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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番外】 荔枝(二) ...


  •   傅恒回来,见璎珞已经卸了头,璎珞便问是什么事,傅恒于是将果盒给了她。触手清凉,璎珞打开一看,放了冰块儿,满心欢喜,道:正好明儿叫大家一起尝尝鲜。傅恒道:那是他赏你的。璎珞于是放了果盒在桌上,坐到床前,傅恒靠在枕头上,看着帐顶。璎珞见他的神情,便笑着伏在他身上,道:几个果子而已。你们在乾清宫吃得热闹,就不许我们也随个分子?傅恒笑起来,上手摸她的头发。

      璎珞道:太后定了后日在畅春园摆宴撑船,不仅宫妃福晋格格们,还遍请了命妇,大西瓜今儿到了,共二十来筐,并十桶粉脆鲜藕。天桥那个耍猴的曲师傅,到时候演《摩尼珠》最是拿手,太后一高兴,说不定就留着他了。但宫里各人心头的滋味,就不好说了。听沉壁信里说,魏湄反倒不介意,说皇嗣生了,不管男女,还给庆妃养,报答她对十四阿哥之情,太后都夸魏湄,说她温良贤淑,当得起福命。傅恒不说话,继续摸她的头发,璎珞闭上眼睛。

      两人待了一会儿,璎珞又道:皇上如今和沉璧那么好的,你怎么还在介意?荔枝这事儿皇上心里更是欢喜得意了,沉璧说皇上要教她射箭......她话还未完,傅恒坐了起来,道:去洗澡?说着径直站了起来。璎珞于是也起身道:嗯,水已放好了,你去吧,我去瞧瞧姜姜,珍珠刚来说她不肯吃晚饭,我只等你回来便去的。然后叫翠儿上来收了果子去。

      傅恒洗好了澡,璎珞还没回来,桌上剖开凉水湃的西瓜,筌了一碗,插着银叉子。他于是吃了好几口,也去了女儿房里,只见璎珞在给姜姜喂饭,珍珠抱着孩子坐在膝上,小丫头们在一旁转风扇。姜姜一看见他,便伸手要他抱,于是他笑着抱过来亲了亲,珍珠让他坐了自去。璎珞道:这孩子今天淘气,刚哄了好一阵,她才肯吃饭,还说吃了饭定要去蓉蓉家里。傅恒诧异地看着璎珞,璎珞道:蓉蓉白天去药房的时候来过,送了几袋上好的粳米和玩意儿给她,不满三岁的小人儿就惦记上了。

      傅恒道:你去吗?璎珞道:什么?将小金勺送进女儿嘴里。傅恒道:吃了饭,你带她去多罗家里?璎珞还未答话,姜姜立刻道:要去要去,额娘,要去!姜姜要去看小雪姐姐!

      璎珞笑起来,揉揉女儿的头,道:好!只要我们大小姐高兴!又叫边上一个小丫头道:你去叫小姚给多罗大人家送信,就说我和小姐一会儿过去。再叫呼林准备套车。小丫头答应着自去了,姜姜嘻嘻地笑,十分欢喜。璎珞几下喂完女儿,说自己先去洗个澡,叫傅恒也教乳娘给女儿洗澡,然后带去多罗府。

      璎珞沐浴出来,见傅恒坐在桌边,于是坐到另一边擦头发,翠儿捧上一个红玻璃小碗,里面是甘蕉拌蜂蜜,璎珞便开始抹脸。翠儿给她拿着镜子,抹匀后,璎珞边照边对傅恒道:我带一盒黄米面枣儿合制糕去,甜甜糯糯,姜姜也爱,再带几个荔枝去给小雪。然后将头发随意挽好,又对翠儿道:好了。翠儿便去放了镜子,给她套外面的纱衫子。(注:甘蕉就是香蕉,在古代属于南方贡品)

      一切停当,璎珞准备出门,走了几步,又折返来,翠儿不明所以,看着她,她于是笑道:忘了拿扇子!翠儿忙把案上的团绢扇递给她,她道:你先去小姐那里,给她整理出门,叫他们把点心荔枝都准备好,我一会儿就来。翠儿于是打珠帘子去了。

