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叮当小月牙

5、再遇景年

　　“姑娘醒了？姑娘重伤躺了足足三日，林大夫忙里忙外为你换了好几服药，可算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了。”
　　在一旁服侍丫鬟惊讶声中，江浅吟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如今体内之毒消除大半，她的头痛明显好转。只是眼前环境陌生，她心顿生惶恐：“我这是在哪儿？”
　　“碧落阁啊，姑娘不记得了？”丫鬟慢吞吞道，“当日姑娘重伤，是我们阁主救您回来的。”
　　母亲当日血流而亡的场面历历在目，她心痛得不忍回忆，江浅吟依稀记得与明萱交手那日，有一白衣男子出现在苍穹殿，他手持折扇直立在桅杆处，身形颀长挺拔，面容清冷，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我母亲她……”
　　丫鬟端着汤碗，试了试水温，抚慰道：“姑娘放心，一切都被我们阁主安排妥当了。”

　　顿了稍许，见眼前女子悲感欲发，继而劝到。“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姑娘保重身体，想必这也是她老人家心愿。”
　　“你们阁主？他……叫什么名字？”
　　“苏木。”
　　“苏……木”，记忆里江浅吟并不认识这号人物，心里正纳闷为何碧落阁为何会出手相救。
　　只听身边这女仆一脸骄傲的继续说道，“姑娘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我们阁主可是南川剑术第一人，长得那可叫一个风流倜傥……”
　　江浅吟愣着感慨，“听起来蛮厉害的样子。”
　　话本子里常被女君青睐的男子无非有两种，一者腰缠万贯，二者俊美绝伦，不知这阁主属于哪者。
　　小丫鬟上下将其审视一番，继而悠悠叹道：“你不认识我们阁主？不会吧……”
　　江浅吟笑了，“他又不是财神爷，凭什么人人要喜欢他。”
　　这丫鬟嘴上说不过，气而说道，“总之我们阁主很有名，江湖女君人人垂涎，姑娘见了就知道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丫鬟夸赞口中那位人物时，眼里满是崇拜，想必此人气度不凡。
　　江浅吟略微思索，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苏景年，你可认识？”
　　说起这人与她颇有缘份，苏景年曾是九年前江采风在贺兰山下救下的一位失足少年，当时他被仇人追杀跌落谷底，被发现时只有一丝气息尚存。
　　疗伤期间与江浅吟一同留在在苍穹殿学武，所学招式不出几日便行云流水，频频被江采风夸是旷世奇才，江浅吟却觉得父亲世面见得太少，毕竟贺兰山这个经常有野兽出没的地方，一年到头有几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来？
　　许是见到苏景年，太过稀罕！
　　那丫鬟皱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过了片刻惋惜摇头。“碧落阁中如今只有少阁主一人姓苏，这苏景年我还真没听说过，要不我去替你打听打听？”
　　江浅吟满是失落，“许是我记错了吧。”
　　等丫鬟告离了房间，江浅吟才卧床仔细回忆从前，她明明记得当年苏景年昏睡之际嘴里口口声声念叨着碧落阁，若他不是这里的人，这么多年又去了哪里？
　　茫茫人海杳无音信，他不是无礼之辈，若非事出有因，怎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碧落阁晓得天下事，兴许在这里能够知道她想要的答案。
　　一来二去，烦事太多，江浅吟不忍回忆。
　　此后她一直休养在碧落阁，奈何这里的人看管得紧，纵使她几次恳求前去贺兰山祭拜母亲，可他们无情推脱，说是等她先调养好身体再说。
　　其实她明白阁中人的好意，无非怕她感伤，又或是做出傻事，毕竟人们常说时间是淡化一切悲伤的良药。
　　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江浅吟身体才好个大半，这段时间的衣食住行全靠碧落阁庇佑。
　　期间阁中的女君将她安置在碧落阁后院的僻静庭院处，鲜少有人打扰，兴许因此身体才会好得彻底，只是少了旁人的叨扰，好似与外面断了联系。
　　江山代有才人出，不知此时江湖又是哪位英雄的天下？
　　这段日子每天都有一碗汤药被准时送到她的房门前，随之送到的是一本调理内息的心法，字字对症，好不贴心，正因如此身体才日渐一日好转起来。
　　江浅吟曾询问阁中丫鬟此事，她们听闻后直呼不可能，碧落阁出入人员皆悉数记录在册，更何况这里耳目遍地要是有人闯进肯定会被阁中人员所察觉。
　　江浅吟困顿万分，怎么这个年代还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这碧落阁果然让人捉摸不透。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之前，这个丫鬟曾反覆提起的苏木。这人神神秘秘，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江浅吟醒来后却连他半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想来在这里已经叨扰许久，便没有脸面再继续厚颜无耻的干吃白饭。怎么说来人家也是真金白银的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天，怎么着也得好好报答人家一番吧。
　　给银两么？可自己这个亡命之人哪来的钱财？
　　把自己的剑抵押出去？可若是再碰到明萱，自己岂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那是爹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礼物。
　　可是思来想去自己实在拿不出像样的宝物。
　　正想的头痛，隐约听到竹林声响。
　　江浅吟机敏起来，循声追去，三两步跃于屋顶之上，伺机窥探。
　　只见一青衣男子正灵光剑闪，剑法之繁看得江浅吟乱花了眼。
　　然后一女子急步走来，格剑挡在男子胸前，逼停了他的动作，剑划过竹叶，如惊雷刺耳，惊得江浅吟一哆嗦，双瞳倏地放大，差点从屋顶跌下。
　　这俩人真是闲情逸致大，晚上在这里比试剑术。
　　很快眼前女子败下阵来，懊恼转身离去。
　　离别之际，嘴上还在抱怨着什么，相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青衣男子依然没有要离去的动作。恍惚间，透过幽幽夜色江浅吟看到了那人的眼睛，炙热得让人心怵，只是一瞬她便做贼心虚躲开了。
　　他发现她了吗？
　　随之，男子的视线也转移了方向。
　　只见又一男子悠悠到来，端来了一碗汤药放置门口。
　　青衣男子停在院中，睥睨着刚到不久的男子，“听闻江姑娘已痊愈，那我们也算完成托付，碧落阁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这里不养闲人。”
　　江浅吟一愣，未料他们争执的对象竟然是自己。听这语气，他是在赶她走？
　　夜色过浓，她看不清说话人的样子，只是话语咄咄逼人，让她这个当事人听了不免几分尴尬。
　　对于碧落阁这样的江湖帮派来说，一直广纳豪杰，而她资质平平确实毫无用处，不怪别人嫌弃。
　　“放心，我会自己离开的！”，说罢从屋顶一跃而下。
　　眼前两人停了动作，缓缓看着她。男子侧身，眉宇依然一片平和，听江浅吟叙说感谢之辞时，脸上也毫无波澜。
　　“你放心，我不会继续叨扰下去了，还要谢谢这段时间碧落阁的关照。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救我，但有恩必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有朝一日若是我能帮得上忙，定……不遗余力。”
　　男子静静注视着她，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江姑娘大可放心，碧落阁不做赔钱买卖，你的恩已经有人替你报过了。”
　　江浅吟听的一头雾水，旁边那男子悠悠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去苍穹殿之前明公子托人给碧落阁送了一万两黄金。”
　　“我师兄？”
　　听他一说，江浅吟疑虑已消大半，所以一万两黄金算是报酬了？她匪夷地望着男子，心想怪不得自己能白吃白喝这么多天，差点自信的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呢。
　　“要是我没猜错，你就是苏阁主？”听旁边男子跟这人说话的语气，江浅吟得出这个结论也不难。

