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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返十岁 ...

  •   生性温软的候府嫡长女许令仪死了,自缢在夫家的房梁上。

      三尺白绫,悬着个娇小丰腴的身躯。被丫鬟发觉时,她已是死相狰狞,浑身冷硬,泪痕干在白得吓人的面庞上,身着一身无欲无求的素色衣衫,整个人随着外头吹来的过堂风微微摇晃。

      死讯传开,几个姨娘面上哭得梨花带雨,心里却连连叫好。

      逆臣尤桓征犯上作乱,丈夫周祈怀受了牵连,此时正蹲在天牢里,举家上下都在等待刑部提审结果,无暇关注她的生死。

      但尸首总归是要处理的,公婆神色淡淡地去安平侯府与她娘家人商议后事,仿佛死的不是儿媳,而是一只无足轻重的猫狗。

      哪想娘家人更离谱,听闻女儿死讯,安平侯面露几分惋惜,而后竟然伸手轻拍亲家公的手背,慰道:“哎,这孩子自小温吞沉郁,我早料到她会有此结局,若非亲家这些年悉心关照,她恐会死得更早。”

      到了地府,阎罗看了她的生平,都心生垂怜,叹一句人情冷暖,干脆放了她的魂魄让她重返人间。

      不过,他另给她开了个条件。

      便是要与另一名重生之人共进退同生死,携手改运,一方若死,另一方也不得善终。

      ——

      深秋清晨的安平侯府,便是有阳光倾洒,仍是冷清如许。

      一阵料峭寒风吹过,吹得院墙边上的几株碧青竹子簌簌作响,晃动的树影映在高高的白墙上。

      年仅十岁的许令仪小步走在院里的石子路上,后头跟着她的乳娘,邹嬷嬷。

      寒风掠起她的细碎发丝,弄得凌乱,扫过她一双温良柔顺的水灵圆眼。她驻足,葱白的手指快速整理一番,复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微微泛白的稚嫩小脸上带着些许着急。

      此时正是清晨,她得赶去正厅,为祖父祖母奉茶。

      路走到一半,忽闻远方传来一个甜甜的女声。

      “三姐姐!”

      抬眼 ,瞧见庶妹许令榕站在曲径那头,兴高采烈地朝自己招手,站在她身后的姨娘白氏也正对自己施以微笑。

      许令仪挂上温和笑靥:“榕姐儿来同我一道走吧。”

      许令榕听她主动让自己过去,惊喜不已,回头偷看了自家姨娘一眼,见她没有不悦,便如同撒欢的狗儿般朝许令仪跑去。

      许令榕跑到许令仪的跟前,将她紧紧抱住,满脸激动:“三姐姐,我可想你了!今儿一大早就在这儿等你了呢!”

      这话听得一旁邹嬷嬷直翻白眼,心道才隔了几个时辰未见就想念成这样,真是做作过了头!

      许令仪用瓷白的小手轻抚她的背脊,笑道:“我也想榕姐儿了,只是这天愈发冷了,以后你可别再大早上的等我了。”

      “好。”许令榕乖顺地点点头。

      白氏走过来,忙将许令榕拉开,一面训她:“榕姐儿怎能在院子里横冲直撞?若是撞倒了仪姐儿可如何是好?”一面又对许令仪陪着笑,“这孩子也是太喜欢您了才会这样,还请您不要见怪。”

      “无妨,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别晚了。”许令仪毫不介意地摇摇头。

      刚要启步,却见听见后面一个稚嫩却清脆的女声道:“大清早的,姐姐妹妹的也不嫌腻歪。”

      几人回头一看,只见梳着双丫髻,身着一身浅粉色襦裙外披火红狐裘的许令眉站在后方,正傲然地看着她们。

      白氏见了她,只行了一礼便闭嘴乖乖站在一旁。许令榕则是往白氏身后缩,也不敢吱声。

      许令眉轻蔑地扫了众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许令仪身上,见昔日瑟瑟缩缩的姐姐此时背脊挺得笔直,波澜不惊地看着自己,倒是有些惊讶。

      不过她很快便收了这惊讶,走到她面前,嗤笑道:“三姐姐贵为许家嫡长女,倒是平易近人,同庶出的妹妹和姨娘走得如此亲密,真是羡煞我了。”

      她是许令仪嫡亲的妹妹,虽小她两岁,却比起她更为娇惯。

      许令眉生得一副好皮相,样貌端庄大气,身形纤长动人,年仅八岁便已然看出国色天香之姿。

      她不仅样貌好,且性子外放才学过人,甩了那内敛蠢笨的嫡姐好几条街,自小便是长辈们的掌中珠。

      许令眉被捧得高,心气儿也傲,母亲过世后又被与一干兄弟姐妹分开来养,自然对那没多少感情的窝囊废姐姐不屑一顾。再加上许令仪与家中姨娘和庶出的子嗣来往密切,许令眉就更觉得她无药可救了。

      她极度厌她,但凡见着她,必定挖苦讽刺一番。

      许令仪不惧,直直地瞧着许令眉,柔目带笑:“眉姐儿说哪里话,都是许家姐妹,同气连枝,如此生分可不好。”

      平日里任她欺辱的许令仪此刻竟敢还嘴?

