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之红篆春星》朱颜1999

310、【番外】 荔枝（一）

　　生了长安后的那年六月初，宫中出了奇事，当年先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从南方移栽到宫内数十株荔枝树，其中一株竟结出了二百多颗荔枝。其时正值爆出桑王大案，朝野上下，波澜涌动，暗伏凶诛之象，人人惕息自危。这突然的天降祥瑞，让朝中为之一振，议论纷纷，觉得既有此喜事，上不致过于严酷。皇帝即命钦天监的中外官员观天象，推演这是何故。（注：“上”指皇帝）

　　推演的结果说此乃因容妃进宫。皇帝颇感意外，因此时令贵妃怀有身孕，即数月后出生的十五阿哥，所以后宫多认为当是贵妃将生大贵之子的吉兆。钦天监的奏闻一出，朝野上下也是一片惊奇，因容妃入宫是乾隆二十年，距今已过了五年，但钦天监的满，汉，回，西官们全部由各自的推演或占卜结果得出同一结论，即“有异星降临紫微垣，取月之气，潜伏生精，增天地之华瑞，令贵妃梦熊有兆，亦为此华瑞入怀”。

　　三垣者，紫微、太微、天市三垣也。紫微垣，乃天子所都之宫也；太微垣，乃天子出政令朝诸侯之所也；天市垣，乃天子主权衡聚积之都市也。那此“潜伏”在天子所都之宫，“取月之气”的“异星”能是谁？只能是容妃。

　　不消说，皇帝和太后心里喜不自胜，皇帝立刻并福建岁贡的一百桶荔枝，在乾清宫摆百官荔枝宴，宗室王公均应邀在列，着和声署上演《飞龙引》奏《庆皇都》！一盆盆荔枝颜色红鲜可爱，看得人满心欢喜。剥开时，就如水精，吃在口里，就如绛雪。到得舌上，不消咀嚼，便都化了，其味馨香，甘美异常。群臣皆大赞。

　　最后桑王只是圈禁，并未被诛，则多少臣随家奴亦因此免被屠戮流徙，心里庆幸，多亏此“异星”下凡，在家里焚香祝祷者众，女人们更是纷纷感激容妃，各种神话她，称其为“香妃”。

　　这样的异闻玉京园里自也是笑谈不休。这日天还未晚，璎珞抱着长安，在榻上拍嗝儿，珍珠进来道：大人回来了。她忙道：准备上晚饭。少时，傅恒进来，脱了头上的红顶帽子，便来看儿子。璎珞欢喜地抱给他，说：才吃了奶，你不要摇晃他。傅恒抱了一会儿，小孩儿困倦起来，哄睡了，教珍珠抱去，璎珞便给傅恒更衣。

　　一边更衣，一边问今日外面如何。傅恒道：桑王案已结，只待大朝会宣布官员处罚任免。之后，蕴端就会被放出去，五阿哥也知道此事了。璎珞点点头，给他挂朝服，傅恒跟她进了碧纱厨，她才将衣服挂在衣架上，还未转身，傅恒便在后面搂住了她。她笑起来，反手摸摸傅恒的脸。

　　傅恒问：怎么你今天回来的这样早？璎珞道：我没去药房，海姐姐又犯了腿疼，我叫她歇几日，这几天我都待在家里，畅春园那边的事也走不开。怎么你也回得这样早？我叫摆饭了，吃了你洗个澡，再去晚面。傅恒道：今天不去。璎珞高兴地反过身来，道：先洗脸吧。便去水盆边拧帕子。傅恒洗了脸，觉得凉沁沁的舒服，心里舒畅。

　　二人去隔间榻上坐了，只见晚饭排了一桌，一盘炖的香菇和水晶猪蹄，一盘金华火腿，熏的腊肉红白透亮；一盘豆豉炒的面筋粉丝；一盘王瓜拌辽东金虾，一盘红糟蒸的带鳞鲥鱼，两盘糖酥角儿，两盘油炸卷子，各人一碗上白米粥。翠儿站着伺候，两个小丫头立在一旁，待二人坐定，便开始转风扇。（注：王瓜就是黄瓜，金虾是虾米，辽东金虾是产于辽东半岛的虾米）

