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春迟玉簟秋》绛薇尘

13、茱州之劫

　　匆匆辞别了范氏兄妹后，江御承却并未回府，而是驱车前往御州城督察部徐长官的处所。

　　“承弟，我明白你的难处，只不过这御州与陵安城之间的商禁非同一般，如今两军对峙形势严峻，就算说成是总督军的贺礼也未必奏效，你若真的要得到这批货物，想必得拿到掌管御州城的慕军秦统帅的指令。不过，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徐兄可有何法子？”

　　这位徐长官寻思着，将眼神一定，语调渐渐低沉：“这秦统帅虽征战沙场多年，战功赫赫，严于军纪，却有一样致命弱点——难过美人关。他对那六姨太的极度宠幸在全军可是无人不晓，还曾为了这个女人私自放了前朝罪臣。如若从这枕边人下手，或许能成一计。不过，这六姨太来历不小，据说性格乖戾蛮横，如若要想摆平她可不那么容易。”

　　“多谢徐兄指点，也不枉我此番前来了，我回去后自会细想对策。哦，还有那一事，彻查得如何了？”

　　“这个给你——我命人找到了当年宣判时下的诏令，上面确乎是有那苏易卿的公章署名，”徐长官立即转身，将抽屉里的一份秘密文件递交给江御承，“只是，你父亲当年的亲迹公文仍尚未获得。我已经派人去军府的总文库再次搜查，若有线索我定即刻知会你。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这份公文已被有心人销毁。”

　　傍晚，待从徐长官的处所告辞后，江御承便陷入了弥久的沉思，直至车驶过一簇喧嚷混乱的人群，便徐徐缓过神来。

　　“停车。”

　　司机遂遵从指令停了车，回头打量着眼下这番紊乱情形，有些幸灾乐祸道：“少爷，这一群人竟敢公然在苏府门前闹事，可不知这苏家捅了什么篓子。”

　　江御承却并未接话，只是半掩着车窗，窥视着一切。

　　逾时，苏府的大门方才徐徐敞开，只见得那孟老爷阴沉着脸，毫无兴致地对那迎门相送的苏老爷摆摆手，叹道：“毋需相送了。若是苏老爷无法满足我的要求，那这笔生意我可就转手他人了。”

　　望见这情形，原本蹲坐在门前的众人便顺势齐刷刷立起，撸起衣袖，高呼着说要罢工。其间恰有一位妇女，衣衫褴褛，手捧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声嘶力竭地哭诉着：“苏老爷，上月的工钱要是再不发，我这一家老小可如何生存哪！”

　　“孟老爷您也看见了，这一整个作坊的工人没有工钱便要罢工，您这一笔大订单可是能挽救一大帮人呀！”迎门的廖叔心急如焚道。

　　可那孟先生却好不领情：“这城内诸多百姓我可来不及救济。生意场哪，本就是利益为上。”

　　“可如今这御州城商禁严厉，短期内别说交工，单是从陵安进运孟老爷方才所说的布帛——若是没有秦统帅的通行令，那根本是纸上谈兵哪！”苏老爷亦显得焦灼起来。

　　而这孟老爷语气坚定而决绝地说：“那就按我说的，工价一律减半。”

　　“这是万不可能的。”

　　“既然苏老爷做生意如此有气节，那就此作罢。”

　　眼看着将要离去的孟老爷与沸沸扬扬闹着罢工的人群，苏绫钰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便推门而出，朝着孟老爷的背影唤道：“孟老爷，如今慕军已下令严厉查禁进驻御州城的所有货品，您临时提出要更换布料款式的要求，恐怕需要时间。请您再宽限苏家几日，苏家定能尽快交出这匹布帛刺绣——请孟老爷信任苏家——”

　　“好，我记得当日苏小姐在刺绣比试上表现不俗，既然苏小姐能开口，那我就再宽限你们七日时间。七日之后，我务必见到这批成品，逾期不候。”孟老爷顿足回望着苏绫钰，方将手挽在身后，语气铿锵。

　　府内，苏老爷还在为女儿方才一时的冲动与而气忿。

　　“爹，我知道您自有骨气，可如今这生意场不似从前的官场。那孟老爷既多宽限了我们七日，您就让我去方家寻一趟铭睿哥想想法子吧，或许能商量出得到通行令的法子。”说罢，苏绫钰便步履匆匆地推开了拦着她的绿攸与廖叔，迈出了大门。

　　“算了，就由她去吧——这孩子被自小惯的，脾气真是太倔了，像极了我当年哪，”苏老爷无可奈何着叹了口气，接着命廖叔从书房端来笔砚与宣纸，挥笔疾书后又言道，“我明早去趟陵安见供货商，如若我走后钰儿仍执意要出远门，你且将这封信按地址送往茱州城。”

