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阱》邮游

1、一

　　你见过枪林弹雨吗，眼睛前面全都是飞过来的碎影子，赌着整条命，微微腾挪一步，就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明天。
　　什么人要每天活在这样的环境，荆国扬一瞬的失神，大腿内侧痛直达神经，眼前一花，她就着倒地惯性滚到掩蔽物后面。
　　喉间涌上血腥气，狠狠咽下去，衬衫宽大，手法极快撕下一条狠狠缠上大腿，细白的腰线卡着锯齿衬衫露出来，要止血。尝试站起来，左腿用不上力。
　　硝烟味近在咫尺，枪弹声音就在耳边。
　　他们尝试逼近。
　　手指纤长，在血迹下衬得更白皙，她从发绳上拽下一颗黑珠，拇指食指用力掰，摸索着摁了个点，手微抖头没转，回手扔向枪弹的来源。
　　砰砰砰的连续爆炸声清晰，子弹减弱了势头，随即却更凶。
　　倒了前面一排人，后面十几个壮年男人很快补上来，跑向女人躲着的地方，十几把枪乱射，墙角除了一滩血迹并没有人影。
　　一条细细的红色血线断续。
　　“追。”黑墨镜男人压着喉咙喊，一股子阴沉嗜血味道。
　　所有人列成一队有序循着红线前进，步速整齐又快。
　　郊区的废工厂，只是跑动起来就扬起一阵灰，一场枪击从正门连续到内部。木桶，塑料，玻璃渣，浑浊的墙壁上是七零八碎的弹孔。
　　“整个工厂被包围住了，J你老实出来，最后一面来见见我这个老朋友····”男声尖细，不疾不徐的从扩音器传遍整个工厂。
　　瓮中捉鳖她，计划了多久，连扩音器都准备好了。
　　变态，这一系列阴暗方法像是蛇蝎，仲页怕是个女人易容的。
　　后面人追上来，荆国扬蹲倚在一堆油漆桶中间，抬一抬手臂都困难，腿上的布条浸透，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来。
　　她命金贵，这么多年多少狗东西想要没要成，今天要交在这样一个半男不女的玩意儿手里。
　　追的人好像知道她避无可避，也不逼近，围住了所有生路，一排人又补上来，厚厚的人墙。
　　“仲猪，姑奶奶今天把命给你放这，你以为自己拿了还能再活几天。”脸部擦伤的地方渗出血珠，两天的逃亡嘴唇干裂一片白。
　　说完话，腹部一阵无力。
　　声音沙哑的要命，像是躺在十月份的沙滩上，干裂又炽热的沙子刮上皮肤，还有一点清凉的冷意。
　　少点底气。
　　“刀锋小组没了你，我也好奇还能蹦跶几天，多少人盯着呢，你知道这次围剿我联合了多少人，你一路走到最后也不枉我计划这么久。”声音近在咫尺，男人从人墙后出来，尖细的下巴，阴柔气质十足的褐色眼瞳，头发整齐理到后面，深灰长裤黑皮鞋。
　　她没有力气说话，思维迟缓。
　　玻璃墙突然缓缓从两边围住，墙角的水管咕噜噜响。
　　眼前已经开始模糊，这sb东西哪里搞出来这些设备。
　　“你猜这些东西是什么，小可爱。”迫不及待的喜悦使男人的声音更尖细。
　　谁他妈是你的小可爱，鼻尖味道浓郁。
　　硫酸，浓度高到让人不用思考就嗅得出。
　　她模糊着意识还是不忍心把最后一颗子弹给自己。
　　她保证过爷爷，不会糟践自己。撑着力气往上爬，铁桶还有一定高度，有了高度视野清晰，隔着一层玻璃她使劲睁眼，看清仲页那一双兴奋到发光的眼。
　　瞪人的力气也没有，她扫视这一群人，最后深深看一眼那个无恶不作的变态，闭了眼，这个速度，不出三分钟硫酸就会从地面蔓上来。
　　蛀虫。
　　她发不出声音，仲页会读唇语。
　　“你放心，我会把你做成标本，你会长长久久看到我们这群蛀虫的下场。”
　　“我会好好保留你的。”
　　垃圾。
　　荆国扬仅存的意识倒数着时间，三分钟，两分钟，一分半，脑子里空白到没东西。
　　腐蚀太痛了，她怕痛。
　　数到三十秒的时候有枪声。
　　子弹角度刁钻打在棚顶和玻璃墙的轨道之间，一声又一声。
