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十九~二十章 ...

  •   第十九章

      稍稍停顿的漫长审讯,以及剧痛之后的麻痹感觉就像是一张网一样,牢牢地把我给抓住了。我看见黑暗的影子像夜晚一样诱惑着我进入甘美的睡眠。
      疼痛也向我让步了。
      朦胧中我看见的景象像是回忆,又像是未来。
      我看见阿德里安穿着白色的衬衫,安静地穿过从牢房到审讯室的那条长长地走廊,安东尼克停在那一头,他向我走过来。

      这个监狱是一幢已经有年代的建筑,装潢豪华,应该是巴黎某个老富翁名下的产业,战时临时被德军征用当作了监狱——这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情。
      日光穿过雕花的木制窗架,被分割成一缕一缕的金色,他像是走在某个宫殿的回廊下,风吹起夏宫那清一色的白色帘子撩过他美丽的脸。
      百合花在回廊下的大花瓶中无声地绽放。
      这必定是一个梦,因为我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我就这样站在这一端看着看着,恍恍惚惚地好像自己又身在柏林的那所房子里,他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那一头,白色的纱帘遮着了他一半的面容。
      往外看,一片醉人的新绿,五月的玫瑰次第开放,时间没有走,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好温柔,还是那个1939年的春天。
      我的眼泪就那么无声地掉下来了,我哭得很小声,不想惊醒这个美好梦境。

      虽然我不断地向耶和华拜托,让我多做一会儿这个梦也是好的,但是事实总是让人失望,钢片从干结的伤口处抽开,带来尖锐的二次创痛。
      我诅咒一声醒了过来,小臂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一个身形骇人的党卫军军人一脸严肃地把翘着一条腿的我从审讯椅上提起来,拎着我往外面走去。
      我扑腾了好几下才在他巨臂的挟持下站直了身体,我咳了两声:“那个……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像个聋子一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我被拎出审讯室,正是要穿过那条古旧的长廊。看到的景象恰恰和梦中的幻境重合了,光线一格一格地划分着,廊影重重叠叠,空气中也好像有百合花的香味。
      一时间我安静了,总觉得命运就好像是一个爱开玩笑的孩子,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偷偷地笑。
      嘲笑。

      于是我也笑了,穿过走廊,然后经过一组一组的牢房,停下来的地方是另一个更大的审讯室。
      门一打开,我就看见了他。
      我被彭地一声扔在了地上,然后勉勉强强自己爬起来,仰头望着他。

      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了,有什么很不一样。
      他一身纯黑的军装,充满了压迫感和四处流溢的霸气,背靠着窗沿站着,纱帘像是一双美丽的羽翼,可是一忽儿就飘散了去。
      他戴着黑色的真皮手套,手里掂着一支精巧的黑色鞭棍,好像是在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的俘虏。
      我努力往上看去,目光触到他胸前佩戴着的铁十字勋章,狠狠刺了我一下。
      温柔的眉目,艳蓝色的眼睛里一片雨后青空的澄澈,只是好像有些……冷漠。
      他平平淡淡地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勾起了唇角,挥了一下手,示意所有人退出去。

      门锁上。
      我急忙地开口:“你有没有怎么样?”

      他微微地笑:“我很好。”

      我有些诧异,为什么我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一样,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一点事情也没有?”

      我本想点点头,可是越来越诡异的不安感抓住了我的心脏,我看着他:“你不会是……”

      他说:“我一点事情也没有,让你很遗憾吗?”

      我惊得呛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呆了好几分钟我才彻底反应过来,“你是说我要暗杀你?”

      他从窗台那边缓缓地靠过来,然后淡淡地说,语气轻缓:
      “那你说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是暗杀了?”

      我默了默,但还是忍不住上升的怒气,“你到底在想什么?!那是恩斯特……”
      我忽然收了声。

      他看着我,眼神开始变冷。然后又柔声说:“恩斯特?”
      他淡淡地点了一下头,“真是很不错,非常周密而且巧妙,我差一点就着了道。”
      他俯下身来盯着我的眼睛,重复道:“真的,只差一点。”

      他的眼神让我心痛如绞,我的手臂和小腿的伤口依然在流着血,可是我没有一点感觉,只是看着他无动于衷甚至是冰冷的眼睛。
      我颤抖着说:“你……不相信我。”

