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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秦统帅府 ...

  •   夕阳渐沉,华灯初上。

      整片凤仪街区已是一派哗然的闹市景象,坐落于街中心的南锣饭店门口亦早已门庭若市,被一阵纸醉金迷的气氛所笼罩。

      “记住,此次受邀的宾客皆是茱州城里有着鼎鼎大名的政要商贾。今日虽为这秦统帅与大夫人的幼子秦少旭筹备的六岁生辰宴,但终究还是政商背后的名利场。一切须谨言慎行,见机行事,凡以大局为重。”

      江御承的语气里流露出一如常态的镇定。

      “江少爷就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毕竟——”苏绫钰却语塞了,但她清楚自己内心的独白:毕竟,苏家的一朝成败就在她今夜之举了,就算是铤而走险她也将为之奔赴。

      秦统帅已命人将整座南锣饭店最大的三间宴会厅连通,厅室内布局敞亮,富丽堂皇,四处充溢着气派非凡的装饰。

      六夫人身着一袭艳红色窄袖紧身绸缎旗袍,立在厅堂中央,一反白日里傲娇跋扈的模样,殷勤地笼络着络绎不绝的政客商人与名媛新贵,自是一副交际花的从容。

      待逮着间隙,她便以一副惯用的神情与仪态,笑意盈盈地走近苏绫钰。

      “六夫人,您今天的打扮甚是好看。承蒙您邀我赴宴,此番前来真是大饱眼福了,对了——”苏绫钰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掏出了一部书,“这是我先前与您提到的唯一有莎翁亲笔提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原著。想来夫人在贵府定是应有尽有的,您若是不嫌弃,我就把这部书当作赠礼吧。”

      “咳,苏小姐哪里的话,不必拘礼,尽管随意些。今日在戏院与你的谈话,顿时令我解开了不少心结。走——我带你去楼上见识些新玩意儿。”

      六夫人接过书来,正要领着苏绫钰向旋梯走去。

      见六夫人丝毫未提及自己曾请求过的“商禁通行令”一事,又暗想起江御承下车前的一番叮嘱,苏绫钰暗中思索着,就先由着这六夫人的性子来顺其意愿再说,于是乎便不动声色地跟着她上了楼。

      两人姗姗来到二楼,珠光宝气的女人们中间。彼时,这些名媛少妇们见了六夫人,都纷纷惺惺作态起来,挪位让步,摆出一副阿谀献媚的阵仗来。

      “六夫人,这可是我家老董前些日子从欧洲带来的洋琵琶,据说只有这上流的洋人贵族才能听呢。”

      “我这倒是有位朋友,很精通西洋玩物,不如苏小姐你来瞧瞧吧。”

      苏绫钰自是温婉一笑:“六夫人,这是西洋小提琴,叫violin,是一种起源于意大利的弦乐器。我们学校开大型音乐会时常用它进行演奏。”

      “那这位苏小姐可会弹奏这西洋乐器?”

      那董夫人见这情形,脸色一沉,便故意轻蔑一问,欲想要令其难堪。可谁料苏绫钰却是爽然答应,淡定从容地轻举起眼前的小提琴,悠扬地拉了起来。

      谁料及,这优雅的提琴声却是恰巧引起了一众宾客的兴致,皆闻声而来,其中亦有早已与军官富商相谈甚欢的江御承。

      “哎哟瞧瞧,真是没料到江部长今日也赏光来给旭儿过生辰啦。”大夫人刚领着儿子秦少旭迈入前厅,一见着适才到来的慕军驻府山军政部部长周铠之便兴冲冲迎了上去,“旭儿,快,快来见过你干爹。”

      秦小少爷被女佣牵着走了过去,眨了眨颇有灵气的大眼睛,嗲声嗲气地叫了一声“干爹”。

      “我看着旭儿自小长大,就好比亲生儿子一般,他这六岁生辰宴我又怎能错过。”周铠之说罢,蹲下身,爱抚地摸了摸秦小少爷的脑袋。

      这周铠之是秦统帅得力的旧部,跟随其征战数年的心腹,不久前刚升迁到府山城担任军政要职,执掌兵阵大权。

      “铠之,你今天能过来我很高兴。前些日子府山之事进行得十分顺利,这里面你功不可没,今晚你定要好好陪我喝上几杯。”

      秦统帅闻声而来,拍着周部长的肩膀笑说道,将其扶进了内厅。

      虽说江御承早已在谈话间与受邀前来的军政要官及富商打通了关系,但见到周铠之的刹那却也怔了一下。

      “表叔?”

