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绣球》穆宇飞

17、第 17 章

　　从最后一道符篆击打在那一处草丛起，山体开始剧烈地抖动，树叶纷纷扬扬落下，无数树木被连根拔起，山间鸟兽疯狂逃窜。

　　将士们站不稳摔倒在地，辛苦缔结的阵法由此散去。
　　几个道士眼中疑云遍布，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白萧云拿出了一枚令牌，随时准备求援。

　　三只妖怪足踏虚空，冷眼瞧着这群凡人，仿若看着一堆尸体。

　　尽管没有任何非同寻常的声音，但萧萧落下的泥土和高高拱起的山头，无不在预示着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师兄，怎么办？”
　　白面道士秉着拂尘问道。

　　“再看看，不要轻易动手。”
　　白萧云握紧了令牌，抬头看向半空中的三只妖怪，想不到这些畜生也有这等心智了。

　　让将军带着军士火速下了山，白萧云掌中现出一叶小舟，此舟见风而长，不多时便从掌心大小变成了三层楼高。
　　道士们借着法器之力，悬在空中，个个眼神戒备地盯着鬼峭山，不敢妄动。

　　孟清认出了这艘船的来路，嗤笑道：“广成子的手艺越发地差了。”

　　应琢抬眼瞧了瞧，低头继续看着姻缘金谱，算是默认。

　　王八冒头了。

　　这只大王八当年曾在东海龙宫三太子帐下做事，颇得器重，后因三坛海会大神哪吒大闹东海，坏了三太子根基，使得三太子的势力被其他太子瓦解侵吞。

　　它心念旧主，不肯归顺，仗着一身硬壳从东海跑了出来，寻了个大湖安家，还顺手收了湖边的虎豹猴三只精怪做仆从，帮着打理打理周遭环境。

　　之后，玄奘西行，它为避其锋芒，以免被天庭或是佛国收编，主动沉入湖底，长眠不醒。
　　如今醒来，显然对这些道士有所不满。

　　不过，它本能地抬起头扫了一眼那几个牛鼻子道士，在脑子里翻来捡去半天，确定对方不是什么有头有脸人物的门徒，便打算拿这几个人打打牙祭。

　　一个水泡吐出，轻飘飘地朝着道士们所在飞了过去，明明看着晃晃悠悠，飞得很慢，呼吸之间已到了道士们面前。

　　“跑！”
　　白萧云当机立断，驾驭着飞舟往后退去。

　　水泡不依不饶，紧追着不放，没两下就将几个道士连舟带人困了进去。

　　“师兄！快求援啊！”
　　一个方脸道士急急喊道。

　　他看到这身形如山的大王八忍不住发慌，黝黑的外壳一看就坚不可摧，头上青白相间的纹路怎么看都是得道多年，单凭他们几个人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莫吵！”
　　白萧云捏碎了令牌，一道灵光破空而去，瞬息消失在天边。

　　道士们见状，定了定心，接下来只需要坚持住就可以了。

　　白面道士冲着下头的将军喊道：“将军，结五仙铸鼎阵！”

　　将军本来还在想，王八又瞧不上他们这群凡人，没必要结阵，直到他后知后觉发现，虎豹猴三只妖怪在后头悄无声息地杀人取食，赶忙下了令，依言结下五仙铸鼎阵。

　　此阵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首创，没有任何攻击或是反击效果，但防御能力一流，且布阵条件简易，唯一的缺点就是一旦结阵便不能移动，只能站着挨打。

　　“太乙这家伙，脑子一点长进没有。”
　　再硬的盾也会有耗损过后被破的时候，届时还不是任人宰割。

　　孟清撇了撇嘴，目光穿破虚空，锁定在从地仙界崆峒山匆匆赶来的广成子身上。

　　底下的阵法最多维持一刻钟，以广成子的速度，御剑也要一炷香的功夫。

　　道士们被困在水泡里，借着飞舟的防御阵法拖得片刻，无数法印符篆不要灵力似的往王八身上砸去。

　　然而，老王八别的不敢吹嘘，防御力是一顶一的强，那些个火攻、雷法，落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只不过，它也不想拖延太久，它已经看见小道士们发了求救信号，等老的来了万一打不过可不行。

　　地面震动，无数水柱自地下喷涌而出，化作一条条锁链，缠绕在水泡之上，逐渐收紧。
　　飞舟自带的防御阵法已经岌岌可危，乃至于离得近的道士能听见其不堪重负的声音。

　　“师兄，我们不如去跟他拼了！”
　　“是啊，这样等着迟早也是死，搏一搏兴许还有机会。”

　　道士们着急了。

　　白萧云一摆手，止住了他们的话头，从怀中掏出三张雷符，咬破手指，滴血其上，念道：
　　“雷行天下，震来虩虩！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三张雷符眨眼间化作飞灰，天空中猛然砸下三道雷光，瞬息之间劈在了王八身上。

　　饶是王八防御惊人，在这三道雷符下，后壳上也被击出了三个孔洞，冒起了青烟。
　　道士们一看有戏，眼中泛起希望，一起盯着白萧云。

　　“看什么看！就三张！”

　　白萧云没好气道，心里渐渐没了底。

　　这三张雷符是下山时，师父交予他保底之用，坦言如今的妖魔，挨上一下便会灰飞烟灭。
　　保命的手段，三张一起用，打在这王八身上连让它重伤都做不到，可见其修为精厚。

　　老王八聪明，轻易看穿了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也不打算留手了，口中一道绿光激射而出，直接击穿了飞舟防护，将其打落下来。

