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苏昭雪

2、前因（2）

　　神历帝恒七千年，魔族使者奉女君之命前来求和，递来千年休战契约书，承诺将神魔交界处盛产稀世灵石的兖州城送给神族。

　　兖州城，是上古遗迹，混沌之神身陨时，曾有一息降落此地，造就一处仙境。灵力充沛，药草遍布，于神族修行大为有益。而魔族，天生浊气，对这处佳境不甚在意，却也不容神族占为己有。此番议和，肯将这等宝地赠与神族，不得不说，魔族女君的诚意之深。

　　帝座长殷坐在大殿之上，看着台下远道而来的使臣，开口问道，“魔族女君作出如此大的让步，本座甚是感动，但不知使者前来，有何所求？”

　　使者拱手上前，说，“不瞒帝座，女君是为三殿下求一门亲事。”

　　此话一说，殿内众仙家纷纷侧头低语，猜测是哪位仙子有此殊荣，缔结两族姻缘。

　　“哦，不知是哪位仙子入了小殿下的眼，说来听听，本座或许可以做主促成一桩美事。”

　　“回帝座，是泽渊神君的妹妹，琼雪仙子。”

　　话音刚落，就听殿内一阵倒抽气声，在座的神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讶异的盯着站着的使者，心道，女君还真是敢求，你也真是敢来。

　　尤其是新晋的小神官昔日修行之时就已听说过泽渊的光辉战绩，对他甚是崇拜，无奈飞升之后，泽渊神君近几百多年都不见客，也鲜少出来溜达，所以这些小神官们得了空闲就常聚在茶楼，找志趣相投的人聊一聊泽渊神君的当年。

　　此事大殿之上，自是想起了一桩事，于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这女君还真敢派人来求娶琼雪仙子。谁不知道，在这上清界，咱们泽渊神君有多疼爱这个妹妹]

　　[对呀，听说，几千年前，东海龙族白茶公主到上清界来寻泽渊神君时，被未见过面的琼雪仙子不小心打碎了精心带来的糕点。白茶公主一气之下抬手打了琼雪仙子。后来这事传到了泽渊神君那里，神君直接撂下将胜的棋局，起身腾云去了东海，与白茶公主退了婚。]

　　[当时白茶公主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跪在地上认错，求神君收回退婚的决定，可神君根本就不予理会，甩袖走了。]

　　[这算什么，白茶公主后来悄悄去求琼雪仙子帮忙，泽渊神君冷着一张脸将人打出了临清殿，关上了殿门]

　　“咳咳。”长殷帝座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大殿之内顿时一片肃静。

　　长殷对着使臣说，“这件事，本座需要问问泽渊神君，使者稍等片刻。”说罢抬手指了站在一侧的炎烈神君，顺带递上一块玉佩，说，“把这个给泽渊，务必将他带来。”

　　此言一出，大家更是愣住了。整个上清界谁人不知，这两位神君向来不对付。炎烈神君脾气暴躁，尚武好斗，最不服的就是泽渊神君，见了面不出口讥讽几句，那就是拔刀相向啊。

　　但如今泽渊神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遇着了炎烈神君，就只有被单方面殴打的份啊，这帝座是如何想的哪。

　　一众仙官们揣着疑惑将目光投向了炎烈神君，然后不经意间快速瞥过主座。

　　炎烈神君愣怔了一下，才抱拳上前一步，接过玉佩抬脚就走，眼尖的分明瞧见了炎烈神君眼尾眉梢都挂着一丝浓浓的笑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白一玄两道身影才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泽渊神君踏进殿门的时候，墨发披散着，微微有些凌乱，发梢上沾着几片细竹叶，白色胜雪的衣衫上染着些许尘土，脸上隐忍着怒意，眸子里写满了不悦。

　　再看炎烈神君，脚下生风，步履沉稳有力，嘴角咧着，笑得露出两排牙齿，拱手向着帝座行礼，中气十足的道，“帝座，我把人带来了。”

　　众仙者心下一颤，纷纷替泽渊神君捏了把汗。

　　泽渊神君低头垂眸，理了下袖摆，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清冷的神态，他淡淡的瞥了一眼来自魔族的使者，向着高座上的帝座虚手一礼，平淡地道，“帝座叫我来，所为何事？”

　　长殷帝座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欲言又止间，把问题抛给离他最近的玄鸣真人，说，“玄鸣，你讲与泽渊听听。”

　　可怜胡子一大把，眼神不好的玄鸣真人苦着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对着一个方向慢吞吞的道，“泽渊神君，魔族女君派使者前来向琼雪仙子求亲。”

　　底下的众仙者一个个的绷紧了脸，没有一个敢出声提醒玄鸣真人看错了方向，泽渊神君不在那儿。

　　“我知道了。”泽渊淡淡的点头，声音清冽，却足以让殿内的人听到。

　　“……”

