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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听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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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他骂的这个“鸡”字,搁在眼下的语境不外乎两种意思,一种是嘲讽我今日穿得色彩斑斓,像一只争奇斗艳的鸡,从文学的角度分析,这叫比喻,属于把人比喻为动物。至于另一种意思可能就没这么友好了,成年人一听都能明白,是对某种不光彩的女性职业的蔑称,用这个字眼来骂人,实在难听得很。
无论他是两种意思中的哪一种,终归不会是在夸奖我。
我眼角一抽,瞬间就气歪了鼻子嘴巴。
如果说我刚才抓贼还习惯性地带了一点耍酷的心态,侧重于把动作招式做好看了,而不是侧重于让他尝到苦头,那么这一刻,在这小贼说了一句如此不识时务的话后,我的怒气值可谓是噌噌噌急剧飙升,哪里还管姿势美不美观,只想狠狠揍他个电闪雷鸣星光灿烂。
我反方向扭押住他的手,稍微施加力气,韧带被拉扯的痛立刻就让他止不住地“啊啊”大叫。这贼也是个有操守的,都疼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依旧不敢初衷地大声骂我:“婊子就是不要脸!还少奶奶……我呸!想男人想疯了吧!”
“想你奶奶个腿儿!”
我打架的技术一流,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从来不用嘴巴,再加上老妈对我言辞的严格管教,骂架我其实不太擅长,但既然这小贼都这般恬不知耻地骂我了,我当然也要不输人地骂回去。这是斗志问题,不能未战先降。
也许是料不到我一介女流之辈会当真和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对骂,这小子一愣,这一愣的短短片刻,我已经组织好了骂词。
我吸气,果断开起连珠炮:“想你妹夫,想你大姨丈,想你三姑又六婆,想你七大姑又八大爷……”
我居然觉得自己骂得还不错。可以的,我简直是骂街界无师自通的奇才。
冒牌外卖哥的反应就是对我实力的最佳肯定,将我的话听进去,他气得浑身筛糠似的直发抖,面色涨红,一连好几声“你……你……”也“你”不出一句可以形成有效反击的回骂。
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目光冷漠,如同看一只砧板上待宰的鸡般冷漠。
可是仍不解气,这个人,伙同他的小伙伴来偷关峄的图纸不止,偷完了还要诅咒我和关峄尚未萌芽的姻缘,我能轻易绕过他?不能。我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不是。
我中场休息两秒钟,深吸一口气,正要接着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轮流问候一回,刚准备开骂,蓦地被一道女声惊叫打断。
惊叫从我背后的方向传来,不是很近,却极具穿透力,宛如细细一线飞针,射入我的耳膜,让我情不自禁抖了个哆嗦。
我疑惑地循着声源回首看,目光直线越过君山总部一楼正开着的感应玻璃门,往大堂内部望去……找到了,发出尖叫的是一名身穿窄裙套装的女职员,她手中的文件夹散落在地,双手掩唇,神色惊恐地遥遥望着我,以及被我按压在地上的冒牌外卖哥。
只扫了女职员一眼,我的视线很快就从她身上滑了开去,另一角落里仿佛有一块天然磁石,轻而易举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
当我看清那道人影,我怔了一怔。
他怎么还在这里?
他怎么还没进电梯?
尚未到下班钟点,大堂内走动的人员不多,冬日午后略显清冷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玻璃洒进,将一尘不染的米白色铺地瓷砖镀得亮可鉴人。关峄站在电梯门前,深沉眸光隔着大老远定定地落在我脸上,面色阴晴难辨。
他周围那班西装革履的高层人士也随他一齐朝我看了过来,不知是因为那声女子尖叫他们才留意到我这边的状况,还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那儿旁观了。整副心思都放在抓贼上面的我,也不知他们看了多久,看了多少。
我脑中似乎有犯浑的雾,对上关峄沉静的双眼,又似乎有一缕光亮逐渐把雾驱散。
他望着我,皱了皱眉。
我顿时就清醒了。
天……天啊,我在干啥?
我在——
凶神恶煞地制住小偷,一脸狂躁地骂人。
神思恍惚间,我似乎听见苦苦经营的良好形象瞬间灰飞烟灭的声音……
还能不能给他留一个温婉恭谦宜室宜家的印象了?
