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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百味生(9) ...

  •   1921年中,寒流来的特别早,只是匆匆一别,却见枫红叶黄,几场连绵的大雨过后,逼的人套上了长衫长裤,独独有几位不怕冷的,追那时尚,自顾自地说老子八月份不穿裙子,十二月穿?

      呲呲电流划过大地之上,滴滴电码一下下敲击在耳膜边,铅笔沙沙落于纸上,密码本哗哗翻开,宋满婴不耐烦的将右脚翘起,藏蓝裙摆划起一道飒利之风,不耐烦地踩在地砖之上,霎时一道的响声轰然炸裂,远处一片火光燃起。

      火光直冲天,暮鼓咚咚响,金宁城之下,芸芸众生好似皆是蝼蚁。

      徐赴夷一见停笔,抄起草纸寥寥看了一眼神色怪异的道:“蚩自他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蒋重山也算是看走眼了。”

      少年接过纸张,上面只赫然写了:
      勿念多添衣
      除蚩自被伏外皆平安
      不日即归

      窗外橘色一片黛色一团,纠纠缠缠钩织一片燃后寂静天空,宋满婴松了松拳,冰凉的指腹擦过掌心,不语。

      徐赴夷盯着宋满婴,勾起嘴角心情大好:“我们什么时候回徽州?”

      宋满婴抬眼瞧了眼徐赴夷,眼中也不知哪来的笑意:“先不急,招惹我后还想全身而退,王哥帮我回他一句,‘你他妈三天后不来找我,就等着吧!’。”

      只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人如果权力够大,不说控制,最起码能独享历史洪流的一角。蒋重山其人和他很像,新奇和刺激的事物对他们有绝对的吸引力。

      世人忙忙碌碌为的钱财名利,无尽的钞票,无上的权力,人有野心并无过错,他宋满婴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角。

      “怎么今天就想起给他回信?”王哥一边抄录下来一边笑道:“蒋重山给你发电报这俩月你一句没回吧!”

      原来必胜客商会的人都知道自家老板和北平蒋重山二人存了矛盾,三个月前乍然听说老板是男的,虽然没几个人相信,只有几个不怕死的讨论老板娘和老板因为上下问题吵了一架,被徐赴夷拉出去揍了一顿。

      “哎呦,我可怜可怜他不行吗。”宋满婴笑嘻嘻地理了理裙摆,走出门。

      徐赴夷跟在宋满婴身后,盯着他发顶道:“三天,你还真是会为难人。”

      从西南部洲赶回沪上再找到宋满婴短短三天并不能轻易办到,就算蒋重山手上有他们的情报员也不能轻易准确定位。

      “他抓我的人,亲手给我递情报,我当然要好好报答他。”

      徐赴夷轻嘲一声:“哪怕他是真心对你,你也要这样对他?”

      宋满婴轻吸一口气:“别跟俺整这套昂,换你你愿不愿意被上?”

      徐赴夷面色在那一刻像是被炸裂一般惊恐:“你!”

      “别你不你了,看一个个闲的,也给你三天时间,城南峪尼寺旁一里我要买下来。”宋满婴毫不在意地倚在铁门上。

      城南正是开战之地。

      “买那块焦土?”

      “对啊!”

      “建工厂?”

      “是教堂。”

      徐赴夷轻哼一声:“你又要收留难民?”

      “等会儿?我什么时候收留过了?”

      徐赴夷不答,宋满婴只好撇了撇嘴道:“你忙去吧。”转身打开铁门。

      徐赴夷门外站了一会,转身就走,没两步又转折回来,对着雪白的墙面蹬了一脚,骂了一句:“小王八蛋。”

      “小炮子又来求操?”铁门之内关的正是周许阳。

      “现在你为囚,□□才不费吹灰之力。”宋满婴靠着门,双手抱胸。

      周许阳贴近宋满婴,沉沉发问:“那你为什么不□□?嫌我恶心?”

