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老大的妖界迟早药丸》Like

92、残留

　　谢澄被琉璃人偶拖累，只是跟敖澄谈了一会儿就精疲力尽进入了梦乡，等她再次睁眼，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是树木高大林立的森林，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丫树叶后只剩下细廋的几束，枯败的树叶铺出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软毯，零星的绿色嫩芽和白色小花像星星一样点缀在各处，窸窣地虫鸣和清透的鸟叫响彻两耳，白色的薄雾遮住了更远处的风景。

　　梦都是朦胧且无逻辑的，谢澄此时也是同样。

　　脑袋里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眼前的森林便也像是接触不良的老电影一般闪烁不明。

　　暗沉的红色雾气丝丝缕缕地从虚空中迅速探出，铂金色的浅薄雾气紧随其后，攀附缠绕，像是追随在庞大蓝鲸身后的细小银鱼。

　　多余的画面被破散去，幽暗的森林像手机屏幕忽然被人拉近放大，倏忽间就到了森林的边缘，隔着一片泛着凌凌微光的湖泊，一座高低错落而建的木制建筑在朦胧的绿色中隐隐约约。

　　小小的姑娘从对面走来，硕大的红色绸纱蝴蝶结缀在脑后又黑又粗的辫子上，红色的连衣裙被轻柔的风掀起一角又快速地落下，像秋日飞旋的枫叶在风中起舞。

　　一群诡魅妖丽的妖怪紧跟在她的身后，急促且细碎地说着话，她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像是两者隔着一个世界，我不见你，你不可应我。

　　可有时若是有妖怪做出了什么滑稽的动作和表情，小姑娘却又像是看见了一般，悄悄地翘起嘴角。

　　谢澄一瞬间清醒过来，浑身像是忽然被浸入了冬日的冷水里，僵硬地打了个冷颤。

　　她看着那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到湖泊中央的八角亭中，两眼弯弯地将一尾金红相合的鲤鱼丢向湖水。

　　扑通一声，谢澄几乎能够从鲤鱼那四处飘散的鱼尾上看出他的惊慌失措。

　　那群妖怪夸张地惊叫起来，几只身缀鲛纱额生鱼鳞的妖怪更是半边身体都探出了栏杆，想要伸手将那条鲤鱼捞出来。

　　只是指尖触水的下一秒，便有白色的灵力疯狂攀升，将那妖怪的整条胳膊都搅得粉碎。

　　凄厉地惨叫响彻云霄。

　　小姑娘充耳不闻，笑眯眯地瞧着湖中失措地鲤鱼。

　　她明明做了一件恶事，却无辜得要命，好像一切事情都跟自己无关。

　　谢澄猜到小姑娘是谁了——那是最初的“谢澄”，最初被龙王一笔一划慢慢雕刻出来的未来“龙王”。

　　但就像方芸说的那样，“谢澄”早死了，死在C城寒冷的春日里，随着山茶花的凋零和方芸的离去，被彻底埋葬在过去。

　　那是谢澄一直无法记起，只能在虚幻的梦里偷窥到一丝半缕踪迹的童年记忆。

　　但即使是梦，也不该是这么清晰的梦。

　　况且，她如今已非正常人类，孟淮栖息在她的梦境边缘维持着她与现世的联系，所有的梦境都由身为梦貘的孟淮把关。

　　C城与W城是属于谢澄的记忆，所以先前虞小树凭借龙血花闯入的梦境狭间是C城别墅的样子。

　　而老宅是属于“谢澄”的记忆，“谢澄”已经死了，就算是有所遗漏，谢澄也不该梦到“谢澄”的部分。

　　谢澄从来没这么慌乱恐惧过，就算是在最开始得知自己身份又或是贸然接触到了诡异妖冶的妖怪世界时，她都成竹在胸，能够很快的平静镇定下来。

　　但此时此刻被迫面对最初的自我时，她却像是遇见了此生最大的恐怖。

　　……昨夜从腾蛇骨上掉下来时的奇怪情绪是来自于“谢澄”的！

　　没时间想清楚“谢澄”为什么还存在了！

　　谢澄转身急走，像是发现被引诱至陷阱边缘的猎物，可等候已久的猎人马上发现了她的意图，原本安详宁静的梦境在一瞬间被大量的暗红色力量汹涌掩埋。

　　“谢澄”的两鬓处快速地生长出漆黑的细羽，她冷漠地看向森林的方向，暗红色的力量随着她的心意调动，朝谢澄急急地冲来。

　　谢澄没管身后快速接近的暗红妖力，“谢澄”被禁锢在老宅这片梦境狭间之中，只要远离老宅的范围，远离“谢澄”的记忆之地，就能脱离这个奇怪的梦。

　　她极速地飞奔入妖精森林，铂金色的灵力与灿金的火焰交织成一片光罩向后笼去。

　　暗色的妖力化作熊熊烈火扑入光罩之中，很快就腐蚀出斑斑点点的小洞，零星的火争先恐后地穿过小洞向谢澄涌去。

　　谢澄惊慌失措，几乎有种自己会就这样死在这里的错觉。

　　下一刻，熟悉的黑红色火焰从森林深处翻滚袭来，炽热的火带着干燥的风吹过谢澄的躯体，同暗红色的妖力纠缠到了一起。

　　谢澄大口地喘气，浑身松软地向地上跌去。

　　高大的妖族青年及时出现在她身后，将她一把横抱到了臂膀上。

　　敖澄一边向森林深处退去，一边问道:“她为什么还活着？”