      璎珞坐回圆墩上,一边打扇,一边道:你到底怎么啦?今天好像很奇怪。傅恒放了书,看着她,问道:怎么奇怪了?璎珞道:因为果子不高兴?傅恒摇摇头,继续看书。璎珞道:不舒服?刚吃饭时还好好的。傅恒放了书,道:你去吧。说着躺去了里屋床上。璎珞见他果然无精打采,想了想,放了扇子,走出门去。

      过了一会儿,璎珞又回来,坐在床边,摸了摸傅恒的额头,道:不烫啊。然后又对他道:我叫呼林带小果儿,隆儿和姜姜去了,他说自己好久没见多罗了,素琼也一起去了,田田留在家里跟着玛玛。傅恒“嗯”了一声,还闭着眼睛。璎珞轻轻摩挲他的手,问道:你怎么啦?傅恒摇摇头,道:有点儿累,东巡的事先放放。璎珞才恍然道:我说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呢,也不去晚面,向皇上告了假?

      傅恒不语,似乎睡着了。璎珞看着他,心疼起来,给他拿过薄衾来搭上,又吹了灯,只留梳妆台上的一盏,自己坐回来,给他轻轻打扇......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外一阵喧闹,姜姜的声音叫道:额娘,小雪姐姐和我玩抓枣核儿,是姨娘们教的。璎珞才猛然惊醒,原来自己伏在床边也睡着了。

      待她同珍珠去安顿了姜姜,再回房的时候,见傅恒还睡在床上,但睁着眼睛。她于是边解外衫边道:把你也吵醒了吧。等她吹了灯,上了枕席,放了纱帐,靠近傅恒,傅恒便搂着她,问道:还早吧?她“嗯”了一声,刚要说话,只听自鸣钟铛铛地敲起来,连敲了九下才住。璎珞低声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傅恒道:我哪有不高兴。璎珞道:有,就是有。

      傅恒不语。璎珞道:想什么?想容音姐姐?傅恒摇了摇头。璎珞伸出手去,搂住他,两人待了一会儿,璎珞道:还说你没有不高兴?傅恒才道:璎珞,我们能不能不要老说别人,不要总谈孩子?璎珞笑起来,原来他就是想自己留在家里陪他。记起“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的句子来,脸靠着他的脸,低声说道:傅恒大人真是小气!以前不是你说有孩子好......说着,便在他脸上亲吻。

      两人亲了好一会儿,璎珞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他,道:好,那说什么?傅恒道:就这样。璎珞又忍不住笑,低声道:你可是姜姜的阿玛,怎么和她一个样儿......傅恒刚要说话,璎珞立刻“嘘”了一声,继续拍他。不久,两人都朦胧睡去......

      睡到中夜,璎珞醒来,只听窗外蝉鸣声声,看看身旁的傅恒,心想:难道我事情太多,冷落了少爷?可没有啊,每天早上我都是早起送他,晚上和其他天也没什么不一样啊?还是他累了,或是受了暑气,今天是怪热的,明儿用新剥莲子来下酒......东巡的时候,命妇也不能和皇上见面,顶多太后召我入侍时,我推了便是。想着又笑,轻轻给傅恒拭汗,又拿扇子给两人扇风......

      许多年后,璎珞才明白,荔枝观天象的事,傅恒其实是为了容妃,虽然为容妃即是为永琪,他更是为了皇帝和朝廷社稷。由此想到,他多半早知道多罗对自己,并不是弘昼逼宫时才知道,但他是如何知道的呢?这个问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只好去问傅恒。傅恒只一笑,道:就是那年他来送荔枝那个晚上,他说起皇上对你,我看他的时候,他避开了我,我就知道了。

      璎珞想了想,因道:怪不得,我还记得,那天你问我是不是去多罗家,原来你是在意那事?傅恒反问道:我应该在意吗?璎珞笑起来。傅恒便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璎珞道:他自己告诉我的,因黄教受伤那回,不然我是真看不出来。顿了顿,又道:傅恒大人太聪明了,叫人害怕!

