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明院锁千秋》余朝向晚

167、爱妃，看，太阳落山了

　　他吃力的下马，突然向左一斜，倒在了沅宛的怀里。沅宛顿时泪如雨下：“王爷，王爷……”
　　钟不璃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温柔的笑了笑：“爱妃，十年前的那天，我是在那儿抚琴么？”沅宛哭得不能自已，拼命的点着头。
　　钟不璃伸出冰凉的手摸着她的脸：“我人生中为爱妃做的第一件事是陪着你看日出，那我人生中为爱妃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要陪你看一次日落，好吗？”
　　沅宛跪在他身边，他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她从来没有见过钟不璃是这么的虚弱渺小，害怕得不停的颤抖：“王爷在说什么啊……”
　　钟不璃苦笑了一下：“什么王爷啊，只不过是皇上提前两天给了我谥号罢了。我还想听你叫我，夫君。”
　　沅宛拍打着他的脸颊：“夫君……是陛下，是他下的手？”
　　钟不璃闭上双眼点点头：“是，陛下让我病故了。唉，其实皇上也是命不久矣了，太子还那么小。岳父现在权倾天下，我掌握着国家所有的兵力，他怕我们。”
　　沅宛难以置信的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开始疯狂的喊着：“为什么！夫君一生兢兢业业不是为了他？夫君是忠臣，怎么可能去危及他的江山呢？他居然这么做！凭什么！”
　　钟不璃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手抚在她的小腹上：“别动怒，小心动了胎气。”沅宛的嘴在打颤：“什么？我，和夫君又有孩子了？”
　　钟不璃点点头：“忘告诉你了，刚怀上不久。沅宛，上次我们在哪里看的日出？”
　　沅宛的泪水全部滴在他的脸上，紧紧握着他的手，指着前方：“在那儿。”
　　钟不璃挣扎着坐起来：“扶夫君过去好不好？”沅宛跪起来搀着他：“好。”
　　他们在那两块石头上坐下来：“沅宛，夫君看不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了。”
　　沅宛的眼睛被泪水冲刷的什么也看不见：“夫君若是喜欢，臣妾和孩子跟您一起走。”
　　钟不璃重咳了两声：“我不该说这些。沅宛，跟夫君在一起的十年你有遗憾吗？”
　　沅宛拼命的摇头：“没有！夫君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只要陪在你的身边，沅宛永远没有遗憾。”
　　钟不璃伸手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夫君却有遗憾呢。”
　　沅宛摸着他的手：“是啊，夫君的一世都被沅宛缠住了，都没有机会去勾搭别人家的漂亮小姐。沅宛做的也不好，好多次都让夫君失望了。”
　　钟不璃轻轻打了她的脸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胡话？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夫君的遗憾是，夫君对不起沅宛。”
　　沅宛的眼泪像喷泉一样泄下来：“夫君认为您对沅宛还不够好吗？”
　　钟不璃的眼角也流下两行泪：“我对你不好。我遗憾是没有早点和你表白，没有和你轰轰烈烈的谈一场恋爱，让你年纪轻轻就嫁我做妇，生了孩子。沅宛，若有来世，我们能谈一场恋爱么？”
　　他极痛苦的攥紧沅宛的手：“如果当初，你十八岁的那年，我们能够勇敢的在一起……”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沅宛的头抵在他的胸口：“夫君，我们约好了生生世世爱，你走了以后沅宛马上就去找你，到了那边我们还做夫妻，您可不许丢下沅宛自己走！就算你不让，沅宛也绝不独活！”
　　钟不璃捋了捋她鬓角的头发，声音更加沙哑：“傻丫头，你想独活也没机会了。你是诚勇王府和李府的纽带，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你么？”
　　沅宛张大了嘴：“夫君，皇上是不是马上就要对我动手了？”
　　钟不璃嘴角勾起来了：“不是马上，而是已经成为了事实，还记得我们那杯交杯酒么？只不过我们的毒药不是一种，你的毒更烈一些，发作的慢却会短时间毙命。”
　　钟不璃又摇了摇头：“诚勇王日理万机，操劳过度，病故于王府；王妃已有身孕，见其夫已故，悲痛欲绝，追随而去。听起来多么于情于理。”
