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奉旨抢婚》叁疏狂

6、商队

　　阿勒最怕黑。

　　沙漠里总有不少商人，商人卖各种别国的小玩意，像什么中原女人用的胭脂、存放许久的茶叶、号歧的猎刀······许多东西都偏无用，但若说商人卖的最无用的，便是中原的志怪杂文。

　　西域除了王室便无多少人习汉文，和阿勒同一年纪的孩子若不是王储，更不会刻苦去学，因此那志怪杂文只道是无人看得懂。

　　可阿勒偏生算半个汉人，她阿娘总是派人去宫外和那些商人买一些郢朝的玩意。

　　然后便将那些东西束之高阁，阿勒闲暇时便会偷着去翻，总是能看到不少志怪杂文。

　　可怖的鬼怪妖魔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一到夜晚时，她就总会觉得身边阴风阵阵，臆想中的恶鬼便会在此时前来。

　　什么带着铁链和烙铁的恶鬼，或者是吃女子滋阴补阳的妖怪，还有抓小孩的山精······每当黑夜来临，志怪中的鬼怪妖魔总会一瞬间占据她的脑海。

　　阿勒会怕的直叫，但也总会有宫人守在她的床边，告诉她：“公主别怕。”

　　可是现在沙漠风声阵阵，阿勒听来总是像鬼哭，害怕时也没有人能够抱住她。

　　她打起精神准备独自过夜，沙漠里清脆的驼铃声就像是救赎一般，让阿勒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这可谓是久旱逢甘霖。

　　阿勒蹲在沙丘上探头往下看。

　　沙丘下一队商队牵着骆驼徐徐走过，他们带着不少箱子，几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随意又自在。

　　夜幕四合，他们寻了处地方安营扎寨。

　　他们扎寨的地方并不远，阿勒蹲在沙丘上刚好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这一对人共有五人，商队的头领是个女子，他们都叫头领为布罗沙。

　　布罗沙命他们架火烤肉，篝火熊熊，商队聚在篝火前分享着白日的收获，烤得冒油的羊肉香气四溢，勾的阿勒肚子咕咕直叫。

　　肉香飘进阿勒的鼻子，她不敢过去和那些人搭话，就只能从包裹里拿出干粮。

　　阿勒啃着自己干巴巴的干粮，许是包袱系的不太紧，让干粮里混进了沙子，阿勒啃了几口就一嘴沙。

　　“呸呸呸，这怎么还会有沙子，讨厌死了。”

　　阿勒气鼓鼓的想把干粮扔掉，可是一想现在才出万州，如果自己这么矫情下去，恐怕会饿死。

　　阿勒从包裹里翻出了一些肉干，她将肉干撕下一小块夹在干粮里。

　　篝火如沙漠中的明珠一般，温暖明亮的火光照的布罗沙的脸通红，阿勒歪着头小心翼翼咀嚼着。

　　这些人操着一口熟练的狄凉语，布罗沙吩咐他们今天早些休息，这里离热绥满还有很远的距离。

　　热绥满在号歧和狄凉的交叉处，是一个三不管地带，很多商人都去那里。

　　阿勒眼前一亮。

　　热绥满？
　　自己也要经过那里啊！

　　天色渐黑，气温骤然直下，商队的人各自盖上毡子休息。布罗沙坐在篝火前守夜，阿勒靠在树上昏昏欲睡。

　　有着远处的篝火，心中的恐惧稍散，可是阿勒孤身一人还是有些忐忑，到底没有睡着。

　　强撑着眼皮打了半个时辰的瞌睡，临闭眼前，阿勒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花了眼，沙丘下的布罗沙好像远远看了自己一会。

　　第二日清晨时，阿勒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床上，竟然一个翻身从沙丘上滚了下去。

　　头纱纷飞，沙子顺着口鼻呛进去不少。

　　等阿勒直直滚落的时候，她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头发衣服上全是黄沙，阿勒许久未曾这么狼狈。

