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叫我糯米九

11、十一

　　沈怀不知道什么叫做他最爱的人。

　　他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可只要一想，脑仁儿就炸开似的疼，疼得他叫出声来。每每这时，那个奇怪的男人就会很紧张地把他抱起来，哄孩子似的安慰，仿佛疼的是他一般，十分要命。

　　他记不得男人的名字，男人好像对他说了好多回，他每次都好好儿记下了，可到了第二日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晏回初时并未发现，直到有一日因灵力消耗太过实在撑不住，乘沈怀睡着了躲到外面去疗伤。他疗伤时若失去意识会化出原形，是以从不敢让沈怀瞧见，怕吓着他。

　　待他紧赶慢赶回来时，本该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人早醒了，面色有些苍白，呆呆地坐在床边儿，两条腿搭在床沿，赤着脚无知无觉地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神情茫然无措。

　　晏回心尖儿霎时疼得一抖，他慌忙上前搂住那人单薄的身子，哄道：“怎么起来了？睡得不好吗？是不是做了噩梦，不怕啊，没事了。”

　　沈怀夜里总做噩梦，睡迷糊了就皱着眉头说梦话，他梦里叫过许多人，有娘亲有爹爹还有阿承，有时一面喃喃一面掉泪，哭得几乎闭过气去，要他搂在怀里抚着背轻声哄好久才能睡踏实。

　　他叫了那么多名字，独独没有叫过他。

　　他以为是男人又梦见了什么不好的情景，于是将他黏在面颊上汗湿的发拨开，吻了吻他的额角道：“那些都是梦，没事了啊，我们阿福不怕，不怕了……”

　　怀里的人只是摇了摇头，眼眶红得更加厉害，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松开。

　　“怎么了？”他心底有些着急，回握住男人有些发抖的手，“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沈怀手指勾住他的掌心，有些焦急地蹭了蹭，半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声小猫似的呜咽，看着他的眼底尽是惶然焦灼。

　　他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告诉他些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急得只能不断嗫嚅着颤抖的唇瓣，发出破碎的音节和奇怪的字句，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

　　“怎么办，”往复几次后，他的神情终于崩溃，通红的眼睛惊慌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人，“怎么办啊……我记不住你的名字……我记不住你叫什么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自眼眶砸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我想不起来……阿福怎么也记不起来，你告诉过我的，你昨日分明告诉过我……可是我记不起来了啊……你昨日，明明告诉我的啊……”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垂在腿上的那只手狠命掐着自己的大腿，到最后要去拽自己的头发，苍白瘦削的面容上尽是痛苦和绝望，“你告诉过我的啊……你告诉过阿福，你说过你的名字……可是我记不住，怎么办啊……阿福记不住你的名字……”

　　“不记了不记了，”晏回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心疼得仿佛烂掉，他慌忙拉住沈怀想要去捶打自己头的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我们不记了，没关系啊阿福，记不住也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不是这样的……”沈怀紧紧皱着眉头，痛苦地摇头，“你和我说过啊…你说过你叫什么……可是…可是我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想了。阿福不用记住我的名字，我以后都不会再逼你了，我们不想了，好不好？”晏回压住声音里的哽咽，一遍遍耐心地重复。

　　沈怀剧烈挣扎的身子逐渐安静下来，可是眼泪仍止不住，他一下一下打着哭嗝，像极度依赖主人的幼兽一般，缩在晏回怀里瑟瑟发抖，半睁的眼里尽是脆弱和迷惘，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晏回身子僵住，好一会儿，他才抚着怀里人的发顶，哑声道：“阿福现在只是生病了，等我们病好了，就什么都记得住了。”

　　沈怀迟钝地眨了眨眼，轻轻应声，眼泪掉下来砸在晏回的手背上，将他烫得瑟缩一下。他紧咬着牙关，眼前昏黑流转，嘴里涌上股腥甜又被咽下，他竭力稳住身形，牢牢抱住怀里的人，待熬过心口一阵绞痛，再低头看去，沈怀已不知何时哭着睡了过去。

　　红肿的眼睛紧闭，泪痕交错的面上湿得一塌糊涂，许是方才哭得有些喘不上气，唇微微张着，时不时发出细弱的呜咽，委屈得厉害。

　　晏回心疼地去擦他的眼泪，又怕动作太大扰醒了他，几乎连呼吸都屏住，然而动作再小，那人还是不安地闷哼一声。晏回的手顿住，见得沈怀闭着眼皱了皱鼻子，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他俯下身子凑近，心口一下子酸胀得几乎破掉，他听到他愧疚地哽咽着呢喃：“抱…歉……”

　　他在道歉，因为自己失去魂魄而记不住他的名字，为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