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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39 ...

  •   039

      “公子。”巫九停下马车,立即发现不对。
      谢洵目光倏地看向土地庙,那里血腥气弥漫。

      他的手指一颤,薄唇紧抿,一步一步走近,神情平静得可怕。

      殷红的血溅得到处都是,刺疼了他的视线。

      谢叔容站在三步之外,垂眸盯着地上血渍,脚下重若千钧,浑身的力气像是给人抽走了。
      他目光发怔,扯了扯唇角,声音说不清悲喜:“郡主?”

      庙门小小的,只看得见正对着门口的供桌。

      血还在顺着地面往外流。
      没有人应声。

      巫九头皮发麻,南康郡主怎会……

      谢叔容深吸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一脚踏进去,目光怔怔,凌迟一般,一寸一寸移向地上尸体。
      看到死者的刹那,他手指蜷缩,轻轻开口:“不是她。”

      他向四周查看,蓦地,视线停住,往墙角走。
      “召地字头寻人。”他伸手捻起一根挂在枯草上乌黑发亮的头发,声音平静:“数月之间犯案不止一起,城中悬赏的山匪去查一下。”

      他盯着手中的头发:“你去南康王府等消息,山匪会送信前去。”
      “是。”巫九立即转身,他想到什么,开口道,“郡主聪明机灵,定不会有事的。”

      谢叔容垂眸,抿唇:“嗯。”

      他的视线顺着庙门外的脚印望向远处山头,眼底像是积了雪。

      *

      谢洵到来之前,虞枝发现大汉们身上有刀,吓得发抖,想将自己藏起来。
      几乎是虞枝一动,大汉们就发现了她。

      虞枝小脸煞白,眼睛警惕地瞪着他们。

      “好俊俏的女郎!”大汉们目露惊叹。
      “哪家的女郎,怎地一个人在这破土地庙,莫不是与人约了私奔?”

      虞枝发现他们心术不正,吓得脚底发软,立即昂着头颐指气使:“放肆!我可是南康郡主,当今圣上最疼我,你们胆敢放肆,皇帝伯伯饶不了你们!”

      大汉们面面相觑,有些惊讶,可看到她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大笑起来:“去他娘的,我还是皇帝他爷爷!兄弟们,把这女人带回去,瞧这细皮嫩肉,穿金戴银的,必是哪家有钱人出身,今日总算逮到一只肥羊!”

      虞枝怕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住了,手忙脚乱将身上金银全都扔过去:“拿走,都拿走!”

      她声音发抖:“我们家有的是钱,金山银山都能搬来,若你们敢对本郡主不利,就算将你们掘地三尺,我爹也会扒皮抽筋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说得发狠,五人中有个身材瘦小的,摸着下巴道:“放心,我们兄弟几个只求财,你便书信一封,叫家人将财物送到城外山脚农舍。我们拿到了钱,自然放你离去。”

      “好,我写。”虞枝满目惊惶:“纸笔呢?”

      “我们打家劫舍的,哪有恁劳什子。”
      说完,他一挥手,几人一拥而上,将她绑了起来。
      虞枝浑身发抖,脸色白得厉害,她使劲挣扎:“你们敢伤我一根头发,皇帝伯伯一定杀了你们为我报仇。”

      “刺啦——”瘦弱山匪撕下虞枝衣摆一角。
      虞枝吓得惊叫:“滚!”

      “啧。”山匪拿出刀,刀尖锋利,他抓住虞枝手指,用力一划,鲜血涌出。
      “写吧。”他将虞枝的手往锦布上一摁,血渍便印了上去。

      虞枝鬓角浸满了汗,她眼睛红得厉害,死死咬着嘴唇,手指一笔一划写。
      指尖的疼一直传到心口。

      写到一半,一个躲雨的农人匆忙闯了进来,见到几个拿刀的大汉,吓得目瞪口呆,可还不等他发出尖叫,山匪一刀下去,农人便倒在地上,血流如注,了无生息。

      虞枝打了个寒颤,身体抖得厉害,南康的“康”字歪了出去。
      瘦小山匪冷笑一声,拿起锦布扫了一眼,对其中一人道:“送到南康王府。”

      虞枝满目仓皇,他们给虞枝眼睛上蒙了块布,她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人便晕了过去。
      她握紧的手松开,有些绝望。方才她一直祈祷,谢洵或许会来呢,他来了便可以救她了。