　　视线前方投下一团阴影，阿勒拂了拂脸上的沙子，怔怔抬起头。

　　布罗沙正蹲在那里盯着自己看。

　　她的身后还有四个正在收拾行囊的莽汉，正一脸凶神恶煞盯着自己。

　　阿勒吓得缩了缩肩膀。

　　她赶紧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实在是沙丘太滑了我一个不小心就摔下来了——”

　　布罗沙轻笑一声：“姑娘，你已经守着我们一晚上了，还说不是故意的？”

　　寻常人说狄凉语时语速都快极了，阿勒从未遇见过能把狄凉语说的这么温柔的人。

　　阿勒保持呆愣的姿势，过了好一会之后才慢吞吞说了一句：“可是我确实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啊，我睡在沙丘上可不是为了守着你们，因为沙丘下面太黑了。”

　　阿勒孩子气得撅了撅嘴，虽说沙子松软，可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她实在是浑身都痛。

　　现在没人拉一把根本起不来。

　　阿勒保持匍匐的姿势半晌，布罗沙看着这般孩子气的她，终究是抿唇笑笑，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阿勒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名字，整个狄凉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公主叫阿勒，说出去不是自报身份吗？

　　阿勒才没那么傻。

　　她张口撒谎道：“我叫热乌，姐姐你是不是叫布罗沙啊？”

　　布罗沙点点头：“你耳朵倒是好，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我们谈话，那你是不是还听到了别的？”

　　那几个凶神恶煞的莽汉上前走了几步，阿勒被他们盯得害怕，咬着唇没有吱声。

　　“你们不要吓热乌，”布罗沙结尾，又对阿勒道，“我们是去热绥满的商人，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需要帮忙吗？”

　　阿勒狡黠笑笑：“姐姐你拉我起来我就告诉你！”

　　布罗沙伸手将阿勒拽了起来，还细心的给阿勒扫了扫灰尘，阿勒终是答道：“我也要去热绥满，不过我要去号歧找人。”

　　布罗沙和那四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了然点点头：“那你就是寻亲了？”

　　阿勒此番去投奔的拔也楔，在号歧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拔也楔是号歧可汗之子，和阿勒算是小时候的玩伴，若是真算起来，阿勒这番也算是寻亲。

　　于是她点点头，颇大言不惭的对布罗沙撒娇：“姐姐带我去热绥满吧？我一路肯定乖乖的不惹麻烦，我自己吃的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们带我去就行，自己一个人走太无聊了。”

　　布罗沙看阿勒的穿着打扮，猜想她必然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虽然一身灰蒙看着有些狼狈，但那灵动的气质怎么也掩盖不住。

　　布罗沙思衬良久，最后和几个人换了个眼神，见他们没有抗拒之后，才牵起了阿勒的手。

　　“我们商队中还有男人，你若是跟着也一定会有些不方便。”布罗沙话至此，阿勒以为她要拒绝，忙要开口解释，没想到布罗沙却是微微一笑。

　　“不过你只要跟着我布罗沙便好，这一路我会保护你。当然，如果你能支付一些酬劳就再好不过了。”