      傅恒道:你没有一点儿心动?璎珞一本正经地道:当然,多罗大人生得太好了,他就是李白的那首《少年行》,‘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那时我在长安街上经常看见他,不过我坐在车里,他瞧不见我,他佩刀领着侍卫们走过时,道旁好多姑娘媳妇指指点点,真可直追当年紫禁城的傅恒大人,不知他竟是那样一个性子,倍受他家老太太的疼爱,却叫人舒服的安静,难怪皇上看重他。

      傅恒笑起来,璎珞又道:蓉蓉后来告诉我,其实他和她说挺多话的。傅恒道:我想起来了,怪不得那时候你撮合他们俩。璎珞道:那是啊,她这么帅的丈夫,怎能便宜了别人。蓉蓉太淑女了,就像江南女儿,不似旗人家的姑娘开朗爽健。她额娘也是出昏招,蓉蓉乃是指婚,董家的千金,心地明白,才干宏通,闺秀中出色之人,要什么没有?若先皇后姐姐在生,第一个就会爱她,选秀定要选了她。下月我说要请几个老福晋,叫蓉蓉给我张罗,又劝她休息三日,撂开药房的事,反正爱莎是不能到的,由她在药房。蓉蓉才应了,说在她家里动锣鼓鱼板,请女先儿说《天雨花》和《再生缘》段子,老福晋几个听说是在她家里,可欢喜呢。

      傅恒又笑:别人是你么?璎珞笑打他,道:好啊,你绕着弯说我不淑女......多罗是妹夫,他和我也没说过几句话。傅恒道:真的?璎珞又打他,嗔道:你再这样,我不和你说了!你真地介意?傅恒摇摇头,然后在她耳边道:我们璎珞就是招人爱!但皇上要是知道了,多罗就麻烦了......璎珞知他还在调笑,便捏捏他的鼻梁。

      傅恒又问:那我呢,在夫人你的眼里,我是怎样?璎珞看着他,曼声吟道:

      白石郎,临江居。
      前导江伯后从鱼。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傅恒道:听起来还是他好,意气风发五陵年少。璎珞便笑推他道:沉璧还会唱这首呢!如今她剑也舞得可好了!太后那天还在赞。傅恒也笑:连皇上都说重和她夫妇之情,你可再不要乱讲话,小心掉脑袋!

