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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钥匙 ...

  •   实验室里,婚礼的进行曲还播放着。

      凌晨,缪虹出去抽烟了,只有学生坐在屏幕前,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电子产品贵,实验室近期收入不高,只有这一台屏幕给人看,还不能换台。

      工作的空隙里,得着什么看点什么,学生也只是胡乱看看。

      这时,试验床上的试验品哑声开口:“你在看什么呢?”

      学生回过头,见蒋冰心躺在床上,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试验床上,少女曲线美好的身体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管子。

      明明美得像是童话里纯白无瑕的公主,却像个傀儡一样无力地躺着。她受困多年,也动弹不得,更看不到屏幕。

      她早就对休眠剂有了抵抗反应,因此即便是打了一针药,也睡不太久。

      学生放下手里正吃的东西,回答道:“看裙子。”

      蒋冰心连抬动头颅的力量都没有,只是无力的闭着眼睛,声音沙哑地轻声问道:“裙子有什么好看的?”

      学生吃着橘子,一边看着婚礼现场,一边随口说道:“鹤见归一连请了整片大陆最出名的十位设计师来设计今夜的婚纱,她让新娘自己选裙子。新娘选到哪个裙子,哪位设计师就能拔得头筹。设计师身后的服装公司都在明争暗斗,所以大家都在背地里押注,押新娘会选哪一条裙子。”

      蒋冰心干裂的唇,泛起一个僵硬的苦笑。

      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心中却幻想着那婚礼的场景,幻想着外面那个自由的世界。

      一条裙子会惊动整片大陆,全世界都上赶着要讨她的欢心。

      多么遥不可及的梦境啊……

      三十年了,她已经快要忘记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了。

      蒋冰心哑声问道:“那她选了哪一条?”

      学生剥桔子的动作一顿。

      她回头看了一眼蒋冰心,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位精致美丽的新娘,良久,才说道:“选了黑天鹅那件。”

      白发少女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喜乐忧愁。

      只是那长长的、全然褪色成纯白的睫毛,在实验室昏暗的灯光下,微微颤动。

      黑天鹅。

      这时何等嘲讽的故事。

      微弱的呼吸声,在婚礼乐曲的进行曲中起伏,终于淹没不闻。

      ——————————

      婚礼的后台,设计师带着几个助理围在阙婵的身边,为她小心翼翼地打理着裙子。

      鹤见归站在不远处,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用颇为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这几个靠近她新娘的人。

      她抱着肩膀,斜斜倚在墙上,带着十足的戒备。

      在解开裙子的时候,一位助理的手指触碰到了胸口,助理连忙缩回手,为新娘整理着肩膀的飘带。

      鹤见归阴沉沉盯着那个助理的手看,打量着她的手到底老不老实。

      注意到她的目光,设计黑天鹅裙子的设计师给自己的助理使了眼色,说道:“你去处理首饰吧。”

      助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老师的神色奇怪,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连忙加快速度处理首饰。

      所有人都在忙活新娘,鹤见归显得无聊,在自己的婚礼上倒像是个多余的人。

      这时,负责首饰的助理又抬手伸向新娘的项链,准备为她解下黑天鹅那条纯黑色的咒语项链。

      那条项链上,用古老的文字写着爱情的诅咒。

      【你所爱的一切,都是给我的献祭。】

      助理的手指还没碰到黑色的项链条,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神色阴郁的鹤见归就站在她身边,军人力度的手像是帖钳一样扼住她的手腕。

      助理被抓着手,吃痛也不敢叫,只能无助地看向设计师求助。

      鹤见归说道:“她的项链我来摘。”

      说完,松开了手。

      助理像是被烧红的铁烫了一下似的,连忙缩回了手,躲到了设计师身后,去忙活拖得很长的裙摆。

      阙婵抬眼看了一眼鹤见归,鹤见归却没有看她。

      她凑近了阙婵的颈部,开始研究起那条项链来。

      从未将首饰做礼物赠与他人,也从未给自己梳妆打扮。

      军中的生活一向简单,头一遭见了这种女孩子的东西,鹤见归倒有些陌生。

      很小很小的时候,见母亲戴过。

      妈妈身上的气息,配着那早已过了时的料子,在旧相片一样的记忆里一闪而过。

      如今看到妻子身上的项链,竟与年少时,莫名也有了些亲近感。

      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些精密的金属链条如何运作,因此凑得近了研究,对那小东西十分专注地看着。

      因鹤见归凑得近,她鼻尖的气息拂过阙婵的肩膀,阙婵笑着缩了一下,有点嫌弃地伸手推她道:“痒。”、

      少女白皙纤细的手,玩笑似的推进她的怀中,将她向后推了一下。

      鹤见归本看那项链研究得专注,没提防到她忽然推了自己一下,因而诧异地向后跌了一步。

      她这一跌出去,人群又围住了新娘,她就被挤出去了。

      鹤见归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自己心口被她推过的地方,又上步走上前来,挤开众人再度回来,皱眉说道:“我给你解。”

      阙婵听她这样说,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颇为固执的模样,笑她道:“你会解吗?”

