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恩仇录》紫色菩提

90、繁华散尽叶归根

　　邹院正为殷皇后请过脉后，给她开了多张药方，其中很多张都是养气凝神的，并叮嘱永淳，只要娘娘心态平和，努力用药膳调养，两年的寿命是保得的住的，永淳唯恐母后再次忧心，跟她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语，多番叮嘱，要她一定注意身体，直到宫婢煎好安神的药，喂她喝下时，才放心去处理先帝的丧事。

　　那药药劲很大，不过一会儿，殷皇后就有些昏昏欲睡，她见永淳走了，强撑着神思，唤来了内侍，同他低声交代了一句什么，才放心睡去。

　　永淳并没有去礼部，而是直接去了延福殿，召见了铁衣卫的首领，交给了他一个任务。他已经成功扰乱了萧淡秋和殷解语的心思，纵使殷解语还在萧淡秋身边，二人心有旁骛，实力也会弱得多，今夜，是除去萧淡秋的最后一次机会。

　　为了母后，他可以放过殷解语，可是萧淡秋必须死！过去，父皇不敢动用铁衣卫杀萧淡秋，不过是根基未稳，怕惹人话柄，动摇社稷，可如今，永淳没什么怕的了。

　　他想，届时他只要封锁消息，母后是绝对不知道的，反正母后已经让他们离开上京了。

　　......

　　赵相备了一桌酒菜，留了萧淡秋闲聊，殷解语以不胜酒力为由，早早的出来了。

　　“老夫知道淡秋你要离开了，如今这算是给你送行了。”

　　萧淡秋看着一桌子的佳肴，心里很是感激，笑道，“相爷知道我要去朝？”

　　赵相递过酒杯，“太子殿下已经容不下你了，淡秋是聪明人，不需要老夫多说。”

　　萧淡秋饮下一杯酒，又满了一杯，给赵相敬酒道，“淡秋多谢相爷援手。”

　　赵相摆了摆手，只道，“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殿下，也是为了夕之。夕之苦苦劝说，说淡秋在永兴军路立了大功，殿下尚未登基，便容不下功臣，难免会令朝中人心波动。倒是你，明明怀疑是个陷阱，依旧为了皇上，领军回京，老夫若不帮你说服陈相和枢密使，真是枉为人了。”

　　萧淡秋心中一动，自从在北境决裂后，那么多年，每每提到夕之，他都觉得羞愧难当，他昨日来找赵相时，看到了赵夕之，他就猜到了可能是夕之帮他劝说赵相的。

　　他不再重复感激的话，心中早对眼前这位为朝廷江山殚精竭虑的老臣敬佩万分，他只暗暗承了赵相的情，倒了一杯酒，再敬了他一杯。

　　赵相放下酒杯，已经有些醉意上头，他撑着脑袋，笑道，“其实，你是对的，老夫一生阅人无数，也没有想到先帝的执念会这么深。你曾今说，因为你知道了一件秘事，可老夫知道，你不是野心之人，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那...他会放过夕之吗？先帝与楚显勾结，而楚显杀了夕之一家，太子殿下会不会怕夕之心存怨怼，甚至怕相爷你生了异心？”

　　他不知积攒了多久的勇气，才敢问出这个名字，他今日来这里，夕之都不曾出来相见，必是还不想见他。

　　“不会。淡秋可曾记得，我跟你说过，先帝手中捏着我的把柄，他知道，有了那个把柄，我不敢有异心，又何须要对老夫与夕之动手？”

　　萧淡秋松了一口气，“是淡秋愚钝了，只是，我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私隐，能让相爷如此忌惮？”

　　赵相仰天大笑，“淡秋，也只有你敢问了。老夫曾说你少年心性，果真不错，老夫都没有问你，究竟知道先帝的什么密事呢。”

　　萧淡秋佯装无趣的瞥了一眼赵相，嗔怪道，“真真是讨不到相爷的一点好处。”

　　......

　　赵相的园子不大，园中有几个下人在打理花草，殷解语在边上看了看，不知他们养了一种什么花，白白的，清香扑鼻，齐齐的堆在园中走廊两边，一直延伸到垂花门后面，殷解语走到那门前，就看见了有一个男子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正在看书。

　　她静静的走了过去，走到那人身边，赵夕之突然抬头，朝他笑了笑，“殷姑娘，是你啊。”

　　殷解语见他手中握着的是本佛经，笑道，“我过去见你在佛寺中，就看这些，怎么出了佛寺，还看这些？”