　　“……”

　　“……”

　　本来低头躲避他目光的众仙者闻言，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他，一个个都仿佛被雷劈了，不敢相信泽渊神君就这么妥协了。

　　“那，神君的意思是同意这门亲事了？”魔族使者激动得上前一步，满脸笑意的问。

　　泽渊神君淡淡的看着凑上来的使者，眼眸冰冷，只看的魔族使者小腿肚子打颤，才脱口问，“本君何时答应了？”

　　“……”魔族使者心中泪水长流，想着，您若是不答应，就直说吗？怎得欺负我一个传话的。

　　长殷帝座尴尬的笑了笑，说，“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使者一路辛苦，就先暂住两日，本座再与众仙臣商量商量。”
　　见有台阶可下，魔族使者急忙叩谢圣恩，然后跟在领路的侍卫后面，逃也似地出了正殿。

　　“帝座，臣还有事在身，也先回了。”泽渊神君淡淡一礼，然后就撩袍转身走了。

　　“泽……”帝座看着利索走掉的人，不由长叹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摆手让众仙臣退下。

　　当日泽渊回去后，就坐在临清殿的书阁内沉思，昔日旁人尊他，给他几分薄面，全是因为神族内忧外患，他一介战神，可摄心怀不轨之族，平六界不平之事，如今金丹损毁，他身无半分法力，又不善与大大小小的仙者打好关系，反倒得罪了不少人。

　　此次和亲的事，帝座怕是推脱不掉，若是避开，就只有将琼雪送走。他思索完，就展墨铺纸，拿起笔迅速写了一封信。

　　不料笔墨刚落，就见一粉衣仙子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盘糕点，一壶茶水，看到他时，笑若春风拂面，道，“哥，你怎么不用晚膳。”

　　“小雪。”在外素以清冷高傲的泽渊神君，此时见了自家妹妹，茶色的眸子倒染上了几分暖意。

　　“哥，我有事找你。”琼雪将端来的茶点放到书桌上，对着他道。

　　“何事”他一边将写好的信折叠好放进信封，封存好，一边温和地问。

　　“魔族使者前来求亲的事，我觉得……”

　　“此事我已有安排。”泽渊皱眉打断她。

　　“哥，你知道的……”琼雪走近几步，看着他的眸里满是担忧。

　　“知道什么？”泽渊低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薄唇翕动，眼中盛着化不开的寒冰。

　　“哥，你能护住我三千年，难不成还能护我千万年吗？”琼雪看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不说话，只好上前拉住他衣袖，平心静气地说，“如今不一样了，总有一天上清界会容不下我们的，到时候帝座……”

　　“小雪，长殷他不会的。”泽渊突然转身看着女子认真的道。
　　琼雪看着自家哥哥的神情，张了张嘴，还是把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调转了话头，“纵使帝座不会，可还有其他人哪。”

　　“我知道。”泽渊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放缓了语气说，“小雪，我有一封信，想让你今夜动身，赶去清虚境交给白慕隐。”

　　“清虚境？”琼雪接过那封的严密的信，迟疑地问。

　　泽渊点头，看着摇曳的烛火，道，“这封信让他看了，你再回来。”

　　“可是，哥，清虚离上清界那么远，而且我才赴芙蓉宴回来没多久，想多陪陪你。”

　　“我没事，送信要紧。”泽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我……”琼雪面露难色，捏着手中的信眸光闪烁不定，沉默片刻，抬头看着泽渊，问，“哥，你不会只是想寻个由头把我支出去吧？”

　　他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低头对上琼雪怀疑的目光，轻叹一声，说，“小雪，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我最信任的人。这封信是真的很重要，所以哥哥才拜托你今夜亲自跑一趟。”

　　“真的”

　　“真的。”他点头，语气笃定。

　　“那…既然如此，我就替哥哥走一趟。只是……”琼雪将桌上的糕点端起递给他，说，“只是我不在的这几天，哥要保证按时吃饭，少量饮酒。”
　　“嗯，我答应你。”泽渊将她颊边碎发拨至耳后，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琼雪虚影一晃，出了书房。

　　本来想着，从上清界到清虚境路途遥远，琼雪一时半会回不来，魔族使者急于复命，这门婚事就作罢，可谁料，三日之后，长殷设宴为魔族使者送别，他推脱不掉只好前去露了个脸，哪承想被轮番多敬了几杯，喝的迷迷糊糊，都不知道是如何回的临清殿。

　　再醒来，就身在此处了，还莫名其妙的穿了一身红。

　　想到这里，他眼神又是一暗。

　　紧接着砰的一声，面前的铜镜碎裂成无数片，哗啦啦的掉了一地，殷红的血啪嗒啪嗒的滴落在散落地上的碎片上。

　　随后，宫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