      两个人一颦一笑,一来一往只一句话,那气场分外排外,一时间周围的几个助理都退开了。

      鹤见归也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坦然说道:“不会。”

      阙婵见她明明不会,倒是坦诚,也不再笑她,只对她招了招手,说道:“我教你。”

      阙婵伸出手来,向后环绕着自己的脖子,在项链的末端轻轻点了点那个小小的机关,说道:“把这个按开,项链就开了。”

      鹤见归凑得很近,很认真地研究着,仿佛那个小机关像是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似的。

      她心不在焉地伸手指了指,问道:“是这个?”

      手指指的是机关,目光却被柔白的脖颈吸引。

      被项链装饰着的优雅的脖子,像是天鹅的一样……

      白皙的身体被黑色的裙子笼罩,像是从湖中游出的黑天鹅,优雅美丽的身体,却带着神秘巫术的诅咒……

      鹤见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下意识触碰了一下阙婵的脖颈,阙婵见她又搞错了地方,没好气地伸手打了一下鹤见归的手,问道:“你到底会不会?”

      鹤见归这才收回目光,专注在项链的小机关上,磨磨唧唧给她解下了项链。

      舞会的乐声一直持续到天明。

      假面舞会喧闹着,人们跳着舞,在大厅里愉快地交谈。

      鹤见归很快就注意到,她那换下了礼服裙的新娘,第一支舞就跑得没影了。

      她被几个政客缠住,一直到舞会结束才有机会脱身。

      人群还没散去,舞会上的人们还在和婚礼的主人挥手告别,鹤见归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也不再招待任何人,转身就去寻找她那位失踪的新娘。

      婚礼上不和她跳舞,自己到底跑去干什么了?

      鹤见归一连找了几个房间都没找到她,有点愤愤地问山庄里的守卫道:“她干什么去了?”

      这边的守卫大多是她从队伍里带来的,还不像褚轩那般习惯当她是雇主,只习惯她是生杀予夺的司令,一个个都吓得不行。

      终于,有一个守卫说道:“夫人……夫人刚才去楼上书房了。她挺好奇的。”

      鹤见归立刻上楼。

      守卫们对视一眼。

      鹤见归此人,喜怒不形于色,所有情绪都在脚步声里。

      军靴配上金属假肢的声音格外喧嚣,怕是从一楼就能听到她震天响的脚步声。

      鹤见归推开了书房的门,劈头盖脸地没好气发怒道:“舞会上你干什么去了?”

      她发了脾气,却没看见阙婵的人,只听到书房里面传出带着笑意的声音:“你那么严肃干什么?”

      鹤见归寻声走去,只见阙婵坐在她的书桌上,正低头玩着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东西。

      然而,没来得及注意那个让她偷跑的物件,鹤见归的目光却被她吸引了。

      少女卸下了庄重的婚纱礼物,身上穿着一条白丝绸的睡裙,正光着脚坐在书桌上,一条腿在桌子边上漫不经心地摇晃。

      高跟鞋被她随便踢在地上,零落在一边。

      白色柔软的丝绸贴合着少女纤细的身体,裙子的肩带松松地掉了下来,挂在手臂上,显得随意又慵懒。

      丝绸的裙摆边上,是象牙一样光洁白皙的腿。

      黑色的长发松开了婚礼时新娘的发髻,就这么散在一边,披落在白皙光滑的肩膀上。

      在清晨的微光里,显得少了几分庄重,多了几分俏皮。

      她好像浑然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似的,只是低头玩着手里的小东西,专注地抚摸着,为它着迷。

      鹤见归不由得有点羡慕她手里的玩意了。

      然而她凝神一看,那东西不是别的,是她让人专门打造的小型手|枪,别看个头小,杀伤力可不小,走火了可以轰掉一个人的脑袋。

      这玩意被设计来危机当下只开一次,所以后坐力着实不小,危险性极高。

      鹤见归见她丝毫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有多危险,连忙说道:“你别乱动!”