      惊诧之间,许令眉心口涌上一股火,明媚杏眼里酝起怒意。

      许令仪倒是笑得风平浪静,她拉过许令眉的小手:“依我看,眉姐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因为平日里太过刻苦,与家中姐妹不免疏离……”

      她说着,又执起许令榕的手,将这两只手一并放在自己的掌心,让她们相互握住。

      “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眉姐儿同榕姐儿熟络熟络。父亲若知道两位姐儿相亲相爱,定会高兴的。”

      许令眉一顿,看一眼笑盈盈的许令仪,再看一眼有些胆怯的许令榕,霎时耳根红透。

      “放开!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碰我的手?”许令眉连忙将手抽回,精雕细琢的一张脸因嫌恶而变得扭曲。

      “对……对不起。”许令榕被她这么一吼,也有些不知所措,红着眼眶朝身后的白氏投去求助的眼神。

      女儿被人这般羞辱,白氏心疼得紧,可念及那骄纵的小祖宗不是好惹的,她也只能暗暗咬牙,将许令榕拉回去,然后低眉敛目地对着许令眉赔笑。

      不过笑归笑,白氏心里已将许令眉恨了个底朝天,连带着还不动声色地瞪了罪魁祸首许令仪一眼。

      “两位姐儿这是作甚?就算合不来,也不至于闹成般模样啊!”许令仪无辜地将一双圆眼瞪得更圆,当起了和事佬。

      她揣度者二人的心思,见气氛仍旧凝重,谁也不愿开口说话,又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你们什么时候吵架不好,怎的偏偏就在这时候吵了起来?若是再不去祖母那儿,怕是要晚了。”

      “你乱说些什么?我才没有同她吵架!”这话说得许令眉就不乐意了。

      若不是许令仪在那儿瞎搅合,她根本连话都不屑同许令榕说,又怎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耽误了为祖母奉茶的时辰?

      “好好好!”许令仪见她要同自己理论,连忙拉过她的手,恳切道:“现在时候不早了,咱们先走,有什么不得理的,下来再论,好不好?”

      见她厚着脸皮将事情推托得一干二净,许令眉险些背过气去,可想起还有要事要做,便也只能生生地将这口恶气往肚子里咽。

      “哼!你给我让开!”她狠狠地剜了许令仪一眼,长袖一摆,甩开手,怒气冲冲地扭头就走。

      许令仪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甩,趔趄几步,一个没站稳,竟跌坐到了地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

      这一跌可将邹嬷嬷吓坏了,连忙上去扶了许令仪起来,拉着她左右检查,问:“可有摔着?”

      白氏心里虽仍愤愤不平,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带着许令榕赶到许令仪身边去,急切地瞧着她:“仪姐儿可还好?”

      许令仪拍拍衣服上的土,摇了摇头,提起裙摆:“我没摔着,可这裙子却给地上的石子儿勾坏了。”

      八岁的孩子到底力道小,许令仪并未摔得多重,只是方才起来时,地上石子儿尖挂住了她那条丝绸裙子的边角,这样一扯,就扯下了一大块裙摆。

      “没摔着人就好,嬷嬷带您回去换身衣裳吧。”邹嬷嬷舒了一大口气。

      许令仪抿着嘴点了点头。

      白氏见她们要走,忙道:“既然仪姐儿要回去,那妾婢便同榕姐儿先走一步,要是待会儿老爷问起来,也有个能交代的人。”

      “那便多谢姨娘了。”许令仪道过谢后,就被邹嬷嬷搀着回了屋。

      回了自家闺房,还不等更好衣,许令仪便让身边的一等丫鬟落雪替她捡石子儿来。

      落雪在院里捡了块石子儿,擦干净,才将石子儿交由许令仪手中,不解问:“仪姐儿要这石子儿作甚?”

      正替许令仪穿衣的邹嬷嬷也觉得奇怪:“对啊,若姐儿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老奴去做便是,这石子儿到底是地上捡的,不干净,别弄脏了您的手。”

      “我想,若我就这么过去了,定少不了一顿罚。”许令仪说着,弯下腰,抬起拿着石子儿的手,狠狠地向自己光洁的脚踝划去。

      脚踝的皮肤本就白嫩,她又用了不小的力,再加上那石子儿棱角分明,这一划便划出了好几道长长的血痕。

      “您,您这是做什么呀!”邹嬷嬷被她这唐突的举动吓到,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石子儿,扔了个远,然后又低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伤口,见没什么大碍,这才命人拿了布和药来替她包扎。

      “若不这样做,父亲定会狠狠地罚我的。”许令仪神情淡然。

      邹嬷嬷皱起眉头:“被罚了又如何呢?总比胡乱伤害自己好呀!”

      ———
      安平侯府最中央的正厅,无比宽敞,比府上的普通厢房大了一倍有余,装潢也是顶尖气派,红了足足十六根巧匠雕琢的云纹顶梁柱,才将这房子的整个框架撑起。

      厅里的主座,坐北朝南,两张圆婉优美的红木圈椅,中间隔着一张同是红木的方桌。侧座摆了左右两行,用料皆是与主座成套的上好红木。

      许令仪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头已然坐了不少人了,主座上的祖父母手端茶盏,父亲许长坤则坐在屋内左侧的第一个位置上,白氏站在他身后,许令榕和许令眉也各自落了座。

      除了大房的人们,尚未分家的三、四房的舅父母及一干兄弟姐妹也到齐了,就差自己一人。

      父亲许长坤本同许老太爷聊得火热,可一看见她,神情立马肃穆了起来。

      “为何迟了?”许长坤侧过脸,冷冷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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