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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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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新土,破木板下的地面,还比一般地面高上不少。
只是昨夜摸黑前来,这些细节都没能注意。
不会吧?昨夜我和玉树不会在冯大人的坟头蹲着吧?
不得不说,直觉是一种不可解释,又极其准确的存在。
沿着破木板,往下挖一尺深,铲子已经感受到阻碍。
碎琼不知该笑该哭,只决定,还是不把坟头的事情告诉秦玉树。
二刻钟后,一具做工考究,价值不菲的灵柩出现在碎琼眼前。
碎琼默念一句:打搅。
又在衣摆处擦净手,才推开灵柩,冯大人躺在其间,衣衫完好,遗容未变。
按照与秦玉树先前的商议,碎琼掘出灵柩后,便送往打听好的丧葬铺。
怕黑衣人暗中安排,在丧葬铺言明是冯大人的灵柩,更敲锣打鼓招来左邻右舍,一番广而告之,这才前往书馆。
书馆这边,众人津津有味听秦玉树把擒过的凶手,历过的大案如传奇故事一般讲来,连书馆的窗口都扒满了人。
店家有些不满,这窗口的人,可是一个子儿都没给,就想听白书。
碎琼费了番力气才从书馆门外挤进大堂,又从人堆里挤到秦玉树面前。
碎琼只一点头,秦玉树开口了结今日的评书。
书馆外,大街上,一阵喧闹。
有人敲锣打鼓道:“报!冯大人灵柩已被缉凶司秦玉树秦公子寻回!报!冯大人灵柩已被缉凶司秦玉树秦公子寻回!”
书馆中人又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讨论。
“秦公子真是神勇,坐在这里都能调查!”
“你知道什么?没见他身旁那位公子方才出去了吗?”
“秦公子真是神机妙算!”
“我看那位公子也不差。”
“各位。”秦玉树声音中有些疲惫,连说一个半时辰话,也是很费神的,“今日的书就讲到这里,承蒙各位捧场。”
又将声音响亮几分:“只是,这位,这位,还有这位,请留下。”
被叫到的人一惊,没被叫的人也是一惊。
留下的那三位,正是秦玉树观察许久的三人。
店家客气问道:“秦公子,您留下他们是要问些什么?”
秦玉树道:“店家你可认得他们?”
“认得。”店家直起身子,“这是本地屠户,他卖的猪肉从不注水。”
呵,难怪秦玉树觉得他一身杀气。
店家又指着那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道:“这位可是陈仓教习,我小儿子在他手下练武。”
这样说来虎口的老茧,是他的活招牌。
“至于这一位。”店家嘿嘿两声,“在隔壁赌档干活。”
哦,那对钩子一样的眼睛,原是这般作用。
“既然是这样,那不阻三位的路了。”秦玉树一揖。
屠户闷声一句:“走了。”
转身便走。
教习抱拳后离开。
最后那位不满地扫了秦玉树一眼,抬脚出去。
碎琼在秦玉树耳边讲道:“冯大人的尸身,未腐。”
电光火石之间,岳麓山的事涌现心头。
中毒而亡,尸体却隔日才被发现,至今尸身未腐。
一位串起刘王、杜王爷、陈王爷、路王爷的冯大人。
秦玉树哑然半晌,又悄声道:“你跟着那三人。”
“玉树,你留在这里。”碎琼担心他的安危。
秦玉树拒绝:“我去丧葬铺。”
“现在,他们不敢轻易动手。”秦玉树说着。
在隔壁赌坊的屋顶上,一片瓦被取走,碎琼瞧见那男人确在赌桌旁。
又跳过几家屋顶,院中是锵锵之声,再一看,屠夫专心致志磨着杀猪刀。
院中猪圈数头猪,哼唧哼唧,磨刀声响,它们也叫,便像临死前的抗议。
再往校场,教习往椅上一躺,弟子一小撮站桩,又有几名在练对抗。
丧葬铺内。
一名中年男人出来相迎,秦玉树挪进店内便自报姓名。
这中年男人是铺子掌柜,知来者是秦玉树,喜得抓耳挠腮,一点没有丧葬铺的丧气。
“店家,冯大人的灵柩…”
店家抢着说道:“秦公子,在里面,您交待的能不放好吗?”
领着秦玉树穿过店中狭窄的过道。
秦玉树虔诚地把灵柩推开,店家嗳了一声,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正如碎琼所讲,尸身未腐。
“冯大人原来长这模样。”店家无心道,“都在说这事,冯大人这么年轻可惜了。”
店家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难道是故意让冯大人尸身不腐?
岳麓山冯大人消失的几个时辰,难道是被喂下大量朱砂?这符合中毒生亡的特征,也符合眼前尸身不腐的事实。
扔进河道,是要他的尸身故意被发现,灵柩失踪也是事先计划?
让他们寻到也是事先计划?目的是什么?
背后之人,这样一番搅动,赣州、蜀州、黔州、平州,四分之一的天下都产生了摩擦。
难不成他还想要天下再乱?
合上灵柩,碎琼正巧赶到。
秦玉树取出银两:“店家,麻烦你帮冯大人办一场丧事,好好将他安葬。”
店家看着银子,却不伸手:“我来办恐怕不合适。”
停了停又道:“冯家人怕是不会答应。”
“冯家人?”
昨日他们在陈仓打听,并没听说冯家还有别人。
店家明道:“算是冯家远亲。”
“住在哪里?”秦玉树预感不妙。
两人赶到茅屋,内里空空,转到屋后,多新坟一座。
碎琼道:“去赌坊。”
赌坊被书馆抢走的人流,这时已经回流,赌桌前挤得满满当当,只不见那男人踪影。
彼此对视一眼,拐进书馆。
“秦公子。”店家热情问好。
秦玉树开门见山:“店家,方才你说在隔壁赌坊干活儿的男人,姓甚名甚?”