      “凌晟,你是江凌晟——这多年未见,你都这么大了,如今倒是一表人才啊!”

      “铠之,你认识这位在御州城经营商事的江先生?”秦统帅也有些惊愕。

      “何止认识,我来给统帅好好介绍一下——他是我表侄儿,七年前贸然离家,说是要去闯荡一番事业,”周铠之语罢,便又细细打量起江御承来,笑着拍了拍他,神色却有些复杂,“如今看来,这小子这些年该是在外混得不错。”

      几轮觥筹交错之后,周铠之有意避开声色犬马的场面,示意江御承只身来到露台。

      “凌晟,来,陪表叔好好喝一杯——你我这多年仅凭书信往来,也是许久未见了,在外游闯定是很辛苦吧?当初你执意与江家断绝往来,跟着身无分文的徐远往外跑,我尚若在场,定是要打断你的腿。不过看你如今这番正经模样,简直有悖于当年茱州城风流第一公子的称号啊。”

      “经年未见,表叔这损人的本事不逊当年啊,还拿我说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远叔这些年替我指点了良多迷津,如今总算将这生意在御州经营得顺利。”

      “你这执拗倔强的个性,要是当年随我一同征战前线,现如今也该是这秦甫成身边的红人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眼看着一别七年,你究竟打算何时回趟江家?三嫂可是十分惦念你的,自你离家后经常没日没夜地哭,听家眷说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了。”

      江御承原先松弛的笑意紧绷了起来,童年时期在江家所遭受的凌虐与寄人篱下的记忆顿时历历在目,他轻蔑地冷笑一声。

      “我知道。可这江家究竟容不下我,那个女人不也有自己给他们诞下的亲生骨肉吗?”

      “他是你母亲,其中定是有难言之隐。看你现今虽改名‘江御承’,但仍沿用这江氏,该是对江家还有些情份吧。”

      江御承并未接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好似已将所有的激愤与无奈融于杯盏之中。

      “咳,你小子还是这股倔脾气,每谈及你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罢,你既来了这茱州城,我定是有办法叫你回江家一趟的。”

      彼时,一位属下便向周铠之使了眼色,迈着箭步,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似乎是驻扎在北方的岳军部队直击南下之事。他的脸色即刻便肃穆了起来,放下手边的杯盏,披上绒袄起身。

      恰在此时,倏忽地,在厅堂内起起伏伏的喧嚷声中,传来一声器皿破碎的尖锐。

      当江御承闻声赶去时,恰是一眼瞥见了满地的瓷器碎屑。

      还有身旁董夫人那狡黠得意的微笑:“哟苏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愿喝也罢,竟还把秦统帅赐的酒盏摔了。亏这来的还是个御州城的小姐呢,还不如丫头懂规矩。可真是明摆着在众人面前给秦统帅驳面子呀!”

      “看不出苏小姐生得娇俏,脾性却甚顽劣。既是当众摔了酒盏,便是不把我秦甫成放在眼里。按理说,我大可直接赐你个‘顶撞统帅’的罪名关押几日。不过念在你与我家夫人的交情,若是今晚能把我喝高兴了,这通行令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这秦统帅早已有些微醺,浮肿泛红的脸上挤出一丝诡谲的笑容,话音未落,那双粗胖的手便趁机搂在苏绫钰的腰间。

      “明明是董夫人你方才暗中使绊子……”面对着茱州城的绝对权威,旁观的众人竟无人辩驳真相,苏绫钰只觉得落入了虎穴,百口莫辩。

      她正欲竭力挣脱,那六夫人却早已命人拿来了新酒,递过来,凑近她耳畔私语道:“妹妹,我们老秦呀就这直脾气,贪面子。你不是说家中商铺只有七日时间嘛——今晚你就哄哄他,把他哄开心了,那通行令自然都不是事儿。”

      苏绫钰有些踌躇,思忖着正欲言,身后却传来一个铿锵沉稳的男声。

      “秦统帅何必这样强人所难,欺辱良家闺秀。”

      江御承踱步而来,口中振振有词,场内顿时安静得肃然。

      “若是江某愿替她喝下这杯酒,统帅意下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他便早已顺势接过新酒盏,痛饮而尽,十分利落爽快。

      “呵,江先生好大的胆量。不过,你一个江家妾室的外姓继子,如今又没有了家族倚仗,既想演这英雄救美的好戏,究竟要凭何筹码来与我谈判啊?难不成——你已经忘记了当年整个茱州满城皆知的荒唐风流事?” 众人皆听出秦统帅的语气中夹带着的嘲弄与挑衅。