　　沅宛这时突然感觉到了胸口发闷，有点上不来气：“那，沅宛是可以陪着夫君一起走了？”钟不璃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夫君没能保住你。”
　　沅宛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那太好了。”但她的笑容又逐渐凝固了：“那，那，我们的孩子：子都、子充，还有父亲也……”
　　钟不璃笑了：“夫君自私了，没有带走他们，只把你带走了。”
　　然后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摸向沅宛的脸：“爱妃，看，太阳要落山了。”
　　他的眼前一黑，眼皮逐渐的闭上了。沅宛紧闭了一下眼睛：“不，不，不要……”
　　钟不璃的眼泪越拉越长，他又挣扎着睁开双眼：“沅宛，看着夫君的眼睛。”
　　沅宛尽力的擦干眼泪，低头看着他。他还是那么好看，眉如墨画，睛若秋波：“不要再为我伤心了，到了那边有什么不好？我希望那个我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我只有沅宛。
　　希望那个我放下功成名立，和你去做一对天底下最浪漫的情侣。那边没有人会阻挡我们在一起，你就能兑现与我生生世世爱的诺言了。”
　　钟不璃抽了一下鼻子：“夫君会在那边找一个像这里一样美丽的地方，那个地方也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到时候夫君会坐在树下，像十年前那样弹着琴等着你。
　　到时候，你不来我不老，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找我。你不许爱上其他的任何人，永远要和我在一起。”
　　他让眼泪静静的流了一会：“沅宛，此生我为臣，你为妻；我为王，你为妃。来世若我为民，你依然为要我妻；若有幸我能为帝，你必为后。答应我。”
　　她紧握他的手，闭上双眼，那一声声他的呼唤扑面而来：“沅宛，嫁给我吧。”
　　“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有孩子了！”
　　“宝宝，好样的！”
　　“媳妇，跟我一起进城吗？”
　　“宛宛，对不起我错了。”
　　“爱妃……”
　　沅宛说的话已经开始不清晰了，她胸口发闷，感到一种窒息的感觉：“夫君相信我，沅宛定不负你。”
　　“沅宛，过来。”
　　沅宛挨着他趟过去，把整个身子都贴紧了他：“你说。”钟不璃挣扎着从衣襟里掏出那个粉红色的荷包，那里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沅宛，螭龙玉佩呢？”
　　沅宛哭出了声，从衣襟里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出来，放到钟不璃的手心里：“在这呢，这呢。”
　　钟不璃看了看还给她：“收好了，下辈子拿着它来找我，我才认得……”
　　沅宛迅速把它塞回自己的衣襟里，又帮钟不璃把金锁塞进他的衣襟里。
　　她的额头顶在他的额头上，钟不璃没有了力气，轻得不能再轻的把吻落在了她的唇上：“夫君跟所有人都说过，我爱我的妻子，可就没对你说过。
　　沅宛，夫君爱你。”他的声音越发微弱，若有若无。
　　钟不璃泪眼微闭，回想着十年里她每一次叫他“夫君”的那一刻。
　　“夫君，来为妾身描眉吧！”
　　“夫君，我们上一盘棋还没下完呢！”
　　“夫君，我好害怕，不要丢下我！”
　　“夫君，抱抱！”
　　“夫君？”有一刻，她巧笑倩兮。
　　“夫君。”有一刻，她严肃认真。
　　“夫君！”有一刻，她弱小无助。
　　“夫君～”有一刻，她乖巧可爱。
　　那一声声“夫君”回荡在他的耳朵里，回响在他的心里，钟不璃顿时泪如雨下：“沅宛，记住夫君的名字，刻在骨子里，融入到血液里——钟不璃。”
　　（终不离）
　　那一字一字艰难的吐出来，字字铿锵。最后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无力的坠落在草地上。
　　沅宛泪如泉涌，使出全部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夫君！”
　　晚风凉，吹拂着多多桃花瓣，桃花雨纷纷落下盖住了他们的身体。那一刻，粉红的花瓣好像变了色，朵朵黄花开遍了东灵山。
　　夜幕已至，在桃花朵朵开的那颗树的正上方，一轮新月正在冉冉升起。
　　她是他的小宛宛，他的美夫人，他的爱妃，他的唯一，他的心头血。
　　他是她的好夫君，她的诚勇王，她的靠山，她的全部，她的钟不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