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城》融风东来

192、一靴骨头

　　侧洞里。
　　我站在这里，腊八站在我的身后，我们看着面前躺在地上的那堆东西。
　　原来，我父亲就死在了这里。
　　不知道他是被人直接打死在了这里，还是被打了个半死，爬到了这里；在这个距离出口最近的侧洞里，永远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黑梦露，他，他该不会就是，是，你爸爸？”
　　你瞧，在远离尘嚣的地底，屠夫也变得有头脑了；说得多好啊，真应该有个人走出来给他颁发一个“福尔摩斯奖”什么的。
　　我们两个人的注目礼行完以后，屠夫提议应该将我父亲的骨头带回去交给我母亲来处理。他的提议不错，至少我觉得我母亲应该会为此感到高兴；因为有了这副骨头，她就更能证明父亲是死于那场井下事故，证明她是烈士遗孀，她再去孙半城那里讨要“照顾”，更能理直气壮了。
　　腊八将地上的那些骨头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我原本以为人死后剩下的骨架就跟生物实验室里那副模型一样是完整的一个呢，不想竟是这样零散的。
　　我把那些脏兮兮的血衣丢在一边。腊八顿了一下。
　　“黑梦露，那些血衣不拿走吗？上面或许还留有证据，可以证明你爸是被人打死的。你忘了孙天娇推我下来的时候亲口承认是孙半城害死你爸的了？你不打算追究吗？”
　　我看着眼前那双肮脏的黑色运动鞋；真是好笑，经历了这么多，他竟然还能这么天真；他难道没有听见孙天娇给我们的忠告吗？天生卑贱就别不安分，死穷鬼要跟有钱人斗，那就是找死。
　　最后，腊八将我父亲的所有骸骨都装进了那两只高筒牛筋底水靴子里。很好，那是我父亲喜欢的靴子。
　　回到工人宿舍区，是晚上。
　　我抱着那两只装满了骨头的水靴子在长满苔藓的青砖路面上慢慢地走着，让父亲看一看他阔别了好几年的生活。
　　有两个身影猫在菜煎饼西施家的窗户外面偷听里面传出来的动物□□声；没钱进去快活，他们只能在这里听听声音、收集素材、回去自撸。
　　葛老头葡萄屋里那盏15瓦的小灯泡亮着，不知道他又在给谁家的女孩子炫耀他的昙花；等那个女孩子看完昙花走出来，就不再是女孩子了。
　　龙婆子和程媒婆是邻居，她俩相互看不顺眼，从不来往；她俩一个靠装神弄鬼骗钱，一个靠一张巧嘴和坏心眼儿骗钱，估计这会儿都正在灯下数钱呢。
　　豆腐兰的豆腐作坊跟她在同一天没了，废墟清干净后又建了新房子，现在住着两夫妻，神神秘秘，从不跟别人交集；不知道苏哥哥去了哪里，至少，他不在这里。
　　32级台阶上的刘麻子家里再也没有传出过跟梦想有关的乐器声；我还记得他儿子在坟前说，才华放在一副臭皮囊里，根本就是累赘。
　　七姑八姨九婶子家里都没有亮灯，整个白天都在说人是非，自然要早点休息，歇歇嘴；与人私奔又自行堕胎的小珍也没有跟李裁缝的儿子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