      苏绫钰听到此处,有些费解。但身旁的看客人群气氛有些哗然。

      江御承只冷笑了声。

      “秦统帅此言差矣,适逢总督军下月庆生,下令指定要进购江墨铺行的货料。这通行令我大可不要,只不过,倘若因此耽误了庆生宴,总督军怪罪下来,秦统帅府怕是脱不了干系。再者,苏小姐乃是江某尚未结发的妻子,若是因陪您喝酒伤了身体,耽误了货物筹备,总督军知道您的秉性,总也会怪罪下来。”

      说罢,江御承便趁势搂过苏绫钰的肩,将她从秦统帅的臂膀里挣脱出来,动作十分自然利索,向大门走去。

      “你这江家野种竟如此不识好歹,敢威胁我!来人——将这对男女抓起来——”

      秦统帅震怒,奋起拍桌,圆肥的肚皮也顺势颤了一下,身后的五名贴身卫兵迅速地站成一排,拔枪立正,即刻将江御承和苏绫钰围住,一副要将二人就地擒拿的阵势。

      “秦统帅这是何意?”

      近乎同时,从正门口瞬时涌进了几路士兵,加起来总共七八十人,举枪敌对着,似乎并不服从秦统帅的那几名贴身卫兵,而是以更大的阵仗包围了他们。这偌大的声势让所有宾客瞋目结舌。

      “请统帅莫怪。我侄儿自小秉性执拗,颇有傲气,但性子不坏。如有行事不周之处,还请秦统帅海涵,看在我的面子上,姑且饶了这小子,待我回去训斥一通。另外,关于北方岳军之事,我还得找您借一步详谈。”

      看得出秦统帅也未曾料及他的亲信周铠之竟然会暗自调遣军队包围了府邸,着实捏了把冷汗。此刻的周铠之眉间绽开了笑,又有些威严肃穆,似乎确有敌军的突发情况,令秦统帅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周恺之手握军队大权,秦统帅总要敬重他几分,于是示意身后女仆端来十二盏酒盅,斟满白酒,方又开口道:“那就让他把这些酒一口气全干了,也算长长记性。今日之事就暂且饶过这小子。”

      苏绫钰被这一来一回的阵势吓得满脸惊愕,仰头却瞧见江御承清隽的侧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瞳中流露出的刚毅与冷傲,似乎没有浮现出半点惧惮的神色。

      听到秦统帅的这番话后,他有些怒意地挑眉,但与这周铠之交换了眼色,便没有任何推托之辞,就这样从容不迫,临危不乱地,将一盏盏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第一盏,第二盏,第三盏……, 直至第十二盏。

      “江某相信统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商禁通行令之事还望统帅能如约兑现。” 江御承再次举起杯盏来。

      酒宴散去,与众人挥别后,苏绫钰搀扶着江御承踱步到统帅府门前。

      六夫人迎送着两位,忽而扭头对苏绫钰悄声说道:“苏小姐,你可真是好福气,有如此这般一表人才、颇有气度的夫婿。车已备好,今晚和江先生早些回去歇息吧。”

      司机已然到岗,替他们打开车门。窗外已是一片烟黑暮色,偶尔从车窗透进来些许市井的烟火气,却似乎与此刻于车内并肩同坐着的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苏绫钰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幕“真枪实弹”的惊心动魄,有些恍惚,瞥眼望了眼左侧的男人。

      他的脸微沉泛红,闭上的双眸侧影露出浓密的睫毛,闭目养神时也是个眉目清俊的少年样貌,令人不忍心打扰。

      始下车,苏绫钰见江御承行路有些磕绊,便从侧身搀扶着他,两人姗姗回到来仪客栈。

      “方才可多亏那周将军出手相救,真是惊险极了。”

      “那是他本该做的。”

      万万没料及,这江御承听到此,心里却还执拗,像扎了一根刺。他顿了顿,又转向她,语气温和了些:“今日让你受惊了。”

      “另外,也谢谢……”

      话落一半,苏绫钰口中“你帮我解围”那几个字还未及吐出,两人正踱步到了江御承的卧房门外。

      “有人在跟踪我们。” 江御承似乎察觉到一路尾随的窜动黑影。

      “啊那该如何?”

      “别出声,配合着我便是。”

      “怎么配合?”

      “钰儿,今日便留在我这里吧。”

      他故意拉长尾音,继而说时迟那时快地,将她搂入怀中,风一样地迈进房内,合门,再将她顺势扑倒在屏风后的卧床上,佯装出亲昵缠绵的样子,熄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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