　　“我不知道。”谢澄看着湖泊中央八角亭里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似乎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但漆黑的瞳孔里却全是成年人才拥有的怨愤与不甘。

　　谢澄心悸不已，她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试图把什么东西跟现在的画面联系起来，忽然，她想起了半年前紫霞洞的重生，嗓子像哑了一样。

　　“她一直活着……”不然，她怎么可能有玄凤骨血涅槃？

　　暗红色的妖力越加狂暴汹涌，敖澄无意和“谢澄”争斗，他抱紧谢澄，漆黑的厉火疯狂地旋转扩张，暗色的火光几乎将整片幻境都遮蔽。

　　谢澄看到四周的景色在快速地倒退溶解，鲜艳的山茶花瓣从虚空中飘出来，眨眼间就将一切撕碎。

　　花瓣散开，柔和的日光散落在绿油油的山茶花枝上，喷泉池不停歇地喷涌着水花，白色的别墅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

　　这里是属于谢澄的梦中幻境。

　　谢澄惊魂未定，她从敖澄臂膀上落下，手却仍旧死死地抓着青年的衣袖。

　　“她一直活着，一直都活着……”谢澄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试图将一切蛛丝马迹都拼接到一起，马上想出个前因后果。

　　敖澄皱眉：“如果她一直活着，为什么前十几年那么多机会不出现，为什么半年前你消耗她最后的玄凤骨血时不出现，反而是在如今玄凤骨血彻底泯灭时，才不得不借助梦境狭间出现？”

　　下一刻，两人都想到了什么，同时看向对方恍然道：“菩提镜！”

　　菩提镜，明本心，敖澄的本心是谢澄，而谢澄，来自于“谢澄”。

　　“谢澄”才是他们最初的“本心”。

　　谢澄松开了手里的衣袖，懊恼地坐到了草地上：“果然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道理，那个老和尚恐怕在给我们菩提镜的时候就已经设下了这个陷阱，可我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连我自己都以为‘谢澄’早已经死干净了……”

　　“那个老和尚身份不一般，有些能力也是理所当然。”敖澄捏住她的后颈皮，提了提，“事已至此，再想他是怎么做到的也无济于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帝位之争，‘谢澄’目前只能出现在梦境狭间里，妨碍不了太多，等妖帝之位定下来，我们再寻时间想办法。”

　　谢澄其实心中还有些不安，但她也明白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谢澄’在梦境狭间，能做的事情有限，等等再解决她也不妨事。

　　她叹口气，道：“只能如此了。”

　　两个人目视对方，做了决定，下一刻就从梦境之地脱离。

　　此时已经是八月十四日的下午，蟾宫宴就在今晚十二点子夜交替之时开始。

　　大殿之外乌云压城，大风无雨，浓重的雾遮挡了大量的建筑。

　　金光宫内的妖怪从昨晚开始都没再入睡，此时越是接近晚上，大家精神就越加激动亢奋。

　　要不是宫内还住着龙王三太子，恐怕这些侍人早就忍不住出发往瞻阙宫妖都去了。

　　谢澄同敖澄一起醒来时，殿外早就侯了许多的妖怪。

　　侍女们得到允许，端着托盘齐齐进来。

　　敖澄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将目光放到了谢澄身上，此时，手巧的小妖们已经将谢澄的头发弄好，为了不输气势，她这次难得地没反对把自己弄得花里胡哨。

　　感应到敖澄的目光，她顿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敖澄张开双臂，玄色的衣裳在一阵妖气动荡下现出真身。

　　层层叠叠华丽炫目的玄凤羽毛组成了一件专制龙族的牢笼，可这牢笼对于人类来讲却没什么用。

　　原本这件衣服穿在敖澄身上，只需要时时刻刻带着谢澄，玄鸟羽衣对于龙族的专制能力就能转移大半到谢澄身上，不过现在谢澄利用菩提镜有了实体，倒因祸得福可以把它完全转移了。

　　谢澄踮着脚伸手搭在敖澄脖颈处，铂金色的灵力同玄色的妖力互相纠缠，在模糊了人与妖界限的那一秒，玄鸟羽衣迅速分解重组，从敖澄的身上转移到了谢澄身上。

　　固定住了控制的对象，玄鸟羽衣渐渐隐去了真身上华丽炫目的羽毛，化作了一件玄色绣金色凤凰图纹的外袍。

　　敖澄闭眼喟叹一声：“我从来没这么自由过。”

　　说着，他又看向谢澄：“如何？”

　　谢澄摇摇头：“控制琉璃人偶本就费精神，现在又被羽衣压制，我基本没什么行动能力了。”

　　“能走吗？”

　　谢澄尝试了两步，叹口气：“能走，但很累。”

　　敖澄走过去一把将她抱到臂膀上坐稳：“没关系，我带着你。”

　　谢澄直接伸手把他额上生出的龙角当把手靠了上去。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呢？”

　　敖澄看向殿外风雨欲来的天象。

　　“我早就准备好了。”

　　准备好迎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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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额……那啥……新年新气象？（心虚）
总之，祝大家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永不书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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