　　赵夕之道，“习惯这些书带给人的安静的感觉了，殷姑娘，谢谢你过去常去佛寺中看我。其实，我喜欢安静，有时候也怕孤独，自从你常常来陪我说话，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殷解语见他眉间舒展，嘴角挂着清和的笑，对过去的仇恨放下了不少，可不知为何，他仍旧不肯见淡秋。他承受的仇恨太重，他和她都是没有资格求他原谅的，纵使赵夕之已经知道了，当年的花月灵并不是凶手，而且还救了他，殷解语也觉得万分愧对这个男子。

　　赵夕之见殷解语眉头微皱，猜到几分她的心事，他放下佛经，说道，“淡秋曾跟我说过，欢乐固然是短暂的，困苦的处境又何尝长久过，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人很容易从幸福快乐之中脱离，却总喜欢沉浸在痛苦悲伤当中。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殷姑娘，我心中知道，当年的这些恩怨，淡秋比我更无奈。是我，这些年一直不想走出仇恨，又找不到仇人，才会迁怒于你和淡秋。我只要动点脑子一想，便知道雪芷的死与他无关，可我却不愿去想。”

　　殷解语只觉得震撼无比，这是这样一副豁达的心胸才能说出如此潇洒的话，灭门之仇，又有谁能抽离其中，如此冷静无私的分析因果，替他们“开解”呢？

　　殷解语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可无论什么话在他的宽容豁达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渺小。

　　可她，确实感激他，他的谅解拯救了她和萧淡秋。

　　“夕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夕之了然一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过去的一切，我都已经忘了，只记得我和他曾是很好的兄弟，这就够了。殷姑娘，我没有了仇恨，心中想的也是祝福他，可是终究他的父亲杀了我的亲人，不见他，是我对我的家人唯一能做的事了。但是，殷姑娘，今日的话，望你转告淡秋，不要让他心里再有不安。”

　　“对不起，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的话，我会告诉淡秋的。夕之，我们要离开上京了，祝福你。”

　　.....

　　午时，殷皇后便醒了，她只支开雪玉，让雪玉去请永淳，早上，她派出去的内侍便过来，回复完她的消息，殷皇后便支开了宫中所有人，自己只在床上斜倚着，等着永淳。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先帝去世，有许多事要处理，殷皇后并不怪永淳，她只拉着儿子坐在她的踏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中充满了留恋。

　　“母后，这是怎么了？”

　　殷皇后笑着摇摇头，眼里含着欣慰的笑，“我没有事，永淳，你长大了，没有母后在身边，也能照顾好自己。”

　　永淳神色微变，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嗓音中带着哭腔，“母后，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不要吓我...”

　　殷皇后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这世上的事最不能强求，父女亲情，夫妻恩情，母子之情，我以为我一直抓在手中，可笑现在我才发现我什么都没有。淳儿，母后只有你姨母一个妹妹，母后不想你枉造杀孽。”

　　“母后，你知道了，你听儿臣解释，儿臣没有想杀姨母，儿臣...”

　　殷皇后疲累的摇摇头，“不管你要杀萧淡秋还是解语，都是一样的。娘是妇道人家，不知权术平衡，但却知道身为君王，要以德服人，再这样下去，你总是要跟你父皇走一条路的。”

　　殷皇后的话像尖锐的针，句句都深深扎在了永淳的心脏里，他开始害怕，开始后悔，“母后，儿臣错了，儿臣...”

　　“乖孩子，我不怪你，我只恨你父皇，太过冷血绝情，这几年你受他的影响太深了。你是我的儿子，母后了解你，你此时后悔了，总有一日还是会生出杀心，母后不想见你越陷越深，咳咳咳...”

　　鲜红的血液自殷皇后的口中喷涌而出，永淳只觉得仿似被晴天霹雳击中一番，他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只焦急的用被单擦着母亲嘴角的血，好像只要他擦干净了，母后就不会出事，可他偏偏擦不干净。

　　“淳儿...淳儿，是母后...自己服毒的，你不要牵连他人...母后对不起你，可母后只...只能这样做，才能...才能让你清醒。”

　　“把邹院正喊来，去把邹院正喊来！”悲切地嘶喊声传遍整个宫殿，不过片刻，雪玉便来应旨，瞧见自己主子如此模样，忙手忙脚乱的奔了出去。

　　浓烈的悔恨如汹涌的泉水，带着千斤的冲击力，直喷而出，可永淳是那样的渺小，怎么能承受这样的绝望，他只抓住殷皇后的手，就仿佛抓在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之上，哽咽的叫道，“母后，母后，儿臣真的知道错了，你相信儿臣，你相信儿臣，你不要离开儿臣，父皇刚走，你不能这么狠心！”

　　殷皇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块，痛的她几乎失去神智，唯有永淳一声一声的呼唤，才叫她又醒过神来，她扯着儿子的袖子，艰难的开口，“答应母后，做个仁君，答应母后...答应...”

　　“儿臣答应你，答应你，母后，儿臣对不起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让儿臣变成孤儿，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