      宋满婴勾了勾唇,并未否认。

      男人经几月囚禁神经难免衰弱,一丝丝风吹草动都能摧毁他。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如果你能好好配合我们,你也不必如此狼狈,况且我暂且不愿与你为敌。”

      宋满婴轻易拨开周许阳掌锢,斯条慢理的走向书桌前,拉开窗帘,从铁栏杆缝隙处遥传几处火光。

      “这仗要打完了。”

      周许阳挑了挑眉问道:“何以见得?如何要完?谁败谁胜?”

      宋满婴拨弄暗绿的灯罩,那片光影轻飘飘落在他的指骨之上:“从不见得,如此便完,我为胜者。”

      “继续装神弄鬼!”他喝道,“糊弄的了蒋重山可他妈唬弄不了我周许阳。”

      “是否装神弄鬼还是却有一把金刚钻,不如等您亲眼瞧一瞧?”宋满婴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请吧,周大少。”

      少年恍若无人的开了门,如此这般轻易地给他自由?周许阳脑子还有点昏沉,日光灯顶透亮,远处一声闷雷响起,疾雨噼里叭啦地打在玻璃窗上,寥寥一惊,他便无表情的跟在少年身后。

      “听说你要建月事带厂?”周许阳抱着臂,一边打量楼里的砖瓦布局,一面瞄宋满婴。

      “周老爷行动不便,消息倒是蛮灵通的。”

      宋满婴只不过前几天因此事和徐赴夷吵了一架,没想到被这位打探到了消息。

      “既然本事如此灵通,又何必在我这里困三月之久?”言下之意,周许阳是有所图故甘愿被困。

      “你也太高看我了,我他妈本事逮呢。”周许阳画风一转,“这生意我看得亏,亏的丢裤头。”

      宋满婴不耐烦道:“我当然知道!”

      男人又道:“不过你本事也大,说不准能挣。”

      “这倒不至于。”

      二人走至廊前,宋满婴递了把伞,仁至义尽。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跟你较劲,一起办厂?”

      宋满婴背影一瞬地停住。

      “之后你不停的降价压踩,木已成舟,我也不得不随之降价。”

      宋满婴轻笑不语。

      “你改变了太多规则,总会有人要跟你做对立面的,比如你办工厂招纳工人,买地建房收劳动力,”周许阳眼底轻嘲,满脸地看不上,“你做这么多有什么必要?你他妈又不是女的做什么月事带?”

      杠精,我乐意,败家怎么了?花你一分钱了?

      狂风大作,徐赴夷雨中执伞站定,肩背上一片深迹:“他想做什么是他的事,你没权干涉,也没那个本事。”

      “快进来快进来!”

      宋满婴见徐赴夷淋成半只落汤鸡,心底不由暗自恨铁不成钢,望子不成龙。

      “徐行长,真是久仰大名,如今见识到二位,不才才是真的明白什么叫有其主必有其奴。”

      宋满婴二话不等,不容他人挑衅:“这句话我在香山河上也见识过了,周会长。”

      一把伞于雨中撑开,屋檐落下的水啪啪落在伞面之上,滑向男人的鞋尖:“这张牙尖嘴利,可惜未能一亲芳泽。”

      宋满婴下意识地皱眉,对上男人的眸子,三分野性兼挑衅,下一秒他支楞起胳膊,手臂呈v字立起,十分和善地竖起了国际友好手势:“梦里什么都有,你做梦去吧。”

      金宁战事虽打得吃紧,左不过从外城街西亮到街尾,今日炮弹响了三轮后匆匆停下,里租区灯红酒绿之下群马踏着泥泞疾行而过,宋满婴借着楼下几不可见昏黄趁机换了厚实衣服,将橘红内衣紧紧塞入驼色长裤中,外罩湘色低领衬衫,足蹬一款长靴,踏入雨中。

      以为找到了目标那一刻摆脱了快餐式生活,摆脱了快节奏,脚底下的逆向传送带又开始温水煮蛙。

      “复批还要再等个十天半个月。”徐赴夷收了伞跨坐在福特驾驶座上,掏出手帕正欲擦手,余光瞥见宋满婴破天荒的装束,干眨巴俩眼,偏过头去。

      宋满婴一手握着头发一手拿着发绳,随口问了一句:“那块地是金宁政府的?”