店家直直摇头。
秦玉树又问:“那你为何说认得?”
店家想了想:“是这样,今日公子来说书,他挤过来问我,好听不好听。”
店家猛拍大腿:“我当然说好听,他又让我茶钱算便宜些,我这茶钱赚的本就微薄,怎么好少?”
知自己说偏,又回到正题:“他还问我怎么不记得他,说自己是隔壁赌坊干活的,常来茶馆听书。”
二人明白,这人和昨晚的黑衣人应是一伙。
如今他撤了,再想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回到客栈,秦玉树满头冷汗,碎琼出房门,复再进入,手内多了碗药。
进门一眼看见,秦玉树褪去上衣,绷带被血泅湿。
慌得放下药碗,替他拆换纱布。
摸着他浑身冰冷,又替他裹好衣物。
端药给他,药苦,碎琼便向店家讨了几颗蜜饯,待他喝完最后一口,把蜜饯塞他嘴里。
一手放在自己额头,另一只手又搁在他的额头。
额头滚烫,像刚出炉的红薯。
碎琼小心翼翼拉过他衣袖,往床榻走着:“你需要休息。”
奔波大半日,伤口也裂开,秦玉树真是感觉疲惫,乖乖躺好,没多久,睡着了。
担心有人来犯,碎琼依然同昨日一样,坐靠着床榻,把头倒在床沿,也这么睡过去。
次日,碎琼已提前打过招呼,掌柜不会再来敲门。
两人睡到日上三竿,今日秦玉树先醒来。
一睁眼,先入眼帘的是一团墨黑,头往后移二寸,才看清碎琼的脸庞。
睫毛浓密,鼻头小巧,唇小而淡。
喉结突出,随着呼吸微微上下,像一颗顽皮的跳跳糖。
色泽白皙,质地细腻,秦玉树想看得更清晰,向前靠近三寸。
他收敛呼吸,怕靠太近惊扰了它。
碎琼梦中低喃一声,反是秦玉树一惊,失了控制,整颗头往前送,唇轻啄喉结,这下,碎琼彻底醒来。
指尖摸摸喉部,模糊着道:“早啊。”
“早啊。”秦玉树这两字回得踉跄。
李谪仙一脸坏笑,低头看着眼睛半睁半眯的汪临风:“早啊。”
汪临风猛起身,咚一声脆响,李谪仙捂着额头:“汪临风,你谋害亲…”
被你睡了一晚,也没半分感激。
“我怎么会晕倒?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摔下山崖了吗?被抓回来了?你怎么没事?还有,我为什么躺在你腿上?我怎么记得,好像吃过什么?”
李谪仙顾左右而言他:“你说什么?尽说胡话。”
那一日,他们随菜车滚入悬崖,当然没摔死。
这悬崖之下乃是李家产业——十渡。
只有纵身一跃才能到达十渡,从崖下寻找,只会在阵中乱转,无法出去。
十渡常年只有十度。
悬崖上已是夏日景象,十渡中却秋色荡漾。
十渡遍植翠竹,又盖有二层小屋一座。
屋前小溪潺潺流过,不远处有泉水叮咚,兼有飞瀑为小屋添笔彩虹。
溪中有鱼,山内有野果,偶尔能打只山鸡,再射只野兔。
简单生活一阵,不成问题。
偏偏李谪仙手贱,要作采蘑菇的小可爱。
又不识毒物,用最好看的蘑菇为汪临风熬煮成一锅,风味浓郁,汤头奶白的蘑菇汤。
汪临风只尝了一口,直接晕过去,还好李谪仙这时手快,接住他瘫软的身子。
他昏睡一天,醒来说了些胡话,又昏睡过去。
“总之,先吃些东西再说吧。”
今日一切正好,透过竹林的缝隙把光与风同时送达。
这里很静,不同的水声组成这里的节奏。
露天桌台,两把交椅,清水煮菜,沾着白盐,小口吃着。
“三清铃还在军长手里,回去之后,要找到他,拿回来。不知道,冯大人的事情,师哥有没有解决。”汪临风停顿片刻,“我们什么时候上去?”
李谪仙有私心,这两日在十渡,生活惬意,无人打扰,朝夕相对,眉目传情。
李谪仙生出惫懒之心。
汪临风无心风花雪月,或许根本没意识到这是风花雪月。
李谪仙所谓的朝夕相对,不过是他望着昏迷的汪临风,所谓的眉目传情,不过是他看汪临风的眉眼,总觉得这眉眼如此可亲,便是对他有意。
李谪仙知道,现在汪临风一心只有任务。
无奈地试探:“现在?”
汪临风立刻站起身,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十渡上下出入都只得从那道悬崖经过。
上去也很简单,一个字概括:爬
崖壁之下,李谪仙在爬藤中选中一根。
这根爬藤有成年男子胳膊粗细,拉住爬藤,往下拽拽,试试它结实不结实。
自己打头,叫汪临风跟在身后。
这悬崖上下,他少时爬过多次,不敢说闭眼都能上,起码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爬上悬崖,山道旁停着一辆马车,车厢尾部敞开,像专程在等着他们。
李谪仙认得,车身有李府暗记,不疑有他,带着汪临风登上马车。
“两位,好久不见。”
这冷漠的声音,听过便不会忘。
李谪仙、汪临风势起,要跳车,车厢却旋即被封死。
匠心打马一鞭,马儿受痛,撒蹄狂奔。
两人才出虎穴,又自进虎穴。
一筹莫展之际,马车前又传来一阵车辙滚动之声,马车后则是滚滚马蹄奔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