我苦着脸,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悲壮。这一切都是为了抓贼,今日的牺牲是为了捍卫君山的财产,等同于捍卫关峄,这么一想才觉得有所安慰。在他的专注凝视下,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继续揍贼也不是,松开手也不是,只能维持原状,逞凶斗狠地把冒牌外卖哥牢牢压紧,好在这姿势还是有那么一点帅的。
要不是他突然抬步朝我走来,我一慌就乱了动作,我将会帅得更持久。
我望着穿过感应自动玻璃门,逐渐由远及近的他,心中意念一有松动,擒拿的手劲下意识就放轻了。这假外卖哥也是个机灵货色,一见有机可乘,不知怎么地翻身一扭,立即就灵巧地挣脱了我的控制。我正在分神地看向关峄,不得不承认此刻的确是有点儿措手不及。
等我反应回来,外卖哥已经泥鳅似的从我身下滑了出去,他回眸朝我仇恨地瞪了一眼,同时双手往我胸前重重地搡来,我本跪压着他,现在被他反过来一推,霎时整个人刹不住地往后坐去。
我下意识用双手去撑地,掌心擦过地面,磨出火辣痛感。
小偷逮住机会,撒腿就跑。
紧接着,几道黑色人影从我身侧狂风一样掠过,边追贼边大声喝止:“站住!别跑!”
是保安,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喊来了保安。
我迅速站起,立刻也要一起去追。
不料胳膊猛地被人从后方擭住,我的身形被扯得晃了晃,惊讶地回首一看,对上关峄幽黑冷静的双眸。
他恰好赶到,牢牢握住我的小臂,皱眉制止:“别追了。”
我一腔的义愤填膺,咬牙用力地说道:“他和那个偷你设计图的是同伙。”
我简短地解释了一句。先前想好的要在关峄面前展现出来的温顺贤良,经外卖哥那胜似挑衅的一推,什么狗屁温顺贤良,全都被我抛诸脑后。专业闯荡街头十余年,从没有哪个坏人能从我手中逃脱,此时我不追上去揍他一顿都对不起我曾经被人叫的那一声“火爷”。
我气冲冲地拨开关峄的手,头脑发热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亲手把那小兔崽子揍得连他兔爹兔妈都认不出来!”
说完,我谁都拦不住地就要跟在保安后面追去,才踏出一步,脚踝猛地袭上一阵钝痛,我不得不紧急停下。
关峄也许以为我还不死心地想去追,长腿一迈,跟上我的步伐,大掌再次不容拒绝地往我的胳膊捉来,这次换成了握住我的手腕。
他扯住我:“我说别追了!”此番加重了语气。
我摇摇晃晃地转过身,与他相向而站,仰高下巴,有些意外地对上他的双眼。我堂堂一六八的海拔,身高在女生里算不得矮了,然而此时脱了高跟鞋,赤着脚站在他面前,身量一经对比,我竟然可以称之为娇小。
气势一下子就输了,我软着嗓,说:“好,听你的,不追了不追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我再想去追,我也追不动了,还不如顺着他的话,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保安们的喝止声随着追贼一路跑远,我捏一把汗地看着冒牌外卖哥慌不择路地冲出大马路,惹起一片乱按的喇叭。刚才在我的擒拿下堪称柔弱无力的外卖小哥,一逃脱我的掌控,完美化身为跨栏高手,于来往车流中身手矫捷地翻越马路中央的白色隔离栅栏,跌跌撞撞地往对面街道逃去。
几位保安大哥明显不具备外卖哥这股不要命乱穿马路的狠劲,眼见外卖哥就要顺风顺水地逃到了对面,他们只能站在马路这边气得跳脚直骂娘。等到人行道的绿灯亮起已是几秒之后,虽是几秒的短短耽搁,这时再重新起步去追,外卖哥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我欲追却无法去追,只能眼睁睁地遥望,见到外卖哥横跨马路我紧张,见到他快要逃脱我更紧张:“要是被他跑了怎么办……”
我无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这一瞬间,手腕被箍握的压力陡增,我恍神地收回视线,才记起我还有一只手落在了关峄手里。
注意力刹那间就全被吸引了回来。
他把我捉这么紧,是怕我还想逞强地去追贼?
我狐疑地望着他。
他脸色淡然:“跑了就跑了,多的是找到他的办法,犯不着你以身涉险。”
我想都不想地回答:“不险啊。持刀抢劫的我都去追过,追这样一个瘦瘦弱弱的情报小偷算什么险?”
捉贼现场转移,这儿除了关峄的美色,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供观赏,原先站在一旁围观我捉贼英姿的一众人等逐渐散了,只剩两三名大学生模样的女生藏在不远的花坛后,满脸兴奋地盯着关峄,一边光明正大地偷瞄,一边激动地窃窃私语。
不知是不是早已习惯那样的目光,他似乎全然不察,只定定地看着我,沉默了一阵,反问:“持刀抢劫?不险?”
我点头:“是不险啊,我好歹也是练过的。”
假如他能认出我,我或许就可以告诉他,在他离开的这些年,我的身手进步很大。父母虽然要求我皮相上要做一位岁月静好的闺秀,但他们从来不阻止我去武馆练习,在我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遭遇街头小混混摸脸调戏,结果我把小混混揍得哭爹喊娘之后,他们就意识到了女孩子懂武可以自保,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那些年我跑武馆跑得那么勤,如今在众多的同门师兄妹中,除了一个强大到变态的三师兄石钢,其余人都不再是我的对手。
他认不出我,这一切,我要如何向他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