      “嗯,还有一半是当地地主的,”徐赴夷打了火,又道,“往南两里有块地方我觉得不错,当地乡绅好说话那块地也老好建教堂,推寺总是个麻烦。”

      宋满婴拿的是一长条皮筋,绕了好几圈扎好,发现头顶毛发秃噜不齐,耳下还有几缕发没扎上去,他深呼一口气,重新再来。

      许久未听到回应,徐赴夷抬眼看起,身后少年抿着嘴,一下一下绕着发绳,昏暗中高马尾艰难完成。

      “挺好看的。”

      “是吗?”宋满婴摸了摸鬓角碎发,还有几缕没能扎上去,再绑头发不是不可以,只是他那丝谨小谨微,快见底的耐心快耗完,“我才不信!”

      说罢对着车后镜瞧了两眼啧啧称奇:“应该扎个低马尾,办个失足少妇滴气质刚刚好。”

      人间色批如此说道。

      “你这都是什么比喻?”徐赴夷一脚踩过了油门,“伤风败俗。”

      宋满婴没理徐赴夷,嘟嘟囔囔:“买地要钱,推房要钱,建教堂要钱,建工厂要钱,我真的好穷啊!一来一回几百万就没了。”

      汽车直直的开出南城门,徐赴夷原想讥讽两句,却猛地踩了刹车,商会的人分散出城,原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三辆必胜客货车横艮在路中间,徐赴夷熄了火,想下车探个究竟又怕一出空城计引得调虎离山。

      “宋满婴,前面是我们商户的货车。”

      宋满婴也发现了端倪,只是视力不好,加之雨夜辨认不出什么。

      “金宁不是我们的地盘,初来乍到还得罪了地头蛇,今夜怕是很难出城。”

      “你确定这事跟周许阳有关?”宋满婴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如果是胡光启干的呢?”

      徐赴夷把手套一摘:“现在也没有一探究竟的时间了,如果是胡光启干的,我们在在金宁城最大的退路也没了,交火的同时必胜客毫无胜算。”

      “是我判断失误害了他们。”宋满婴紧紧攥着拳,“如果他们留在徽州……”

      远处电闪雷鸣,雨刚歇了没多久,又接着拍在车窗上,几滴水滴无声地汇成一条小水流滑下。

      “……照我说不如先回租界,那里安全。”

      “不可能是胡光启。”

      “什么?”

      “胡光启和我有一定交情,此人刚愎自用异常狠毒,如果他要针对我,肯定是蒋重山那崽子的问题。”

      “???”

      “别回租界,迟则生变。”宋满婴凑到驾驶座后,“如果是胡光启他不会这样一步步阴着来堵我,他会直接领着兵打到租界,况且我们太高看他了,蒋重山都不一定知道我们在哪,更别提他了,如果我们现在回租界,周许阳一定翘着二郎腿等咱俩呢。”

      “冲冲冲!”宋满婴一把拍徐赴夷的膀子,“开累了记得换我!”

      “算了吧你!”徐赴夷重新打了火,“给你开也不安全。”

      泥泞的路口多了道汽车行驶后交错的痕迹,压过羊肠小道的杂草,往刚炸毁没几天的正阳门开去。

      “我们是绕路回沪上还是直接回徽州?”

      “回徽州?我在西南部洲还有几套衣服没拿呢。”

      “暮山紫和姜黄的苗裙各一套,我还打了成套的银饰。”宋满婴眨巴眼,“可贵了。”

      徐赴夷真想给宋满婴一个爆栗:“拿衣服是假,其实是去找蒋重山的?”

      “对啊,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咯!而且衣服是真的贵,三千块呢!”

      “必胜客迟早被你败光!”

      “怎么会!我还特意跟师傅讲价了,”宋满婴腿一翘,“你猜三千块我讲到了多少?”

      ……

      “一百二十块。”宋满婴笑吟吟地捏着腿,“本来那种坑人的店不买也罢,可是它的裙摆线条真的好好看!暮山紫的布匹真的超绝,超显白,感觉就很仙啊!”