　　荆国扬模模糊糊听到枪响，果断又迅速接连不断，随即整整一大面玻璃墙向外坍塌，玻璃碎裂声音清晰震耳，她的意识被拉回来。
　　她抬头看过去，浑身都疼。
　　积了近一米的硫酸顺着玻璃方向涌向外面，刺激的味道充斥整个空间，水管咕噜噜继续放着液体。
　　仲页脸孔一瞬间扭曲到失真，阴柔的轮廓显得更像一个恶鬼，差一点，他发狠转头。
　　对上一双清冷矜贵的眸，像积了一整冬的冰面，清澈又孤冷。
　　心头火蓦的被浇灭一大半，多肮脏的交易他都做过，光下的官场生意也虚与委蛇过，可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目光，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可是又能感受到里面让人颤栗不可深究的情绪。
　　在那样的目光下，仲页好像被提醒了一下自己混沌的过去，他对往事从没有过愧疚，却在这样一个眼神下心虚又挫败。
　　情绪只是一瞬间。回神后又是一身阴狠。
　　少年黑短发，眉骨上搭几根碎发，白T，棉质蓝长裤，一身世家教养出的贵重气质，手里握一把枪却并不突兀。
　　一个人，单枪匹马，看清身后没有别人，仲页倒想笑，狂妄到这样还真是少见。
　　一堆人忙着躲硫酸，反应机敏拿枪瞄过去的黑衣人也有几个，少年眼神都没给过去，反手几枪，脚下没停。
　　扔微型炸弹，换弹夹，整个过程赏心悦目的流畅，以秒计。
　　从枪声出现到现在一片混乱，少年神色未变，换好手里的枪械，他伸直手臂。
　　仲页拿对讲机：“外面的人干什么···”
　　“屁话那么多，自己出来看看。”痞气十足的少年声打断他，从对讲机另一头传过来。
　　随即是枪响，还有惨叫。
　　“老子又没要你们的命，断个手脚嚎什么···”对讲机被狠狠掷出去，仲页气得手臂颤抖，他转头，瞳孔骤然紧缩。
　　少年清冷的眸和手里枪成了一条线直直对准他，没有停顿，好像不需要瞄准的时间，子弹出。
　　“老大！”黑衣人从侧面狠狠撞向仲页，枪的速度快，错过心脏打上手臂，仲页眼前一花。
　　少年手里枪微偏，手指动。
　　黑衣人扑在仲页身上，仲页感觉到温热的血透过两个人的衣服狠狠烧着自己。
　　“你家人以后我照顾。”他只低声快速说着话，随即推开他，快速向遮蔽地方跑去。
　　少年手里枪不停，手臂一直稳又直，枪枪致命。
　　好像不顾自己的命，他慢慢向前走，暴露在一众人的枪口之下，可是没有人的枪比他快，他迈的每个步子好像有生命，精准避过所有危险。
　　二十几个人，到最后都被卸了枪，仲页躲在墙角用完好的那只手臂颤微举起枪，刚刚伸出手，子弹就像长了眼睛穿进小臂。
　　喊声冲破喉咙，破碎响在空旷的工厂里。
　　少年一路走向她，满地的玻璃碎片，空气里混着硫酸和浓重的血腥味，灰尘四起，疼痛惊叫的声音刺激她的耳膜。
　　荆国扬想了又想，她不认识这个人，紧张的身体蜷缩，铁桶小，她这样一动身子空出去近一半。
　　少年走近，他太清冷，眼神清冽，荆国扬对视一眼甚至忘记自己浑身的痛，不自觉放松神经。
　　可是她从中读不出任何情绪，她有一年专业修习犯罪心理学，他的气质她无从分析。
　　有脚步声响，穿警服的一堆人涌进来，他距离她更近。
　　她动，彻底失了平衡，没力气撑着自己。
　　预计的疼痛却并没有产生，少年避过伤口接住她，她中了两枪，左腿一枪，右肩一枪，后背有一条很重的刀伤，满身大大小小的擦伤，嘴唇干裂。
　　他接住她时很稳，手臂都没颤一下。
　　荆国扬昏过去之前感觉身下的手臂狠狠收紧，随即逐渐放缓了力道。
　　她想说你抱紧一点别让我掉下去，可是她累到说不出一个字，陷入混沌之前，她好像看见少年嘴角紧紧的抿住，这少年可真好看，又冷又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