      她以为阙婵一直是学校里的学生,没见过枪,这才浑然不知,一点也不害怕。

      阙婵可比她想象中要了解枪得多。

      就这种东西,口径小,体积小,只容纳一颗子弹,那说明只在命悬一线的时候用一次,杀伤力有多大,一想可知。

      阙婵手里握着那个小玩意,心想,这东西真漂亮啊。

      但凡她在街头流落的日子里能有这么一把枪,当时能少多少事呢?

      鹤见归看她不但不怕,玩得还挺高兴,立刻焦急地上前一步,说道:“你别乱动我的东西——”

      她刚上前一步,阙婵就手一转,用枪口对着她,笑嘻嘻地说道:“你可别过来。”

      头发披散的少女微微偏着头,用玩笑的神色看着她,手里拿着整个房间里最危险的东西。

      鹤见归被武器指着,登时身体僵硬了一下,怒道:“这东西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阙婵又做出那副纯良无辜的样子来骗人了。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做出一副无知又委屈的样子来,软声说道:“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心里清楚着呢。

      鹤见归见她这幅样子,心里也信了她的话,一时间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只好清了清嗓子,不再对她凶,只走过来,说道:“以后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她说着,将手枪从阙婵手中拿了过来,放回盒子里,说道:“你要是想玩这东西,以后我让人给你造一个适合你的。这个后坐力太大,你用不好容易骨折。”

      阙婵看着她收了枪,又重新放回之前的地方,似是也不打算换个地方藏,便问道:“你的小秘密被我发现了,你不自己藏好吗?”

      鹤见归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懂她在说什么。

      鹤见归将柜子关上,对阙婵说道:“以后记得,家里的所有桌子下面都藏着一把枪,如果遇到危急的时候,你来不及找我,可以拿出来用,知道吗?”

      阙婵倒是被她的坦诚惊到了。

      就这么信任她吗?

      难道鹤见归就没点防备心,想不到自己身后一切待她死后都是阙婵的,不担心阙婵杀了她夺她的遗产?

      这人戎马半生,怎么看起来不机灵的样子啊?

      那时的阙婵并不知道,早在她来之前,鹤见归已经下定决心去爱一个人。

      她不懂什么是爱,也不知道如何与人亲密相处,她唯一懂得的亲密就是信任。

      提心吊胆提防半生的人,就这么轻易地给了全部的信任。

      但是,那时的阙婵还不明白,这份信任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一心想搞清楚她的这位郎君到底有多少钱。

      阙婵看着她把桌子下的机关还原,又向她靠了靠,坐在她身边,试探性地问道:“我听他们说,咱们家很有钱?”

      鹤见归看她一眼,没注意到她的试探,只觉得她用“咱们”称呼彼此,有一种亲近之情。

      她点点头,说道:“有一些,但是也并不多。”

      她拥有更多的是资产,而现金很少被直接使用,是以她的储备其实不算多。

      阙婵听到这里,又很感兴趣地向她凑了凑,问道:“多有钱?”、

      鹤见归仔细想了想,账面上目前剩下的现金的话,真是不多。

      她很诚实的对自己的新婚妻子如实托出:“够再买一栋这样的房子。”

      阙婵心里有了个概念了。

      鹤见归,是个有两栋大房子的女人。

      厉害呀。

      以后她就是两栋房子的阔太太了?

      那时候的阙婵,对于鹤见归的富有程度,一无所知。

      阙婵又问道:“那你具体是做什么的?”

      鹤见归对自己妻子的好奇心,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反倒觉得她越凑越近,两个人愈发亲密起来。

      她坦诚说道:“什么都做一些。”

      日用的物资供应,电子网络,粮食,当然了,还有军火。

      主要是军火。

      阙婵对这些有的没的一点概念也没有。

      她用自己有限的知识想了想,觉得鹤见归应该就是一个四处打工,赚营生养家的女人。

      这么辛苦还这么铺张浪费?那怎么行?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生病,累的吧。

      要养家营生的心,登时从阙婵心中油然而生。

      她抓住鹤见归的手,郑重地说道:“没事,媳妇,以后咱们两个一起挣钱,我们会越来越有钱的。”

      鹤见归看着阙婵这幅郑重其事的样子,一时间没搞懂她为什么这么说。

      但是两个人一起共担风雨的感觉,给了她一种安全感,让她在这场婚礼草率的结尾里,能抓到一点点的安心。

      之前的提心吊胆,也就这么散去。

      就在这时,阙婵对她伸出了手,说道:“钥匙给我。”

      鹤见归茫然看着她:“什么钥匙?”

      阙婵对着她晃了晃摊开的手心,盯着她,对她使了个眼色:“家里小金库的钥匙。”

      鹤见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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