　　在席间，璎珞又开始笑谈荔枝一事，道：你真地没有示意钦天监的人？傅恒一笑，并不答话。璎珞又道：旁的人都好说，索德超你如何成事？虽然永琪和他交好，但不便就联系母妃吧，反教人生疑。傅恒道：和永琪无关。异星早伏说本是他的原话，我不过是提了紫微垣，那些满汉回官即全部附和，‘取月之气’，也是他们的说辞。

　　原来这索德超是钦天监的监正，乃比利时人，常日致力于传西教，只是不敢过于明显。永琪因喜欢天文算法，常出入钦天监，向他请教，朝中上下皆知。而五阿哥给了容妃，还只是内廷诏谕，外臣多有不知者。

　　璎珞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傅恒大人的话在他们看来就是皇上的意思吧？索德超所说的异星当与西教有关，因皇上不准传西教，傅恒大人引入后宫，其他那些人便松了口大气，自然要附和。其实那是傅恒大人自己的意思。傅恒还是笑而不语，顾自吃菜。璎珞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永琪。

　　傅恒只笑道：你不觉得那是姐姐显灵？璎珞倒是从未如此想过，经傅恒一说，便想起早年皇帝为让先皇后欢心，从福建移来荔枝树，娘娘接着在后宫开的荔枝茶会来。那天，她鼓励海氏出面，侍以腹中皇嗣，即后来出生的永琪，先皇后娘娘也当仁不让，主持大局，高贵妃因此被皇帝斥责，禁足储秀宫，大大打压了她的嚣张气焰，人人称快，更转嫁了高贵妃和嘉嫔设计构陷她和珍珠的大祸......先皇后娘娘的音容笑貌，宛然如昨，但长春宫早已人去楼空，储秀宫更已易主，荔枝茶会上的诸人也已太半凋零，“雕梁画栋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也许真的是娘娘显灵......

　　璎珞心里有一种惆怅，便转而问道：你见到永琪，他入宫了？他已经不念‘清书’了吧？傅恒摇摇头，道：已学的满文足够用了，衙门里有满缺专管满文记录等事。我教他练好火器，这才是正事。他入宫是在‘御前行走’，四阿哥一样，二人轮入。他若去上书房，是去拜谒师傅们，还有两年，隆儿也要入上书房了......

　　璎珞微笑道：御前行走，其实是跟着你吧？傅恒摇摇头，道：跟着皇上，南书房见见翰林文侍们，责成他们拟旨，军机处也会来，然后跟着皇上见见人，侍奉批折子。他去年分府的二十五万两‘钱程’，内务府还欠给五万两，他说不要了，我说那可不行，必须按规矩。璎珞诧异道：谁还敢欠他的银子？竟一年多了，沉壁那里如何交代？

　　傅恒道：容妃哪里能知道内务府具体事务，永琪又不教王府催帐，更不向皇上和容妃提及，德保事儿多，也忽略了，今天我才看见，问了永琪。四阿哥那头有皇后，银子早拨完了。璎珞点头笑道：还是我们傅恒大人仔细。这皇后嫡母还是偏心，要不就是没上心。永琪这孩子敦厚仁孝，他若去告诉皇上和沉壁，便是说皇后失职，庆妃就总说他人品贵重，上回邵先生见了他一次，也说他好，谦恭有礼。

　　傅恒不答，只道：皇上今天和我说，有意要永琪代行冬至祭天。璎珞看着他，傅恒点点头，低声道：桑王的案子，对四阿哥又很不利，虽然皇上并未说过什么。我说觉得不妥，缓缓再议。

　　璎珞心里十分欢喜，点点头，道：嗯，听海姐姐说，永琪现在早起主练火器。尹老代呈江南才子袁枚的《随园食单》给皇上，皇上赐了永琪副本，前两日伊博尔叫人送来，真是妙哉！袁枚和皇上一样，也喜欢喝龙井，却说龙井‘富贵人所不能吃者’。我正叫抄录。

