢。”
      待她站起,子期捏捏靴筒,收了收靴带,抬头笑道:“走走路,看大小如何?”
      云眷轻轻拎起裙摆,试着走了几步,点点头,道:“先不说料子是极好的,这棉靴上脚既软且暖,走路也轻便,还能护着脚,我知道你必是一番费了心思。”
      子期留神看她步态,蹲下身摁了摁鞋尖那处,屈指在自己额上轻轻一敲,叹道:“看着不跟脚,果然还是大了些,过了年初二,我再去那家铺子给你做一双。”
      云眷见他解开靴带重新收紧,心中满是暖意,轻轻俯身揽住他脖颈,将头枕在他头上,温声道:“不必,前几日不是才织了几双掺毛的厚袜么?配稍大些的鞋子恰正好。”停了一停,凑近他耳边,轻轻道:“谢谢,你真好。”
      子期僵了一僵,转头白了她一眼,见她眼波流传,笑得极是开怀,终不忍冷着脸,轻轻咳了一声,继续低头系着靴带。
      云眷站起身,再走两步,轻轻跺了跺脚,欢然道:“好啦,这下正合适,便是给你走几步‘莲步’也使得。”
      “不许胡闹。”子期佯装板了脸,见她吐了吐舌头,满面笑意,无奈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问道:“梁垣夫人,随在下去看夜景可好?”
      二人出了内院,见旁边院落门边挂着两盏灯笼,推门而入,只见阿薛正在院中挂鞭炮,鞭炮从树梢垂下,又在地上拖了长长一道。
      “你这是在摆什么阵法么?”云眷边打量边笑道。
      “可不是,一字长蛇阵,这连起来怕得有千余响。”子期从阵头望到阵尾,边看边打趣。
      阿薛很见不得二人不但一唱一和还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撇了撇嘴不予理睬,只来来回回摆着鞭炮,将前后两挂系牢,忙得不亦乐乎。二人到了廊下,只见挂的灯笼很是精致,一个画着两个福娃娃,一个画着魁星。厅门敞开,阿七在给七月喂饭,七月手中拿着小小的汤匙,面前放着一碗热热的馎饦,一边吃一边扭头看爹爹在院中忙碌。
      问他们今夜有何打算,阿七道先用些热汤食垫垫底,放完鞭炮才去观景。七月听二人提起夜市,顿时来了精神,想想之前听云锐等人提到的诸多稀罕吃食,也不等口中食物咽下便唧唧呱呱地显摆,便似亲身去过、亲口尝过一般,虽然翻来覆去描述都是“好吃”、“很甜”,用词贫乏了些,但架不住热情高涨,说到开心处汤匙与竹筷并举,口水与汤食齐飞。云眷抽出帕子为他擦擦嘴角,含着笑意听他滔滔不绝,待他第八遍提及夜市上有糖兔子、蜜饯、火腿粽子还有想不起来的美食,阿七忍无可忍,大声呵斥了两句,说是不吃完便不带他出去,七月见状不妙,忙端正坐好,埋头专心用饭。
      从小跨院出来,二人挽手而行,云眷笑道:“以前见师弟总觉他少了几分人气,现在看他有妻有子,阿七爽朗能干,七月活泼可爱,每日这么开开心心的,真好。”子期握着她手,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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