　　阿勒兴奋点点头，抬手将耳坠摘了下来。

　　耳坠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安安静静躺在布罗沙的手上。

　　和商队一行人赶路，阿勒有了极大的安全感。

　　商队中的几个男人非常老实，承包了商队中的体力活，负责看管那几个箱子。

　　箱子看着非常笨重，而且侧面还开了几个孔。

　　阿勒有些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每当她探头探脑时，男人们都会怒目而视。

　　阿勒虽好奇心强，但还是更惜命一些。

　　商人在沙漠里走了许久，下午阳光炽热时赶路速度稍慢，布罗沙说商队粮食不够，要在前面的驿站补给一下。

　　距离驿站还有些距离，阿勒只能骑着马随着他们的速度疾驰。

　　在夜晚时，终于到了驿站。

　　荒漠戈壁之中，驿站的灯火温暖璀璨，像是星子一般照亮了漆黑的沙漠。风裹挟着沙子呜呜响着，驿站被整个看起来都有些灰蒙。

　　远远望去，茫茫大漠之中只有这一处亮着粲然星火，沙漠中的旅人在此处歇脚，饮着一碗热羊奶。

　　大漠中寒冷，驿站里是个遮风挡沙的好去处。

　　驿站中有些冷清，侍者也只有零星几个，阿勒和布罗沙一行人各自入住时，已经是酉时末。

　　刚进了驿馆，布罗沙直接就寻侍者要了两间房。

　　一间大通铺，一间单人间。

　　侍者询问：“两间房？你们这么多人住得下吗？”说罢，又看了看他们那两箱子货物。

　　听到这话时，几个莽汉表情都严肃了些，甚至有些紧张。

　　阿勒好奇道：“布罗沙姐姐，你们住在一起确实不太方便，还有那么多货物——”

　　布罗沙握住阿勒的手，打断她，道：“这些货物需要人看着，要是出了三长两短我们可是亏损，你好好休息，不用太担心。”

　　布罗沙催促着阿勒回房，临走前阿勒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布罗沙依然温温柔柔冲自己笑着，正目送自己回房。

　　两大箱货物五个人，能睡下就怪了啊？

　　阿勒好奇心一向强烈，当然不可能当成无事发生。短暂一天的相处不足以让阿勒对布罗沙交出信任，而且那几个箱子实在是有些古怪。

　　一路上阿勒都没见他们打开过箱子，如果说是商人，路上碰见了旅人也不搭讪，甚至还有些避而远之的感觉。

　　一天的奔波让阿勒筋疲力尽，她只想躺下好好休息，但偏偏腹中饥饿又一身灰尘，就这么躺下恐怕也是睡不着。

　　脏兮兮又带着一肚子疑惑入眠，可不是阿勒的作风。

　　阿勒打定主意要知晓箱子里的东西，不过在那之前首要任务还是要将自己清洗干净。

　　驿馆里的热水应该不太多，如果洗澡一定不够，但是如果只是擦拭身体应该绰绰有余。

　　打定主意后，阿勒便推开房门，却不成想正好撞到了布罗沙。

　　布罗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显然是被阿勒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险些摔倒。

　　托盘中的羊奶也洒出了一些。

　　阿勒定睛去瞧，托盘中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羊奶，羊奶旁边有几块冒着热气的肉，分量之大绝对不是一人食用的。

　　托盘的最边上还搭着几条帕子。

　　布罗沙勉强笑笑，显然有些慌乱：“热乌，你这丫头吓坏我了，你要去哪？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可不要乱跑，还是乖乖在房里睡觉吧。”

　　阿勒收回视线，对着布罗沙粲然一笑：“姐姐和那四个大块头不是刚吃完饭吗？怎么又端来这么多吃食？可是要吃夜宵？”

　　布罗沙应道：“是啊，对，那几个铁木头饭量大，刚要躺下就喊着饿，干了一天体力活，我总不能饿着人家。”

　　阿勒点点头，布罗沙几步走过去，阿勒靠在墙壁上注视着布罗沙的背影，却不想布罗沙突然停下了步子，她缓缓踱了回来。

　　布罗沙对阿勒道：“热乌，赶了一天的路你累了吧？姐姐这里有帕子，你拿去擦擦脸。”

　　阿勒摆摆手：“谢谢姐姐，这里的热水多吗？够不够洗澡。”

　　布罗沙轻压下嘴角的笑容，道：“出门在外不要矫情，给你帕子你就拿着。”

　　说罢，布罗沙将托盘放在地上，然后分拣了一些东西给阿勒。

　　热帕子、羊奶、一些肉。

　　阿勒抱了满满一怀的东西，布罗沙这才端起托盘，然后对着阿勒微微一笑：“热乌晚上听到什么声响也不要出来，这沙漠里晚上说不定会有妖怪，你这模样端正的小丫头可讨妖怪喜欢了，当心被抓去。”

　　阿勒吓得后退一步靠在门板上，布罗沙嘴角噙着笑容，扬长而去。

　　到了夜晚，阿勒果然没睡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