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夺》爱吃果子的狸

3、第三章 妖孽的力量

　　他的话音刚落，木音就被不知名的力量拉出了梦境。

　　她从梦中惊醒后，梦里的一切如同水墨画一样迅速晕染褪色，竟完全记不清楚具体梦到了什么，只对一双冰冷的湖绿色眼眸还留有印象。

　　周边人声鼎沸，原来是有人开始了才艺表演。许嫆与凌樰已从张老太爷那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还好木音这里格外僻静，位置较远，隔着帘子，一般没人往这边走。

　　张家将男女宾客分为两道，女眷这边用珠帘遮挡，中间修建高台，共同欣赏歌舞才艺，与宾同乐。

　　“原来你躲在这里，”宁缨从木音的身后碰她的肩，让人给她添了一个软垫，两人同坐一案，“男宾席那是你家的顾公子吧，相隔这么远还年年来看你，不少人都羡慕你的好姻缘呢！”

　　宁缨是县令之女，常来鱼府，木音和她不算亲密，但也是熟识。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顾家有意为顾公子纳一位平妻，与你一同进门，就是那位小姐，萧池池。她是平西王之女，两年前以侍奉祖母的名义来西蜀，据说昨年顾公子来时遇到街头突然发病的她，让身边的大夫救了她一命，后来，这平妻的消息就渐渐传出来了。”

　　见木音只是静静地用茶，宁缨气不大一处来，“刚才很多人看见了她与顾公子同行，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你父亲虽是知州，顾公子也对你用情颇深，但比起家室和其它，你可差了太多。”

　　木音见此抿唇，她年岁还小，生得却极为美丽，只是看起来还是比较稚嫩，她向宁缨安慰地笑笑，看起来又乖又软。

　　伸出纤细的手指沾了茶杯中的水在桌上书写:“别担心。”

　　她的指甲圆润，泛着嫩粉，修剪得干干净净，手却特别娇小，宁缨看了字毫不意外地被她的手吸引，默默将自个儿的手揣进了袖子。

　　“总之你还是注意一下吧，有空你向顾公子撒撒娇，最好只娶你一个进门。你看你又不会说话，那萧池池虽说看起来贤良淑德，谁知道背后要演什么聊斋，到时候你哭都没人能听见。”

　　在听到让她向顾玉斐撒娇这句话时，木音攥紧了衣袖，眼中却没有什么情绪，她看向了宁缨指向的萧池池所在之处，复又安静地吃东西。

　　萧池池是郡主，自然与宦官子女有一定的地位之别，她坐在靠中的位置，今日看得出来她精心装扮过自己，她在京都是名气不小的才女，行为举止与一般女子有十分的不同。

　　宁缨讨厌萧池池，因为自个儿曾因为不知她身份出言冒犯而被萧池池身边的老婆子当着她心仪之人面前大声训斥，她曾向木音吐露过这件事，这害得她没能与那人说定亲事。

　　可她只是小小县令之女，能做的也只是在口头上报复回去，有时候也找机会“挑拨离间”。

　　木音知道宁缨言语中的鼓动之意，同时也知道宁缨所言有根有据。

　　实际上顾家早就不愿意和鱼家结亲，可碍于这门亲事是上一辈的人定下，当事人顾玉斐又中邪似的认定了她，这婚事才保留下来。

　　早在顾玉斐来鱼家之前，鱼知州就将以后可能与萧池池一齐嫁入顾家的事给她透了底，并训斥她为何如此无能，没能完全抓住顾家少爷的心。

　　说是一齐入府并且同为平妻，这实际上看来却是不大可能的事，堂堂郡主下嫁倒也罢了，竟然去做平妻，这事就算郡主愿意，皇家也不会答应。

　　因此要么鱼家知进退自个儿当做没有这桩婚事，要么鱼木音就以妾的身份抬入顾家。

　　木音看着面前甜得发腻的桂花糕，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明明嗅到了桂花的香气，吃起来却味同嚼蜡，然而她还是吃完了它。

　　鱼家和顾家的婚事，她好似是最有关的人，然而实际上却是最没立场发言的人。

　　她说不了话，是个哑巴，连鱼家血脉都不是。

　　不过是一个被人精心制造的赝品，一切都被掌控在别人手里，因此谁都不看在眼里。

　　她看向对面，顾玉斐的身影一眼便能瞧见，他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隔得老远都能看见旁人对他的推崇。