      可是他没来。

      *

      绑匪派出去的大汉是个面相憨厚之人,见人就傻笑。
      他将虞枝写的血书装进信封,等候在南康王府门口。

      见到一辆精致的马车停下,下人们对着车上下来之人恭恭敬敬称呼:“二小姐。”
      大汉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发觉这位二小姐眼睛虽不如那位郡主漂亮,气质却清冷出尘。
      两人面相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他便确定虞枝没有唬人,拍了拍身边的小乞儿,递给他一块碎银子,将信塞给他:“将信送给那位小姐。”
      小乞儿没想到当真有这种好事,立即接过银子,欢天喜地捧着信封朝虞汐跑去。

      “有人给你送信。”他大声道。
      “大胆!哪里来的乞丐!”
      虞汐目光一怔,视线落在他手中信封上,有些疑惑:“谁送的?”

      小乞儿扭头一指,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大声道:“反正有人让我送的,给你!”
      他将信一丢便跑了。

      “你这乞丐小命不想要了!”虞汐身边丫头指着小乞丐气呼呼的。
      她将掉在地上的信一脚踢开:“什么人都敢给小姐送信,真是的。”

      虞汐盯着信封上氤出的一丝红色有些出神:“给我看看。”
      “小姐?”
      丫头迟疑地捡起信封递给虞汐。

      一群人簇拥着虞汐入府。
      虞汐捏着信封,目光若有所思。

      到了棠苑,她将下人都打发出去,缓缓打开信封,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半晌,她一眨不眨盯着血红字迹,不知在想什么。

      “二小姐,王爷唤小姐去前院。”丫头在外面道。
      虞汐垂眸,嘴角勾了勾,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可惜了。”

      *

      南康王听了巫九的话,当即派人去门口询问有没有人送信。
      “只一个小乞儿向二小姐送了一封信。”

      巫九面色一肃:“极有可能是山匪送来的。”
      南康王当即命人将虞汐找来。

      “爹爹。”虞汐提着裙摆,脚步匆匆,喘息不稳,着急道,“爹爹,女儿方才收到这个!阿姐是不是有危险?”

      南康王立即接过信,递给巫九看完,脸色阴沉:“这群山匪找死!”
      虞汐目光在巫九身上顿了一下:“巫大人也为阿姐而来?”

      巫九在外人面前一贯冷漠严肃,他面无表情道:“公子让属下带的消息已带到,属下告退。”
      “替我多谢叔容。”

      虞汐没有得到回复,目光有些发怔。
      “爹爹,到底怎么回事,谢公子如何知道阿姐出事?”

      南康王揉了揉太阳穴,着急得走来走去,语气浸满怒火:“阿汐你先回去,不要添乱。”
      说完他捏着信大步走了出去。

      虞汐握紧了手:“爹爹,我只是担心阿姐。”

      *

      虞枝不知道自己给山匪带到了什么地方。
      醒来时,她手脚都被绑住,眼睛也依然被蒙着。

      “没想到还真让我们绑到了肥羊。兄弟们,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换个地方!”
      “好!真他娘的走运!”
      “来来来喝!”

      瘦小山贼眼里闪过一丝诡谲。
      ……

      虞枝又冷又饿,她摸索着,手腕挣扎,试图将绳子挣开,猛然听到外面安静下来,一道脚步声靠近,推开门,朝虞枝走了过来。

      她什么都看不见,当即吓得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郡主?”是那个瘦弱绑匪的声音。

      虞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了。”那人阴笑着拉下她眼睛上的布。
      光线昏黄,虞枝打了个寒颤,天要黑了。

      绑匪的脸近距离凑近虞枝,她吓得往后缩:“我爹拿到信立刻就会送钱,若是见不到我的人,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绑匪冷笑,“不过,谁说我会全须全尾的将人还回去呢。”

      “你什么意思?”
      绑匪:“我这人生平最恨权贵,小丫头,怪你不走运了。”

      他眉眼阴沉,将虞枝扛在肩上,推门出去,地上倒了七八个大汉,睡得昏昏沉沉。
      “你到底要做什么?”虞枝身心绷到了极点,对未知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山匪扛起虞枝,往后山跑去,任凭虞枝怎样挣扎,都挣不脱。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你们这些王公贵族,怎会知道白骨成山,亲族死绝是什么样。”【注】

      他面前是深渊,白云缭绕,望不见底。
      虞枝吓得手足无措,牙齿打颤,她声音近乎崩溃:“你不想要钱了吗?”

