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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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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未见,杨谦还记得当日给自己取字的孟婆婆。
“婆婆?是您啊,快进屋坐。”
“不了,老婆子就是路过,看看你。”
孟清摆了摆手,拒绝了。
“惭愧,有终未能记得婆婆大名,还望婆婆告知。”
杨谦一拱手,问道。
“老婆子年纪大了,只记得自己姓孟,记不得名字了,你喊我孟婆婆便是。”
“好。”
杨谦还是从屋里端来一杯水,奉上:“您喝水。”
“你娘似乎还看不开。”
孟清抿了一口,道。
“她当了一辈子逸国人,对这片土地有感情,我不能强求她看开。”
“你呢?你为何肯这么轻易降了敌国?”
“于我而言,只要天下百姓各得其所便好。”
杨谦微微笑道。
“你父亲死在战场上,你不恨吗?”
“他有他的信仰,死在战场对他来说,是他渴求的荣誉。”
“他拼尽生命保家卫国,守护你们,你却拱手而降,不怕他在九泉之下寒心吗?”
杨谦接不上来了,他低垂着眼眸,嘴角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婆婆一时嘴快,你莫见怪。”
孟清并不是跑来质问他,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看他会有何见解。
“不会,杨谦自知理亏,无怪世人唾骂。”
杨谦抬起头,眼神清明:“即使再来一次,杨谦亦会做出同样选择。”
“谦儿!你快过来!我给你说个大事!”
巷子口,杨连小跑着过来。
靖州陷落那日,他与父亲早早地降了,他自己为人处世颇为活络,一来二去也在城防卫所混了个一官半职,是以日子过得不错。
唯独可惜的是,他爹前几年发了场高烧,下半身瘫了,整日躺在床上让他伺候。
“连兄请讲。”
杨谦转过身,不紧不慢道。
“你猜下个月谁要经过这里?”
“谁?”
“国主!”
“国主要来?”
杨谦有些讶异。
“我听王哥说的,他说灵州到手之后,国师夜观天象,请国主到灵州城祈福,鼓舞士气,安定民心。一个月之后,国主就要经过靖州城了!”
杨连兴奋地说道。
“祈福?祈福怎么会去灵州?是灵州城吗?还是其他城?”
杨谦闻言,甚是奇怪。
每一州有一座州城,州城之外另有数十座城池。
据他所知,蘭芷国都远在西陆,到灵州走直线也要途径五州,如此大费周章,于理不合。
“上边人怎么想的咱们怎么知道,到时候人来了好生办事,万一入了国主的眼,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杨连嘻嘻哈哈道。
“杨连?回来了还不给我滚进来?”
对门杨连家传来了杨老爹中气十足的声音,说实话,单听声音谁也听不出这是个久病在床的瘫子。
“哎哟祖宗我来了,您尽管吩咐哎。”
杨连告了辞,忙不迭跑进屋里,只听他刚进去,叮铃哐啷一通响,他求饶的声音就冒了出来:
“别啊这盆我刚给买的,整五十文呢您可别砸坏了。”
“嘿哟您就别糟蹋东西了,直接上手扇我两巴掌得嘞。”
“解气没?没解气儿子给您换一边,您瞅着点别打到骨头上伤了您的手哎。”
“谁贱骨头,那不是怕您把身子给气坏了么,得得得我走我走,您老歇着,就在门口,有事喊我。”
然后顶着满脸青肿出来了。
“我给杨叔说说吧,每天这样,打出事怎么办?”
杨谦进屋给他拿了药,轻手轻脚给他抹上。
“嘶,这么些年我早习惯了,你别看他打得凶,手底下有轻重的,他啊,就是自己个下不了地,心里不痛快,我再不让他出出气,他非得寻死不可,嘶你轻点轻点。”
涂完药,杨连从袖子里掏了面镜子出来照了照。
“还成,哥这张脸没破相,下午有事没,跟哥哥喝两杯去?”
“不了,我娘还不肯吃饭。”
想到这里,杨谦幽幽叹了口气。
“要我说,你就编个幌子,说你这是假意投敌,等混到高位,再……唔!”
话还没说话,杨连的嘴就让杨谦捂住了。
“连兄,这种话万不可乱讲,隔墙有耳。”
说完两人注意到在一边看了半天白戏的孟清,面露尴尬。
“咳,婆婆,我刚不是说您……”
杨谦很没底气地说道。
“无妨,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杨谦再三解释了一番,孟清也表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这才离去。
回到灵州孟婆祠,孟清挥袖在石像后摆下蒲团,坐下思考。
蘭芷国和逸国敬的都是女娲圣人,蘭芷国师鼓动国王千里迢迢跑到灵州,总不会是朝拜女娲娘娘。
何况蘭芷国都的女娲庙举世称名,乃是当今世上最宏大的女娲庙了,犯不着跑到灵州来。
并非他自作多情,要说别的地方没有,仅此一家,能让蘭芷国王亲自过来的,就这么一间孟婆祠了。
孟清轻笑一声,他本无意追究,查清对方身份也是只求自保,奈何对方一直不依不饶,三番五次试图算计他。
这人这般心急,该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自己再不配合一下,也说不过去。
只不过,还需要更多线索才是。
思至此处,孟清起身,叩了叩拐杖,飞身上了太阴星。
广寒宫内,百花仙子深深地后悔,自己出门为什么没有卜上一卦。
早知会被孟婆和月老联手堵在这宫里,她就是死也不会踏出百花宫一步的。
“孟婆大人,您就别为难小仙了,小仙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您了,这事啊,月老大人比小仙清楚多了。”
百花仙子抱着玉兔,一步步匆忙后退,苦着脸说道。
“月老就在这里,他知不知道你看不出来吗?”