      远光灯照过大路,在一条岔路口同一对人差点来了个亲密接触,马队首的男人“吁”一声停了下来,徐赴夷也没客气,调转方向盘,朝南开去。

      宋满婴爬在后车窗看了几眼马队 ,看样子像是从聚宝门开城门光明正大出来的,兵荒马乱寻常百姓不该如此高调朝南走,胡光启此时的兵力根本不足为惧,犯不着为此出城借兵,看阵势倒像是特立独行的贩夫走商。

      “不像是胡光启的人。”宋满婴阖眼,“我们赌一把?”

      “赌什么?”

      “赌什么,赌我衣服的一百二十块钱吧!你赢了我给你一百二,你输了我的衣服你报销好不好?”

      一位“小穷鬼”如此眼冒金光地说道。

      “行诶。”

      “我赌他们的目的地是西南部洲!他们的目的地和我们差不多。”

      “……这么肯定?你认识?”徐赴夷舔了舔嘴唇,“把水给我。”

      宋满婴把水囊递过去,给徐赴夷灌了几口:“我认识的商队你能不认识?就是拼运气,猜猜他们是南下还是再往南边走。”

      陆路没走多久,二人开至金宁畅江码头,金宁的码头很大,徐赴夷一下车便有好几个伙头迎上问好,宋满婴撑伞站在人群后,百无聊赖的踩着水坑。

      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异常,站在这样的树下哪怕不打伞也无妨。

      “先生,鞋子湿了!”

      徐赴夷转头瞧宋满婴,连忙把车钥匙扔给会里一伙头,大步流星地凑去接过伞:“闲的没事踩什么水坑?我不背你啊!”

      “谁让你背!你说什么说那么久啊?”

      雨打在绸伞上,轮船汽笛鸣起,徐赴夷停下脚步:“不是什么要紧事,以后这些事如果你不想我做,我也可以打打杂。”

      “?”宋满婴突然地面对玻璃心,黑人问号脸,“啊这?你搞哪样啊?”

      “我代俎越庖,但是鸠占鹊巢的事我徐赴夷绝对……”

      “等下!”宋满婴气笑,“有病吧!谁不知道必胜客是我俩撑起来的,不止我俩,还有所有的弟兄们,说什么鸠占鹊巢,我百年之后能带走怎么滴?我有儿子继承皇位?别做梦了!”

      “也是,你还是别和蒋重山厮混了。”

      “没有他我也不会娶其他人的。”

      结婚等于扎根,再怎么说都是对女孩子不负责,有时候华青总感觉自己风一吹就要飘走了,不过这样也挺好,走了也没有遗憾。

      “必胜客没有你,我还怕被我败光了呢!”宋满婴钻进客房,“到时候一定记得改个名,黑历史别留下。”

      “什么意思?”

      宋满婴从门缝中露出一只眼:“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宋满婴年轻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自知是会是黑历史偏偏不管不顾,讲究及时行欢。

      “什么?奥特曼做的事情跟我宋满婴有什么关系?”

      现在回想起来宋满婴恨不得钻进地里,有什么事情比马甲被扒更可怕!

      宋满婴看着眼前的电报陷入沉思,蒋重山为什么给奥特曼发电报?他马甲还不够多吗?蒋重山认出他了?

      可是看到有人正经地称奥特曼先生,是真的忍不住笑啊!

      蒋重山三天后需要帮会保证畅江下游三段码头都保持通畅,这乍一看不是什么大事,三段码头分别是金宁,镇陆,沪上三个大码头本来也因生意上的往来理应如此,但时局不再,首先金宁码头就很难控制。

      随后他又发来一副电报,内容是一首诗。

      点绛唇
      闲借秋雨,抽丝捻做银钩蓄。罗衫簌簌,波光伴朝露。
      提笔将画,湘红隔江断。一尺宽,胡描青鸾,乘风早行欢。

      他希望奥特曼能帮他找到写这诗的女孩。

      尼古拉斯.宋满婴.工具人:???????

      我还有这本事?

      宋满婴当即严辞拒绝。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先咕为敬,十月十一月发生了好多事,这两天熬夜补完五千字,车还在肝!打工人找不到工作就来码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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