      “钱?”山匪笑了一声,“老子稀罕?若不是为了给朝廷添麻烦,老子早不活了。荆州染疫,贵族只知纵情声乐,不管百姓死活,郡守为了封锁消息,将所有人赶到一起,生生烧死。我的爹娘姊弟无一活口,你知不知道白骨堆成山发臭发烂是什么样!”

      虞枝被他摁在悬崖边,冷风从崖下掠来,如寒刃,山匪手轻轻一松,虞枝感觉心脏被寒刃刺破,肝胆俱裂:“不要!”
      “哈哈哈哈哈害怕吧!”山匪狞笑着松手,虞枝满目仓皇,从悬崖上坠了下去。
      “不要!”她惊声尖叫。

      谢叔容一路上山,看到这一幕,瞳孔皱缩:“虞枝!”

      他的身形如一阵风,山匪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脸。

      *

      虞枝是在一阵阵冷得发抖的寒意中醒来的。
      她眼睛猛地睁开,喘息不止,脸上满是惊恐。

      “噼啪——”
      虞枝倏地扭头,看见谢洵的一瞬,整个人都呆住了:“谢叔容?”
      少年面色有些白,下巴线条干净利落,白色袍服染了污秽,鬓发也很是凌乱。
      他正垂了眸子,拨弄着篝火。

      听到虞枝的声音,他侧眸,声音温和:“郡主醒了。”火光映在他脸上,那双眸子清凉如水。

      虞枝不知怎么,突然就不害怕了。
      她低头,看见身上披着谢叔容的外袍。
      她冷得厉害,即使坐在火边,身体还是发抖。

      “郡主受寒了,披着会好些。”谢叔容以为她不喜自己的衣物。
      虞枝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她冷得厉害,也顾不得许多,当即用他的外袍将自己包住,整个人缩起来,靠近火堆。

      谢叔容的衣袍上有一股多伽罗香若有似无的味道。
      静心凝神。

      “谢叔容,你救了我吗?”她想起山匪将她扔下来的那一幕心口便发寒。
      “郡主吉人自有天相。”谢叔容伸出手,手指修长,掌心躺着几枚红红的果子。
      “我们落入这个山洞,夜晚看不清,太危险,明日我再找出口。郡主先垫一垫肚子。”

      虞枝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她眼巴巴看着,还知道客气:“你吃了吗?”

      谢叔容静静看着她:“我不饿。”
      “那好。”虞枝伸手,从他掌心拿过果子,她的身体虽然发冷,手却很烫。
      谢叔容的手冷得厉害,跟冰块一样。

      “好酸!”
      她的脸皱了起来,一边嘶溜,一边睁大眼睛看着谢叔容:“谢洵,你今日迟到了,但是看在你来救我了,那我原谅你了。”

      她有些不安地靠近谢叔容,凑到他眼前:“你来了,便是答应我了对不对?”

      谢叔容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

      谢叔容将剩下几只野果放进她掌心,眼睫毛垂下,在眼下铺出一片阴影,侧脸轮廓清晰。
      他缓缓道:“好。”
      虞枝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半晌,她惊叫一声:“你答应啦?你答应了是不是?”
      谢洵道:“你发着热,不累么?”

      虞枝摇了摇头,又凑近谢叔容一些,紧挨着他坐:“那我以后都叫你谢洵好了。”
      “你不是已经叫了么?”谢洵拨弄着火堆,目光温和。

      “那不一样。”虞枝想起什么,站起来在洞里走了走,好奇起谢洵是怎么救人的。

      “我们只是掉到了这个洞里。”谢洵漫声道。

      虞枝觉得有些冷了,靠近火堆,将剩下几个野果吃了,虽然酸得皱脸,她还是吃了。
      “这个给你。”她抓住谢洵的手,将最后一个果子放进他手里。

      谢洵一怔,目光盯着掌心。
      “你的手怎么这样冷?”虞枝摸了摸他的手。
      不止冷,还有汗。

      谢洵翻转手腕,将手抽了回去:“这个你也吃了,我并不饿。”
      他抿了唇,又往火堆里添了点柴。

      “郡主睡吧,天快亮了。”

      虞枝乖乖缩在一旁:“爹爹能找到我们吗?”
      “别担心。”谢洵道。
      “我睡不着,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虞枝眼巴巴盯着谢洵。