孟清斜着眼看了看不显山不露水的应琢。
三界中除了你还有谁能看出月老心里想什么!
百花仙子心想,面上却是一副眼泪都快急出来了的样子。
“孟婆大人,有话好好说,我相信,花怡定会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您的。”
广寒仙子在边上打圆场。
“不说?”
孟清转了转眼珠,心生一计,从应琢头上扯下一根发丝。
发丝离首,眨眼间化作一根红线。
装作没看见应琢幽幽的眼神,孟清威胁道:
“早就听闻百花仙子孤身一人,如此佳人,怎可没有如意郎君相伴?平白惹人心疼。”
“……”
百花仙子听他开了个头,心里开始不住地发慌。
“正巧弼马温前些日子来求月老替他张罗张罗,依我看,你二人站在一起,不失为一对良配。”
孟清在百花仙子惊恐的眼神里,慢慢地甩着手里的红线。
“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百花仙子若不反对,我便替弼马温做主,许了这门婚事。”
孟清说着说着,就要把红线往百花仙子手上套。
“且慢!且慢!”
百花仙子抱着玉兔,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眼神坚毅:“我说!”
“早这样多好,还害得月老掉了根头发。”
孟清把红线系到应琢手腕上,在椅子上坐下。
说得好像是她去拔的一样,百花仙子腹诽道。
她坐到孟清对面,看了看广寒仙子。
“我倒是想回避,你看我去哪方便些。”
以为对方是嫌她偷听,广寒仙子哀怨地看着她。
“不是不是,我意思是,你到我边上来,我心里踏实点。”
待广寒仙子坐定,百花仙子缓缓开了口。
多年前,百花仙子应邀前往西王母处打麻将,有青丘狐后虞卿和太华仙子作陪。
彼时紫微帝君差人来报,西王母正在兴头上便未让她俩回避。
使者当日曾言,下界雪狐白钰妄图偷窃仙丹,王母大发雷霆,帝君出面说情,现已放归凡间。
西王母摆摆手表示她已知悉,使者回去复命后,虞卿问西王母该当如何。只听西王母一句“斩草须除根”,虞卿点头,召来小狐耳语一番,遣了小狐下界传话。
“……后来,太华仙子说下界有雪狐飞升,划归到了紫微帝君座下,我还道稀奇,谁知竟是她。再后来,听闻月老大人去了紫微帝君府上,将……将帝君打成了重伤。”
百花仙子在两位大人的审视下,缩了缩身子:“小仙愚笨,只记得这些了。”
“你打了紫微帝君?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孟婆有些惊讶地看向应琢,依着这位的性子,可不像干得出这种事。
“陛下曾下令,不允许天界讨论此事,您久居地府,故而不知。”
百花仙子畏畏缩缩说道。
既然应琢老早就去过紫微帝君那,该是知晓内情,为何不跟他直说。
“你知道多少?”
孟清转向应琢,后者闻言,静静地看着百花仙子。
“小仙忽然想起早晨酿了花蜜,是该回去瞧瞧,二位大人见谅,小仙告退,告退。”
百花仙子在天庭混了这么些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明摆着不想让她听,她没必要留下来找死。
广寒仙子抱起玉兔,无处可去,想着回房表个态也好,正待动身,应琢开口道:
“无妨。”
既是如此,她便留下了。
“薛昭与张云容确为天定情缘。”
应琢说道。
这一点,孟清也很确定。他的推算虽比不得太清圣人,但涉及到因果的情况下,他自信不会出错。
紫微帝君,西王母。
孟清自忖从未得罪过这两位。
紫微帝君尚且不提,西王母那边,每年寿宴他都送上了贺礼,给足了面子,总不能还是为了当年广寒仙子的事情记恨他吧。
要说西王母派白钰与薛昭相好,为的只是拆散这对命定之人,除非薛昭是帝君和西王母的私生子,否则没有理由让人信服。
“白钰与薛昭另有姻缘线。”
应琢耐心等着孟清思考完,在对方“你接着说”的眼色下开了口。
不可能。
天定,意味着二人出生起便有红线相连,此生此世白首偕老,怎么会有两根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