　　“正是在下，”苏木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明公子继任楼主之初，明萱便没了踪迹，江明两家恩怨江湖早有传闻，明公子也是顾及此事才让碧落阁出手相助，他害怕江姑娘会有危险，虽然我们早有准备，却未料到江夫人她……”
　　眼前女子眼里淡然无光，心中满是疮痍，但还是在假装坚强。苏木知道，她又想起明瑶当日惨死的场景了。
　　伫立一侧的楚钧枫见二人沉默，忍不住上前反驳：“你就别说这些让江姑娘伤心的话了，她大伤未愈，当务之急应该保重身体。”
　　他特意留意了一下苏木，谁知那人铁青着脸，无半丝悔改之意。
　　江浅吟听得慌了神，哽咽道：“听说我母亲的后事是阁主一手操办的，只是这么久了，我还没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作为女儿，实属不孝。阁主能否告知浅吟，我母亲她被葬在哪了？”
　　苏木眼底有了波澜，他望着忧忡忡的女子，没来由心底泛疼。
　　“清落谷。”
　　江浅吟点了点头转身，整个人失魂落魄像个行尸走肉，苏木望着远去背影怔怔发呆，神情惆怅，不知在想什么。
　　楚钧枫满是不解，立马责问道：“为何不告诉江姑娘实情？明明当初是你非要把人留在这里的，现在你又要赶人家走？好人，坏人都让你做了，你到底是要唱哪一出？”
　　苏木敛下眸光，喃喃自语，“我若是当初不留她，你觉得凭她的脾气会相安无事到今天吗？一心杀戮会害了她。”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赶人走？”
　　“但为人女，弑母之仇不共戴天，这笔帐是时间抹不掉的。至少凭她现在的功力远不及明萱，你认为到那时她会如何？”
　　会如何？自然是走投无路再次向碧落阁求救！谁人不知，碧落阁作为天下第一诡阁做的是交换的买卖，只要筹码高，没有苏木做不到的。
　　想必江浅吟也知道这点，想彻底打败明萱，自是精进武艺，而这天底下最绝的剑法便藏在这碧落阁，而他想得到的便是江浅吟的佩剑孤鸿。
　　他想让江浅吟自己想明白，报仇不是逞一时之快，而是要藏起锋芒，偷偷磨最快最好的刀。
　　其实这一切，何尝不是他的局。

　　自从十年前阁主夫人被天玑宫杀害，苏木便变得跟人疏离许多。他日日夜夜勤奋练剑学艺，口口声声说是给娘亲报仇，谁都明白他的不易。如今江湖不太平，天玑宫又关押了老阁主，苏木甚是悲愤。但他的苦水从未向旁人吐露，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样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