      他轻轻叹息,“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安迪,你到现在都还想包庇他。”
      他说:“你把钥匙给了他,然后暗杀的人就藏在你说的……会等着我的地方……可是,安迪,你却没有来,你失约了。等着我的,只是一场暗杀。”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不能解释,我想了又想,觉得有些心灰意懒,我点点头,说:“好吧,你不相信我,我也什么都不能解释,随你吧……”

      谁知道这句话刚一说出口他却忽然怒起,一脚就把我给踢了出去,撞上墙壁,受伤的腿和手臂向我发出了哀鸣,我饮痛闷哼了一声。
      仰起头,我怒气四溢,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接着走上来,抬起手就给了我一鞭子,鞭稍扫过我的侧脸,火烧过一样的感觉,我抬手一摸,满手的血。
      我心里一酸,你还真下得了手!
      继续抬头瞪着他,然后又是一鞭子,妈的,居然还抽在同一边脸上,还同一道的位置……真他妈的好水平……嘶嘶……痛死我了,老子铁定破相了……
      我恶狠狠地向他一瞪,结果满眼委屈的泪水就吧嗒一声掉下来了。

      他愣了愣,我本以为他看见了会立马就懊悔起来,结果哪知道他是抬起手又要抽第三鞭子,我猛地一抬手,揪住了鞭尾。
      我还真让你白打上啊!
      他皱了一下长长的眉毛,根本看都不看我哀怨的眼神,随手一抽鞭子就拉了出来,我左手手心像是被辣椒水漂过一样火辣辣的一条道道。
      然后下一秒,他就用鞭棍的前端直接穿进我手臂上撕裂的伤口中,脸上毫无表情。

      这次我彻底呆了,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撕心裂肺地低吼起来。
      痛彻心扉,真的是痛彻心扉。
      因为是你下的手,我才根本无法忍耐。

      他将手里的鞭子穿过伤口,拉起,然后冷冰冰地说:“你把恩斯特找出来,我就放过你。”

      第二十章

      我挫了挫牙齿,恨恨地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冷笑一声,“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我说:“不知道,也不想说!”

      他不说话了,脸色非常阴郁,神情冷得不能再冷。看着我的蓝色眼眸里,暗暗燃烧着某种没有温度的火焰。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他已经被送到柏林去了。”
      我猛然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微笑了一下,“真是遗憾,你要是愿意合作还好……他是必死无疑了。”

      “你……胡说。”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想分辨他的表情,可是不行,我看不懂他的残忍的笑,看不透他的真与假,视线开始模糊。
      “我不信你的话。不可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任由他拉着我的手臂,血顺着肘部滴下来,泪也滴下来。
      “混蛋……你真是没救了……”
      我扁了扁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越来越多。
      我感觉他颤抖了一下,于是泪眼模糊地抬头看着他,他怒道:“不许哭!”

      我气得够呛,一别头,干脆放开了抑制,左手摸了摸满脸的水,然后伸出去拽着他的鞭子把他拉近来——
      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我就是要哭给他看,我既不要面子,也不怕丢脸。反正我难过的时候就想哭——只想哭给他看。
      我一点用都没有,无论我怎么努力去做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他依然是纳粹,依然双手沾血,依然忠于他的帝国,他的罪恶也依然越累越多,我等不到结束的那一天。
      妈的,我喜欢的人这个样子,我为什么不能哭?
      我就是想哭。
      我一边哭一边扯着鞭子强硬地把他拉过来,他依然拽着鞭子的那一头不松手,却神情不再平静,变得暴躁起来,他一手扫过,狠狠扇了我一耳光:“不准哭!听见没有!”

      我反而拧着脖子转回去,目露凶光地瞪着他。这回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眼睛像是酝酿着暴风雨的海洋,那蓝色变得很深。
      他先是又一次抬起了手,但却迟迟没有落下,忽然他一把提起我的脖子。

      那是一个吻,凶狠得如同嗜咬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我很痛啊。
      我呆呆的,瞬间安静下来,眼泪的闸门戛然而止,然后开始疯狂地……回吻他。
      妈的,我真的是饥渴已久。

      他的吻像是火一样,烧得我遍体鳞伤。
      他是故意要我痛,我被咬得满嘴都是血腥。
      他的味道混着血腥与疼痛钻进我的神经,我却似乎闻到了悲伤的幻觉,来自他的悲伤。
      清醒,我在这一瞬间清醒。

      我不在乎,我的确是痛的,可是我一点也不在乎了,心在这一刻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打开了一样,我知道,我懂了……
      我满嘴含着自己的血,终于搞懂了一件事情。