　　一时吃好了饭，管家姚昆来回，说多罗大人从宫里来了。夫妇二人都很惊奇，看样子，多罗是奉旨而来。傅恒道：我去瞧瞧。出到外面正堂，多罗立刻站起来，道：大人，皇上赐了新摘的荔枝，正好奴才下差，叫送来府上。傅恒瞧了瞧桌上的缠丝白玛瑙果盒，道：坐下来说。多罗道：奴才既已带到，这就回去了。傅恒道：天儿热，歇歇再走。多罗便知他有话要说，于是坐回椅子里。

　　小厮拿上两碗凉茶，傅恒揭开盖子喝茶。另一个小厮捧了脸盆香巾，多罗见他不紧不慢，不知他究竟有什么说的，于是谢过，净面饮茶。人下去后，傅恒问道：皇上近日都见了些什么人？多罗道：晚上只和大人晚面，并未见其他的人。傅恒微笑着放了茶碗，道：他见过呼林罢？多罗略感吃惊，道：姐夫......傅恒摆摆手，多罗于是点点头，两人都不再往下说。傅恒又问：他见呼林做什么？

　　多罗沉默了一会儿，道：就问问姐姐出门的事儿，想是去年西行回来后，皇上不怎么放心。傅恒看着他，多罗觉得他眼里有一种异样的光，不觉稍稍转开头去。傅恒微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告诉呼林。

　　多罗站起身来，道：是，姐夫放心。然后向傅恒行礼，转身走了。出了园子，骑在马上，他只觉得心里通通直跳，好像撞鹿一般，傅恒在说皇帝，显然傅恒知道皇帝对纳兰夫人，但傅恒看他的眼光，似乎还知道什么别的......他摇摇头，觉得不可能，傅恒不可能知道什么，纳兰夫人不会说，送马鞍，也算稀疏平常的事，他不可能从自己这里看出什么，皇帝也一样看不出，呼林亦不知，纳兰夫人是自己告诉的她，原来连她都不知道。

　　而皇帝对纳兰夫人，傅恒知道不足为奇，因为他都知道，傅恒怎能不知道？皇上命他来专赐荔枝，显然不避忌，可见皇上和夫人并无不可告人之事。想到这里，便即释然。只是他不知道，呼林早已明白，只是不在他面前提及。