      璎珞悠悠叹了口气,感慨道:夫妇之情!嗯,每回见皇上与她,都是淡淡问答几句,其实却是我说的,他早已是沉壁的裙下之臣,在人后不知怎样的对她好呢。夫,妇,之,情......然后看着傅恒,傅恒见她眼里闪着晶晶的光,火树银花一般灿烂,好像宫中那年的烟火,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
    【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这是秦淮八艳中的柳如是写的词句。
    -
    (这本是上一节贴过的,做了调整,在上一节的旁白里调换了《随园食单》)
    【明代歌舞】清宫里的一些重大典仪歌舞是明宫的延续。此节里所说的《飞龙引》奏《庆皇都》即为一例。还有“以《风云会》奏《开天平》,以《庆皇都》奏《安建业》,以《喜升平》奏《抚四夷》,以《九重欢》奏《定封贵》,以《凤凰吟》奏《大一统》,以《万年春》奏《守承平》,都是明太|祖时期的宫廷大型歌舞”。
    -
    而璎珞所说的演给太后及女眷看的《摩尼珠》是民间的猴戏。明朝时代盛行的戏曲叫传奇,并非昆曲。明传奇的舞蹈是紧密配合词曲来进行的一种载歌载舞的戏曲舞蹈。其舞蹈动作均来自现实生活,来自民间舞蹈。如“《十认错》即《春灯谜》之龙灯之紫姑,《摩尼珠》之走解之猴戏,《燕子笺》之飞燕之舞。”
    -
    【璎珞和太后】在小说里,因设定傅恒领太后宫中事务,所以太后搬去畅春园后他又主理畅春园之事。璎珞在做宫妃的时候便侍奉太后,知道太后的喜好,她还要向太后报恩,所以畅春园事务很多都是璎珞在协理。后来他们搬入畅春园以北的淑春园也是基于此。而外面的人看来,太后亲近她,要她理事,是因为她是傅恒之妻,所以她和皇帝有见面机会,这也是流言和继后怀疑她和皇帝的一个base. 请老福晋也是为太后做的人情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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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先儿】即女说书,女弹词。清朝的“书寓女弹词”是高级妓|女,又是女艺人,可以称为艺妓,富贵人家经常请去为女眷说书,《红楼梦》里便提及,但事关体统,皇宫里一般来说不能进。《天雨花》和《再生缘》是清朝早期江南流行的弹词说书。《天雨花》是说明朝万历、天启年间朝廷内部的斗争,以有正义感的官僚左维明及其女左仪贞为主线,描写东林党人与皇戚郑国泰、奸臣方从哲、阉宦魏忠贤之间的斗争,痛斥奸臣当道,国无宁日。《再生缘》是说元成宗时尚书之女孟丽君女扮男装,与都督之子皇甫少华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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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蓉蓉和董鄂家】在小说里,按多罗的出身和董鄂家的背景,他的婚配也是“候旨指配”,只是由弘昼牵线,拉拢了舒家和董家。设定董鄂家请的免选恩旨,必然得经过皇家同意(弘昼是媒人,同意应该不难),她才能嫁多罗。而董家本来就比舒家贵,所以蓉蓉对多罗来说,其实是比他门第身份高不少,璎珞故此一说。这也是他夫妇二人早前隔阂的一个潜在原因。而舒家是很感谢弘昼的,弘昼是舒家的恩人。满语"多罗"译成汉文为"理",多罗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这段荔枝小插曲的时间在小说卷六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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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鄂妃乃世祖福临钟情之人,入宫未几即废后封皇贵妃,死后追封端敬皇后,众所周知。后世有人推断她就是秦淮八艳中的董小宛,假托董鄂家的女儿,我看了一些研究文章,也觉得是(仅为个人观点),即她其实是比世祖大十几岁,且先为名妓后为他人妇,这个姐弟恋比较极端。但小说里未采用此说。雍乾两朝销毁了大量实录,历史的许多真相,哪怕是已被粉饰过的真相,都散佚了。若董小宛即董鄂妃是真的,实录里也是不会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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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临此人“极富感情,重情钟情,至其极处”,对董鄂妃极为钟情,但因多尔衮大权在握,福临受到诸多限制,他幼年被迫与母亲分离,又被教导吃喝玩乐养晦,最后成了一名超级纨绔,所以另一方面,他的私生活放荡,不仅声色犬马好女色,还奢侈挥霍,复又佞佛。他应该是情和性分开的极端例子,性子又执拗。这些在他的遗诏里都有反映(但他的遗诏不见得都是他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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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庄太后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出于补偿心理,同意他纳董为妃,并生前死后各种出格的优眷(即便她是董鄂家的女儿,也相当出格,且董鄂妃本是他人妇这一点算是定论),为她殉葬两座宫殿并三十多人,大逾礼制!顺治接着便早逝,所以从其遗愿,让端敬袝葬孝陵。顺治崩殉贞妃(董鄂氏族的另一个女儿)一事颇有文章,小说中采取了后世的其中一种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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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清朝还是按满人习俗火葬,即葬的是骨灰罐,并烧掉无数珍宝并马驼陪葬,孝陵地宫应该是没有宝物,所以逃过了盗墓。另一个合葬者是康熙的生母,当不是出于顺治本人的意愿。康熙在位时发布了禁止贵族以奴仆殉葬之令,清皇室率先做到了废止殉葬,从康熙起,未再出现人殉之事。皇家很不自由,比平民百姓还不自由,不幸者居多,许多个例甚至悲惨到常人不可想象。表和里差距很大,生活上富贵是当然的,但荣华富贵,不过是黄粱一梦,外面的人看个热闹。我们今天可看见的皇家历史,是粉饰过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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