　　苏绫钰始才踏出苏府，便一眼瞧见了那江御承。他正独自斜倚着车门站着，与往常聚会时谈笑风生的那番模样迥然不同，若有所思，眼眸中恰透着严酷漠然的冷峻。

　　待回眸望见了她，他的嘴角便勾勒出一丝浅浅笑意，却也佯装作不动声色地说着：“苏小姐正巧，你要出门，搭我的车吧。我送你。”

　　“不必了谢谢。”苏绫钰只顾满心思虑着苏家的对策，于是在嘴角间淡淡吐出几个字来。

　　“我听闻今日在跑马场你险些坠马，”江御承一把伸手将她拦下，冰魄般的深邃瞳孔里闪烁着软柔的微光，上下打量着她，“有没有受伤？”

　　“多谢江少爷关心。江少爷若是闲得甚慌，大可以去搭讪其他的富家小姐，依我看那范小姐就不错，很适合你。”

　　苏绫钰只觉着眼前的江少爷甚是荒唐，强笑了下，便挣脱了他的手而欲离开。

　　“苏小姐且留步，”江御承却只在原地伫立着，霎时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傲气，“我明白你的难事。但从眼下的情势来看，最快解救苏家的法子只有一个——苏小姐若是想知道，就请上车。”

　　苏绫钰听闻见江御承的这番话便蓦地驻足，回首却瞧见他早已绅士地替自己打开了后车门，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她有些惊诧怀疑地盯着他，依然默默上了车。

　　合上车门，江御承便是十分沉着地将那秦家六姨太的情况告知了苏绫钰，尔后轻笑道，胸有成竹地说：“不过要得到这御州城的通行令，且需要苏小姐配合我去一趟茱州城。”

　　“这江墨铺行与苏御坊素来是竞争对手，江少爷此番为何要好心帮我？”

　　“苏小姐莫须顾虑，我去茱州城本就有意去拿通行令，不是为了帮你。苏小姐那日在刺绣比试上表现出的过人胆识与智慧，令我不甚钦佩。此番前去，你我合力，各得所需，未尝不可？你可想好了，苏家只有七日时间，时不我待——明日辰时启程，我来接你。”

　　翌日，苏绫钰假借着探望故友的缘由，拎着前一夜收拾好的行李，匆匆迈出了苏府的门槛。

　　“苏小姐，”暮迟见苏绫钰信步走来，便笑意盎然地冲她挥了挥手，“少爷一早接到急报，便去往陵安城了，临行前特意嘱咐小姐先行去往茱州，少爷他处理完陵安的事务后便速速赶来与小姐会和。小姐请上车。”

　　茱州城是南方慕军统领的重要辖地，御州城则为其通往北方岳军属地的重要纽带和关口要地，两城却相距甚远。车行至茱州，便已近申时。这守城门卫比御州城的管制得更为严苛，凡进城者一律要经过盘查，交代来意。

　　暮迟却是装作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瞪大着溜圆的眼，瞧着门卫说道：“我陪我家小姐不远千里来此探望未婚夫。”

　　苏绫钰听后却是一番震惊，又瞥见暮迟在一旁奋力地冲她眨眼，便继而点点头。

　　“你这小厮，实在是荒谬，方才为何竟要编出这样一番理由？如若那警卫彻查该如何？”绫钰的脸泛些微红，佯装作生气状，“你不知我刚才心跳得多厉害。”

　　“苏小姐不知，这进茱州城就好比入关。这每日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进城，警卫哪还有闲隙彻查我们？现在这些警卫都在追查军政逆贼，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又非比寻常，还是佯装成布衣百姓较为安全，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苏绫钰听完这暮迟的劝说觉着颇为在理，便心想这暮迟到底是江府的人，与他家少爷一样善于诡辩，便没有再追究下去。

　　暮迟遂领着苏绫钰前来到城中央的一座客栈，室内装点得金碧辉煌，宾客盈门。他将苏绫钰的行李搁放在房间的木桌上，方微笑着准备出去：“小姐今日先在此处歇息吧。”

　　“今日？你们家少爷何时来茱州？我只有七日时间，这一日可消耗不起。”苏绫钰很是吃惊。

　　“少爷只是吩咐暮迟送小姐到达客栈，并没有交代其他事由，少爷他定是自有安排。”

　　暮迟徐徐合拢了门，房间里便空留下苏绫钰独自静坐着。她环顾着四下的布置，房间倒很是敞亮，装饰华美，想来该是花了不少钱订下的。只是这江御承也不知是操办何事，竟然爽约，莫非是调虎离山计？苏绫钰这样想着，便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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