---

作者有话要说：　　-
【荔枝异象】据传闻，和贵人于乾隆二十五年入宫后给紫禁城带来了祥瑞，当时从南方移栽到宫内的荔枝树，竟结出了200多颗荔枝。乾隆得知后十分欢欣，皇太后更是喜爱。她倍受恩宠，不仅因容貌秀丽，风姿绰约，还因长于舞剑和骑射。她一直特许身着回装，乾隆三十三年，皇太后颁懿旨，将她由容嫔晋升为容妃，并令赏给处为她准备满清朝服、吉服、项圈、耳坠、数珠等服饰。
-
【钦天监】钦天监，是官署名，职能为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自秦朝起便设定，各朝名字有所不同。明后期改为钦天监，至清朝时官职沿明制，仍属钦天监。明代的钦天监设有天文科，漏刻科，回回科及历科。回回科是因交食凌犯部分参考《回回历》，即《伊|斯|兰|历》，掌回回历的自然是回人。清朝延续了这一体系，并更加开放，西方传教士以他们当时较为优越的天文学知识入钦天监，以此作为一种传教手段。明末清初有满监，汉监，回监，西监。到了清代，经过派系斗争，西人后来成了钦天监的总裁（监正），比如有名的汤若望，南怀仁，回监消失。索德超是历史上的钦天监监正之一，但他是否比利时人不知，因监正曾由多位比利时人担任，故此设定。
-
【皇子诸事】六岁开始上学，读书之处名为【上书房】，在乾清门东侧。书房很大，除皇子外，近支亲郡王之子，亦在此上学。上书房设"总师傅"一人，特简翰林出身的大学士或尚书充任；"师傅"若干人，亦非翰林不得任此差。入学时，皇子向师傅一揖，师傅立受。除读汉文以外，皇子尚需学习【清书】，又称"国语"，即是满洲语文。
-
教清书及骑射的都是满员，称为"谙达"或"俺答"，皆为满洲话的音译。满洲人管西席叫"教书匠"，所以对谙达的礼数远不及对师傅。不过教骑射特简一二品满员为"压马大臣"，等于谙达的首脑，主要的职司是负责习骑射时的安全措施。清朝对皇子教育颇为看重，除特派近支亲贵"稽查上书房"以外，皇帝万几之暇，亦常至上书房巡视，或出题考课，有奖有罚。所以清朝的皇子，一旦接奉大统，都能亲裁奏折。皇子对师傅们也十分尊敬，若成了皇帝，对师傅皆极其优待。
-
皇子在学期间，到了十六七岁便可"当差"了，通常是派"御前行走"，学习政事。及至成年封爵，在结婚时自立门户，称为"分府"。除了府第以外，分府时总要置办家具、陈设，需要一大笔款子，因此在分府时，须特赐一笔【钱程】。在康熙时定例是二十三万银子。
-
皇子年长学成，为朝廷办事，大致可分为两种性质、四大类别。会典规定，可派皇子充任的职差为一种性质，非定制而出于特命为又一种性质。前者除少数特例外，一般而言，无足重轻；后者则可看出皇帝的意向，并大致可以测定其前途。四大类别是：恭代祭祀，临时差遣，分担政务，寄以专阃。冬至南郊祭天，自雍正以后，格外重视，奉派恭代的皇子，被视为大命有归的暗示，所以这是一个重要委派。
-
【南书房】是清代皇帝文学侍从值班之所。设于康熙十六年（1677年）。南书房位于北京故宫乾清宫西南（南书房在乾清门西侧，北向；上书房在乾清门东侧，北向），本是康熙帝读书处，俗称南斋，命侍讲学士张英、内阁学士衔高士奇入值。此为选翰林文人入值南书房之始，即内廷词臣直庐。南书房负责拟圣旨，而词臣还有什么功用呢？就是皇帝的文书，比如为皇帝做诔文做诗，所以被称为内阁中书。
-
清代士人视南书房为清要之地，能入则以为荣。南书房基本都是汉人。翰林入值南书房，初为文学侍从，随时应召侍读、侍讲。常侍皇帝左右，备顾问、论经史、谈诗文。皇帝每外出巡幸亦随扈。皇帝即兴作诗、发表议论等皆记注。进而常代皇帝撰拟诏令谕旨，参预机务。于敏中原来就是乾隆的文侍。
-
【随园食单】袁枚出生于康熙五十五年三月二日（1716年3月25日），卒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1798年1月3日），享年82岁。他活跃于乾隆盛世年间，是乾隆朝数一数二的大才子，与曾任兵部、礼部尚书的《四库全书》总纂修官纪晓岚并称，人称“南袁北纪”。他的文学成就尚在纪晓岚之上。
-
少年时的袁枚就聪明过人，颇负才名。23岁就金榜题名，高中进士，并被钦点翰林，选为庶吉士（翰林院内的短期职位）。进士中有发展潜力的青年才俊，才能入翰林院选庶吉士。后来外放江苏，先后担任溧水、江宁、沭阳等地知县，都是七品芝麻官，不到40岁就以赡养母亲为由，辞官回到江宁，以后再也没有做官。但和两江总督尹继善交好，这在以前的旁白里曾说到。
-
袁枚很会做生意，因《红楼梦》和他自己的才子盛名，在自己的随园（江宁织造曹寅旧府）里开设了餐馆茶饮等。又是个美食家，写了一部饮食著作《随园食单》，成书于1792年，袁枚时年76岁。至今，淮扬菜、本帮菜、杭菜、徽菜，万变不离其宗，都跳不出这本食单。有兴趣者可在网上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