      我痛,是因为他比我更痛。
      他的痛,都是我给的。
      因为他爱我。
      他折磨我,是为了折磨他自己,所以,我要吻他。
      我搂着他的脖子,深深地吻回去。
      直到他又忽然地推开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样。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放开手,对他轻松地笑了笑:“喂,别咬了,你不心疼吗?”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抽出了穿进我手臂里的鞭子,动作很慢,因为那样能造成最大的痛觉,他继续用那种冷漠的带着残酷的眼神看着我疼得咬牙切齿。我捂着血肉模糊的上臂,冷汗直流。
      他优雅地取下腰间的那只银灰色的枪,抵住我的下颚,冷冷地说:“你想错了,我打算杀了你。”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微笑,摇摇头:“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杀人不眨眼,显然撒谎的时候眼皮也都不会动一下的,阿德里安,”我笑得很欢,“你可惨了。”
      我说:“你爱我爱惨了。”

      他脸色一白,手里的枪移到我额头上,手指扣上扳机。
      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我却截住了他的话:“别挣扎了,你再怎么掩饰我也不信了,你心疼得都快哭了。”

      他愣了愣,然后一扬手,那根带血的鞭子抽到了我的眼睛上,我眼睛一痛,血顺着泪痕流了下来。
      勉强睁开眼睛,一只眼睛的视野里都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血红色,我看着他,他的嘴唇却几乎没有血色。
      于是我轻轻叹了一声。
      “哎,阿德里安,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我真的不爱你,你该怎么办呢?”
      “你要怎么办呢?”
      “真的一点也不像你,”我忍不住有些淡淡的得意,开心地笑起来,“我看你已经……气疯了。”

      他像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一样,目光有些飘忽。
      我说:“你这么聪明,怎么也和我一样傻了呢?”
      “哎,真是让人郁闷……我怎么会还爱你呢?你这个人混蛋透顶,可是我还爱你你知不知道。”

      看着他恍惚的表情,我悄悄地靠近,就像最开始的时候一样,我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地去拉他的手:
      “我是说,我爱你——
      “你听见没有?不是任何其他人——我爱你,就算你是纳粹,是我哥,是杀人凶手,是个冷血的混蛋……我想通了,对你,我根本恨不起来。”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爱你……”

      他好像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我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我忽然用力一拉,他往前一晃我直接就抱住了他。
      位置刚刚好,我乐呵呵地亲了一下他脸颊:“你该不会是想跑吧。”

      他抬起头看着我,想了想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你干嘛要相信我,我说不定又是骗取你的信任然后再做图谋……”
      一滴血珠子从我的眼睑上滚下来,滴到他的脸上,雪白衬着血红,鲜艳刺眼。
      我轻轻给他抹去,然后手指缓缓地往下滑去,顺着脖子往下,我闭着一边的眼睛,然后眨了眨睁开,笑的不伦不类,解开了他的第一颗扣子,“我就是对你有图谋……”

      他推开我,我不放弃地抓着了他的一只手,我说:“你可以不相信我,我本来就不要你相信我。”
      “你可以继续拷问我,可是鞭打我,可以折磨我,可以喝我的血,可以折断我的手脚,你还可以把我的命都拿去,但是我就只有一句话可以回答你,我爱你。”

      我抓在手里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忽然又抓紧,他抓着我的手像是要抠进我的血肉里去一样,要不是我已经疼得麻木了,我肯定又要龇牙咧嘴。
      我非常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把他牵过来,生怕一下子他又跑了。

      直到我抱住他,他终于也抱紧了我。
      他轻声说:“你不过是又在骗我。”

      我说:“我可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我们终于贴的如此之近。一阵阵熟悉的香气从他的脖子下面幽幽地飘进我的胸腔,我知道那是海洋百合的浴盐香味,混合着周遭的血腥味道让我有些恍惚。
      我的手抚摸那修长的腰线,心猿意马起来,我一面哼哼哈哈地说:“随你信不信了。”一面在心里感叹,这腰带,好细的腰……
      我舔了一下在我脸颊边的雪白的颈项,他终于反应过来我是怎么回事。
      手拧着我的后颈,我被无奈地拉开一段距离。
      他静静地凝视着过了我一会儿,然后忽然将我往后一推,我撞上墙壁,他按住我的肩膀,只轻轻一扯就撕开了我血迹斑驳的上衣。我一半惊讶,一半嬉笑,看着他说:“哟,没想到你比我还心急?”
      他的眼神特别严肃认真,柔软冰凉的唇轻轻地贴了上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