　　“分开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白萧云一边尽力丢些攻击，一边喊道。

　　逃命的事，哪还用他来说，早在飞舟落地的一瞬间，他们便四散而去，方脸道士还往自己腿上贴了四张神行符，其他师兄弟有样学样，跑得飞快。

　　“惧留孙的神行符改良得好啊，身轻如燕，再快些都能赶上缩地成寸了。”
　　孟清磕着瓜子，点评道。

　　应琢合上话本的同时，将他留下的瓜子壳一应拢进了袖中，打算带回天界处置。

　　“何必？”
　　孟清嫌他多此一举。

　　“天界之物，不可留于凡世。”
　　应琢说得煞有其事。

　　罢了，孟清不想跟他辩驳，往下看去。

　　道士们落荒而逃，害惨了山下的结阵的将士。

　　三只大妖围着阵法不时攻击消耗，将士们结阵没法反击也没法逃跑，硬生生自己困住了自己，被动挨打。
　　霍景自觉不妙，却也无计可施，唯有专心些，希望能支撑久一点。

　　然事与愿违，三只大妖每回攻击的地方都在阵法的薄弱之处，每次都会让整个阵法动荡一番。
　　且他们深谙兵法之道，不仅挑着位置攻击，还会选择那些心智不够坚定脸上藏不住恐惧的人所在之处下手。

　　虽然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至少吓到了对方，使得阵法越发不稳定。

　　“大家闭上眼睛，齐心协力！”
　　霍景喊道。

　　小队二十四人都服从命令，闭上眼睛，一心维持阵法。

　　“任尔诡计多端，我自岿然不动！”
　　霍景扬声道。

　　起初只是二十四个人应声，跟着他喊，其他小队被这股氛围带动，有样学样，也跟着一起闭上眼睛。

　　最终变成了上万人的齐声高呼，口号震天响，本来摇摇欲坠的阵法竟然稳固了下来。

　　三只大妖围着阵法转了半天，愣是没找着合适的突破口。

　　猴子抓耳挠腮，回到树上，抓了个果子啃了起来，竟是放弃了攻击。

　　孟清眼中复杂意味一闪而过，心道霍景不愧为伏羲转世，这股人皇气场，感染力极强，一呼百应。
　　只可惜没有皇帝气运，这一世应当做不成人皇。

　　另一边，王八站在原地动都没动过，几条水链飞出，轻而易举将落后的三个道士抓了回来，往口中一扔。

　　三声惨叫，听得白萧云心惊胆战，又悲又怒，只恨自己道行太低，没法将这头老鳖斩于剑下。

　　广成子终于赶到了。

　　他一袭玄色道袍，广袖流云，仙风道骨。

　　胸前印着黑白双鱼太极图，足踏七星破法剑，背上一柄白玉拂尘，眉宇间丰神俊朗，眼中精芒四溢，端的是气度不凡。

　　他到场后，似有所觉，抬头面向孟清所在的云朵，拱手作揖，行晚辈礼。

　　按辈分，孟清称他师父元始天尊为师兄，广成子该喊他一声师叔。

　　孟清并未隐藏自己，是以广成子能觉察到他的存在，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广成子孤身立于王八身前，如惊涛巨浪前的一株翠竹，傲立山石间，风骨奇伟，不惧灾厄。

　　王八可没想那么多，它认出广成子了。
　　圣人门徒，十二金仙之首，惹不起。

　　还未开打就已经心生退意，它唤出一大片水雾，蒙了众人的眼睛，四肢带头缩进壳中，连滚带爬往东海逃去。

　　广成子甩了甩拂尘，一道灵符击出，拦住了王八的去路。

　　灵符落地，霍然炸开，灵光迸裂，结成囚笼将王八困在其中。

　　“师父，五师弟、小六小七，都死在了它口中。”
　　白萧云咬着牙诉道。

　　“孽障。”
　　广成子悬七星破法剑于身前，随手一挥，淡淡说道。

　　剑身灵光冒起，剑气浩荡环绕周身，无数大大小小的剑气自剑身突出，在王八壳外上下翻飞。

　　剑气纵横之间，王八外壳上留下了大大小小许多印记，很快出现了裂痕，白萧云仿佛听到了老王八的痛呼之声。

　　只见王八外壳上绿光闪烁，颤颤巍巍撑起一道护体灵光，堪堪将剑气阻挡在外。

　　孟清点了点头，广成子还是如从前般有分寸，只图性命不害它神魂，给了它轮回转世的机会，因果界限拿捏得极好。

　　想来刚才那三张雷符也是刻意控制了威力，留了一线生机。

　　否则，就这么一只王八，真要动真格的，不论番天印、雌雄剑、落魂钟，哪个出来它都挨不住一下，片刻便会神魂俱灭。

　　老王八求生欲望很强，拼尽全力苦苦支撑下，还打出了一颗碧玉真珠，往东海而去。

　　孟清哑然，老王八也叫人。

　　然而，即便是四海龙王联手，也只能在不用法宝的广成子手下撑上半日。

　　大罗金仙与金仙之间的鸿沟，并非数量可以轻易跨越。

　　天仙到玄仙，玄仙到金仙，再到大罗金仙、准圣，每一层进益，都需要多年苦修的积累，以及千载难逢的机缘。
　　何况圣人门徒，阔气得很，随便流出几样宝贝都够这几条老龙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