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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46 ...

  •   046

      虞枝去祭奠先皇一事没有人知晓。
      她由禁军押解,从皇宫出来,被送往天牢。

      不少百姓沿途围观,都来瞧这位昔日的郡主长着怎样一副面孔。
      看完许多人心底嘀咕:“不愧是皇亲国戚的,长得怪好看的。可惜了。”

      虞枝为皇伯伯的死难受,低着头默默掉眼泪,脚步迟缓,被禁军催着走。
      人群的目光让她难受,她不敢看,脑袋很疼,可比起心里那股莫名的疼,好像又不算什么。

      晋朝的天牢在地下。
      黑暗,潮湿。
      关押罪大恶极之人。
      谋反之人算是其中一种。

      虞枝被推着一步一步往下,她的心也随着阶梯往下沉,沉到了底。
      “我爹爹呢?”她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开口。回荡着地下,有些空洞。

      “恒,”她改口,“皇上答应我了。”
      “急什么,到了自会让你看。”禁军不耐。

      以前南康王掌管禁军,谁见了她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如今爹爹因为自己下狱,禁军也换了人。
      虞枝目光从他们袖口的庾氏家徽掠过,抿唇不语。

      “过去。”下到了最后一层。
      地底下的气味潮湿发霉,虞枝难受地皱了皱鼻子。

      眼前是两排牢房,一间一间看不分明,油灯摇晃,影子很吓人。

      禁军在其中一间门前停下。
      虞枝心有所感,目光直直看过去。

      “南康王,皇上开恩,让你们父女见一面。”

      牢房的黑暗中响起镣铐声,视线中缓缓出现一个人。

      虞枝眼睛发红,目光难以置信。
      她捂着嘴,几乎发不出声音:“爹爹。”

      南康王头发皆白了,脸上皱纹一下子添了许多。
      虞枝前几日见到的爹爹英明神武,如今却如七旬老人,目如死灰。

      南康王面色灰暗,只淡淡道:“既已见过,去做你该做之事便是,成日里只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爹爹!”虞枝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哽咽,“爹爹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我叫恒哥哥给你报仇!”

      “行了!”南康王皱眉,冷冷道:“不要总想着靠别人,你从小争这个抢那个,到头来得到什么了?凡事多动动脑子!”

      他的声音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更多的却是无力。

      “快走,我见着你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便心烦。”
      虞枝有些难过,她觉得有很多事情都变了,她处在洪流中,被水浪卷着,没有方向,没有边际,很茫然,也很彷徨。

      “爹爹,为何虞汐不随我们一起下狱,她被封为郡主——”
      “闭嘴。”南康王眼神暗了一瞬,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回到了暗处。
      “你虽愚笨,却率性。待一切尘埃落定,你只去做自己想做之事便是。不要想着讨谁欢心了。”

      虞枝有一瞬怔愣。爹爹的声音无奈却有着从未有过的温和。

      她被禁军推着离开,一次一次回过头去看黑暗里的人影,爹爹的身影完全隐在黑暗里,像是要被一头巨兽吞吃入腹。
      她心里很恐慌,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淌。
      “快些,磨蹭什么!”

      直到最深处传来落锁的声音,虞机才开口,声音冰冷:“告诉你的主子,若他敢食言,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王爷何必动怒,奴才也是奉命行事。事关皇上大事,若教王爷坏事,奴才这颗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这人一半身影藏在暗处,一半在烛火中。
      他双手托上一个瓷瓶:“这是皇上亲自替王爷准备的,请吧,王爷。”

      南康王笑了一声:“好一个恒氏竖子,当初真该亲手掐死。”
      想到死去的皇兄,不知以后会如何的虞枝,他心头生出无限悲哀。
      纵使一生恣意又如何,这个结局,他实在不甘,也不敢甘心。

      太监是恒琮新提拔的,叫做柳三白。
      他看上去年轻,一副书生面孔。宫里人却都怕他。
      那日杖杀马侍郎,他亲手施杖,刑至最后,人已经不成形,如烂泥般,却还有一口气。

      柳三白回宫复命,他走得不紧不慢,面上温和含笑,宫人战战兢兢行礼,匆匆离开。

      恒琮听了虞机之死,眼前有一瞬闪过虞枝掉眼泪的样子,随即被他压下去了。
      南康王作为先皇生前最亲厚的兄弟,又掌管军权,他怎会留着这样一个心腹大患。
      更何况,虞枝愚笨,谢叔容可不是。
      若有一丝漏洞,他岂会上当。
      柳三白恭恭敬敬,面上仍是那副笑容:“谢叔容仍无消息。”
      恒琮皱眉,他的声音发冷:“三日后,他一现身,杀了便是,不必留活口。”

