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刃》七茭白

6、懵懂

　　第十章：安静的刀

　　都尉府的禁军一连十几天都没有撤兵。凡王府往来之人，全都要仔细盘查。

　　对容衡来说，这却是个难得偷闲的机会。他没有什么事做，便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琉羽身上，一天三遍药五顿饭地看护，终于把琉羽的身体调理过来了。

　　那一副百毒散下去，果然见了效果，医官说余毒会慢慢发散，以后便可渐渐恢复，容衡万分欣慰，到了下午阳光正好，便带琉羽去了后山竹林。

　　他一路抱着琉羽，在涧水边找了块平坦的巨石，把人放在上面。突然暴露的环境和过于明亮的阳光让琉羽觉得恐慌，刚一坐下来，就眯着眼睛往他怀里藏。容衡却不让他躲，只挡了眼睛，说：“晒晒太阳。”

　　琉羽老大地不情愿，在石头上扭来扭去地挣扎。他筋骨生得软，以前抱他时，只觉得易折，现在调理好了，就隐隐生出韧劲来，像只体态曼妙的小豹子。容衡钳制了一会儿按不住了，索性松开手，找东西分散他注意力，问：“你听见鸟叫了吗？”

　　琉羽安静了一会儿，点点头。

　　容衡指着远处说：“这就是黄鹂。你不要动，它们一会儿会自己过来。”

　　两人静静在水边等，便听啁啾声渐起，在林中彼此回应。微风吹拂，过一会儿果然来了只黄色小鸟，在容衡肩上闪电般一停，又迅速隐入林中。

　　容衡微笑着，拿出小米在琉羽身边洒了一层。很快几只小鸟就被吸引过来，蹦蹦跳跳地在琉羽身边啄食。琉羽支脑袋在旁边看着，直到有一只黄鹂来啄他的手，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说：“它好暖和。”

　　容衡说：“等喂熟了，它们就让你摸。”

　　他说着手掌摊开，不一会儿就来了只鸟，在他掌心乱啄。容衡便把这只鸟拢起放琉羽手里：“这只是公的。公的黄，母的绿。以后你若常来，他们也认得你。”

　　琉羽小心地翻身，枕着容衡的腿仰躺着，把那只鸟放在自己胸口。容衡便往他身上洒了很多小米，引更多鸟来啄他。被群鸟簇拥的感觉让琉羽惊奇地睁大眼睛，说：“它们的嘴巴还是很厉害的。”

　　容衡说：“叫声好听。我以前夜里，经常起来听鸟叫。”

　　琉羽问：“现在怎么不起来听？”

　　容衡微笑，说：“你太吵了。”

　　琉羽瞥了他一眼，还是坚决地把脑袋藏进了容衡怀里，只让阳光晒他的身体。

　　他们每天都到竹林里喂鸟晒太阳，下雨时容衡就带琉羽走得远一些，去看小瀑布，让雨水浇着他。琉羽依旧懵懂，只是渐渐褪去了畏惧心，敢和他一起站在阳光下，容衡便带着他出府去远一点的地方游玩。

　　一晃进入五月，都尉府的盘查越来越严谨，有几次连煦王的车都拦下不让出府，容衡便猜测是端氏家主到皇城了。

　　他打定主意不插手政局，就真的一点都不过问，玄铭几次想说他都阻止了，只花时间和琉羽在一起。他一直控制着琉羽的饮食，帮他一点点从清淡的素菜过渡到荤膻，终于慢慢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这一天两人一起用午膳，他见那一道黄焖鸡琉羽吃得不多，就夹了一块鸡肉塞他嘴里。

　　琉羽没抬眼就吃了，却吃出块小骨头。他嚼了两下没嚼动，刚打算硬吞就被容衡发觉，手伸过去说：“吐出来。”

　　琉羽一低头，把那块骨头吐在了容衡手心里。容衡便随口对旁边玄铭说：“和厨房说一声，以后再做全换成乳鸡，骨头软些。”

　　玄铭踌躇了一会儿：“这个……”

　　容衡抬眼向他看了过来。

　　玄铭便道：“都尉府换了位新统领过来，查得很严，已经好几天了，外物一律不准入府，现在厨房都是外头给什么，就做什么，没法换新样子。”

　　容衡惊到几乎好笑，放下筷子问：“他们这么搞，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来问我？”

　　玄铭有点狼狈，一低头道：“我这就去。”

　　他转身便走，容衡在后头又叫住他：“等等。”

　　他想了想，慢条斯理地往琉羽嘴里又塞了口鸡肉：“还是……软一些。别硬来。”

　　玄铭领命而去，叫上厨房采买的管事，一起从西侧小门出府。他们一迈出门槛就被外面都尉府的御卫拦下，考虑到煦王令他们态度软一些，玄铭便没下杀手，只把两个侍卫放了血，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

　　书房外忽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吵闹，隔着窗子，有人大声道：“求见煦王殿下。”

　　容衡刚用过午膳，正是要让琉羽休息的时候，一听见喧哗就皱起眉，出门问：“什么事。”

　　书房外面，站着一队都尉府御卫，人人都把手放在了佩刀上。为首的武者身材魁梧，一脸怒色，冷冷道：“府上侍卫官，伤我都尉府御前侍卫，殿下得给个说法。”

　　这位武者穿了一身统领服色，却看着面生，想是皇帝新提拔上来，容衡就多了几分耐心，好言好语地解释：“进本王府邸，就要守本王的规矩，违逆者死，大人接差事时，同侪没提点过吗？”

　　统领怒极，寒声道：“末将只接了御旨，令将殿下看护在府中，不得擅动，可没说还得叫殿下吃得好，过得好！既然如此，这就请殿下回房，以后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他说着，唰地拔出佩剑，当胸便往容衡身前一横，作势逼容衡回房。他出手没轻没重，竟将容衡推了个趔趄，容衡后退一步，登时勃然大怒。

　　这架势莫说现在，便是在十年前阵前对敌，都没人敢如此侮辱。

　　容衡立时起了杀心，脸上一沉，还不待开口，身后琉羽忽然出手，电光石火间只听得“擦”一声轻响，那统领忽然咚咚咚连退三步，脸上露出了一片茫然的神情。

　　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咙上先是显了一线白痕，又迅速变成裂缝，仿佛从里边被人狠狠划了一道。

　　划伤他的，是他自己的刀。琉羽只是在最合适的位置，狠推了他手臂一下。

　　统领摸出了一手血。他喉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僵硬地转向琉羽，可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鲜血淅沥而出，迅速浸透到容衡脚下。

　　实在是太快了，精准又狠厉，而且安静。

　　容衡彻底懵掉，转头看向琉羽。他怔了半天才明白，怒道：“你这一刀下去，我亲王爵也没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琉羽无辜地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死掉的统领，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