      他睫毛真的很长,垂下来,侧面看去,根根分明。
      “什么游戏?”他道。
      “我们问对方问题,问到什么便要回答什么,不能说谎。”

      谢洵盯着她看,眉眼如画:“郡主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是不是不敢?”虞枝鼓了鼓腮帮子。

      “那便依郡主好了。”谢叔容道。他斜倚着山壁,漫不经心拨弄着火堆。

      虞枝眼睛一亮:“那好,我先来!你想做什么官?”
      谢洵一怔,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我不想做官。”
      “当真?”
      “嗯。”

      虞枝挠了挠头:“不许骗人哦。”
      谢洵伸出一根棍子敲了敲她的头:“该我问了。郡主日后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映照着火光的缘故,带着温度。

      虞枝结结巴巴道:“我?没想过。”
      “该我了。你这么厉害,以后会当谢氏家主么?”

      谢叔容看着她:“你想让我当么?”
      虞枝疑惑:“我?我当然不想了。”

      “嗯,我也不想。”谢叔容道。他的神情温和,带着平日里没有的少年气。
      他的嘴唇似乎比起方才更加红了。
      “小时候读竹林七贤,曾想过归隐山林,闲云野鹤。”

      虞枝张大嘴巴:“这样啊。”
      “你呢?”

      虞枝想了想自己小时候,皱了脸,不高兴道:“我要把庾夫人赶出府去,要让虞汐认错,让爹爹道歉。”

      谢洵似乎是疲惫了,眼睑垂下,睫毛轻轻颤了颤,就那样坐着,闭上了眼睛。
      虞枝轻轻唤了一声:“谢洵?”
      他无声无息。

      虞枝方要收回视线,目光猛地顿住。
      她盯着谢洵一条腿下晕染开的红色,眼睛慢慢瞪大:“谢洵?”

      她的手指颤抖,颤颤巍巍伸手在那红色上一抹,指尖立即染了颜色。
      是血。

      “谢洵!”她的喉咙好像给人掐住,喊不出声来。

      谢洵的脸更加苍白,嘴唇上的红原来是咬的。
      她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恍然明白过来。
      明明他的手冷得跟冰块一样,鬓发都被冷汗打湿了,可她一点儿都没有察觉谢叔容受了伤。
      他表现得太正常了。

      她有些害怕,一边喊谢洵,一边查看他的腿怎么了。
      怎么会流那么多血啊。

      谢洵隐隐约约听到她的啜泣声,挣扎着掀起眼睑,温声道:“怎么了?”
      虞枝眼睛红了,泪水忍不住往下流,她哽咽道:“谢洵,你的腿怎么了,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好多血啊。”

      她将谢洵的外袍脱下来给他披上,撕了裙摆里衬,手足无措地靠近他的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她从来没有包扎过伤口。

      谢洵垂眸,视线扫过渗出血渍的右腿,无奈地笑了笑:“还以为能撑到天亮。吓到你了?别怕,我心中有数,不会有事。”

      虞枝执拗劲上来:“给我看看伤口,你认不认识药,这山洞里有没有药?”
      她的视线往洞里面看,这里有很多草,但她不认识。

      谢叔容道:“都是毒药,你想毒死我么?”
      他叹了口气:“罢了。”

      他坐起来,额头渗了一层汗,拿过虞枝手中干净的布,一圈一圈绑在渗血的地方。
      “只能如此。别怕,天亮了便能出去了。”
      虞枝抹了抹眼睛,替他擦了额头上的汗,睫毛上挂着泪珠儿,哽咽道:“你是不是人啊,流那么多血,你一声都不吭。”

      谢叔容手指蜷了蜷,闻言,抬眸,眼里有清亮的笑意:“本来不疼的,但是你哭了,就有些疼。”

      虞枝张着嘴巴愣住,没有料到他会开玩笑。

      “睡一觉,醒来天就亮了。”谢叔容眉眼疲惫,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无力:“抱歉。”
      这次不管她怎么唤,谢叔容都没有醒过来。

      她抹了抹眼泪爬到洞口,悬崖下寒风呜呜地吹上来,外面漆黑一片,她打了个寒噤,又回到谢叔容身边。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撕了裙子给谢叔容绑腿。血一直往外渗,她很害怕。
      她也有些不明白,谢叔容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他那么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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