      “谢秦之命须留到三日后,别把人整死了。”

      “奴才不敢。”柳三白低头。
      “待谢洵现身,谢昀、谢铭等人自然不是孤的对手,届时由你处置,死活不论。”

      柳三白笑道:“谢陛下。”

      恒琮盯着折子,若有所思。
      以谢氏和虞枝作诱饵,谢叔容若是还不现身,所有人对他的认知怕是都错了。
      可惜那一夜教他逃了,还将谢铭、谢昀等人一概救走!

      他问过柳三白,谢叔容在人后是怎样一个人。
      柳三白说此人言行一致,人前人后没有不同。
      他是谢氏暗地里的影子,见过谢氏之人人后的各种面孔。

      恒琮总觉得不太对。
      谢秦如何对待子嗣,他最清楚不过,若是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如谢铭、谢昀才是正常的。

      而谢叔容,清风明月,芝兰玉树,最是正常,却是最不正常的。

      若他愚笨也就罢了,偏偏他智多近妖。
      一定不对。

      他有些烦躁,他在赌一丝可能。只希望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不然谢氏消失的那部分力量会很棘手。

      *

      “出去。”
      虞枝眼睑颤了颤,突如其来的日光太过刺眼。
      她紧紧闭上眼睛,脚底踉跄了一下。

      手腕脚腕上的铁镣铐沉甸甸的,皮肤上满是血痂,她已经麻木。
      想起碧喜血肉模糊的手脚她便发抖。

      禁卫推她一下,她吓得瑟缩,脑子里像是给千万根针在刺,疼得要裂开来。
      她在牢里哭喊求救,声音嘶哑,甚至跪下来祈求,最终也只能看着碧喜一点点咽了气。
      她无数次祈求恒哥哥出现帮帮她,可她谁也见不到。

      只有碧喜的呻.吟哀嚎。

      被人压着跪下,脑袋贴着冰冷的铡刀,虞枝眼睫颤了颤,目光向前看去,她看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

      喉咙里恶心得险些吐出来。
      可她肚子里没有东西。

      只有胃一抽一缩,呕得发疼。

      倏地,那张早已看不出人形的脸上睁开一双眼睛,阴冷,如同猛虎,虞枝浑身一冷,瞳孔骤然收缩。

      谢秦。

      她脸色惨白,几乎立刻向谢秦后面看去。

      可她的头太低,看不到那么远。
      她猛地抬头,断头台上无数哀嚎哭喊,泱泱许多人,她有些慌乱地张望,不等她看清楚,脑袋已被人粗鲁地按了下去。

      脸磕在冰冷的刀架上,很疼。
      她以为眼泪流干了,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滑到唇边,很咸。

      她感觉脑子如同被闪电生生劈开,烧得焦灼,那种疼痛,连着心口欲要撕裂的疼,让她恨不得撞在刀口,让刀砍个干脆利落。

      “午时到——”
      “行刑——”

      监斩官的声音好像很远,虞枝却觉得解脱。

      脑子里好像有团迷雾,如今慢慢散开来,她听到铡刀划破空气的风声,刀锋似乎割裂了皮肤,脑袋好像在慢慢分离。

      出牢前路过爹爹的牢房,她问为何没人了,禁军不发一言。
      她心里如同破了个洞,寒冰万丈。

      直到死前这一刻,混沌半生的脑子才清明起来。
      身体里爱恨交织,几乎要将她四分五裂。

      *

      太极殿笼罩着一层阴云。
      柳三白报完法场发生的事,恒琮脸色难看,扔了笔洗,让所有宫人滚了出去。

      京城内立即戒严,城门紧闭,挨家挨户严查,若有违抗者斩立决。

      “谢叔容对南康郡主当真是一片真情。”恒琮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将谢秦尸体悬于城头暴晒,过路之人皆要唾弃,违者以同党论!”
      “是。”

      “我们都看走眼了,谢叔容才是最狠的那一个。”恒琮冷笑,“给孤传扬出去,谢叔容劫走南康郡主,却对生父见死不救,纵使他手里有势力又如何,孤要他为天下人唾弃!”

      将所有人赶出去,他满脸阴郁,一双桃花眼里满是阴狠。
      谢叔容。

      他死死捏住拳头,一拳打在柱子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手,终于写完前面,开始最刺激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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