　　然而这样优秀的人，木音却深感厌恶，是的，厌恶。

　　明明知道她只是个赝品，却没有揭露，仿佛她真的是鱼家小姐一样。

　　她因为鱼知州而被禁锢在鱼府，又因为顾玉斐而要去接受一切不喜欢的事物，乖乖的成为另一个人。

　　回到鱼府，木音掀开轿帘便见到了站在门口的顾玉斐。

　　鱼府早已点了门前的灯笼，那灿烂的一片红影下，身着翠色云纹锦衣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到的鱼府。

　　此时走过来扶住她的手，将她带下了马车。

　　许嫆带着凌樰与他彼此见了礼，心照不宣先行离开。

　　灯下看美人，这句话也适用于男子。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曾经的稚嫩少年长成了悦怿若九春的楚楚君子。

　　不夸赞，不自傲，他垂眸看人，眉眼如画。

　　木音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要看他也只能仰头去看，然而她并不喜欢这样看他，于是总要与他间隔些距离。

　　“音音，喜欢吗？”

　　他走近，递给她一盏花灯，莲花的形制，内里却做成鱼形，承托着灯火，从下方垂着流苏。

　　公子如玉，灯火在他眼底荡出柔色。

　　木音接过灯走在了前面，顾玉斐与她并行。

　　“明日我就要回京，音音可想好了？”

　　木音站定，顾玉斐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你说过要来我家看看那株牡丹开花的样子，忘记了吗？”

　　木音欲要推开他，可惜力量悬殊，她的脸上终于勾起一丝讽刺的笑。

　　顾玉斐却温柔的捏起她一缕青丝，替她抚平夜风撩动的凌乱。

　　“音音，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垂敛的眉眼显得动人心魄，“你知道，我不喜欢。”

　　他伸手一捞，木音便被他抱在了怀里，就这么直接被抱回了住处。

　　路上遇到的下人们见到连忙低头，鱼家人对待顾玉斐的看重到了连仆人都深谙于心的地步，就算是鱼家的其他正经主子也没有他来得有威慑力。

　　木音双手环着顾玉斐的脖颈，头靠在他的胸口，能嗅到他身上清幽的香气，能听到他胸口强健的心跳，就像一只小猫似的被他抱着，只是这只小猫虽乖巧却着实分外冷淡。

　　木音所在的院子早得到了消息，她被放下来时便见到丫头们迎来。

　　可顾玉斐还是没有走，他倒没有进她的闺房，而是坐在了外间，茶水已然备齐。

　　木音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去了浴室梳洗，再出来，顾玉斐已经离开，只剩下桌上的一盏莲灯，熄灭了烛火，暗淡了光辉。

　　坐在榻上擦拭头发，丫头们将那盏灯拿到她的房间挂在了床前，取下了之前的那一盏灯笼。

　　顾玉斐每年来鱼家，必定会送她一盏灯笼，灯笼下有他自己用来佩剑的流苏，由他亲自挑选系上。

　　稍晚，鱼知州那边来了人，让她去一趟他办公的书房。

　　木音用簪子简单梳理了头发，着一身素绿色的衣裙，披了件披风出了门。

　　鱼竟峰年近四十，两鬓却已斑白，脸上倒保养得当。

　　他早年富贵又因祖上有爵位，过了好一段时间的勋贵子弟生活，后来圣上废除了这套继承制度，他又被牵涉贬离了京都，一下子便老了好多岁。

　　这些年他四处游走想要重整家世，然而曾经一些交好的朋友都各种推脱，因此对于他来说最好的突破口就在顾家。

　　他在自己十一年前女儿身死后听从原配的建议找来了木音意图用她献祭复活女儿，后来这事没成，又歪打正着让她和顾玉斐继续那个没有结果的亲事。

　　对于鱼竟峰来说，养一个假的女儿非常值得，他能这么快从曾经的知县上升到了知州，靠的可不是顾家？

　　如果与顾家结亲，重回京都也不会再遥遥无期。

　　鱼竟峰亲自为她倒了杯茶，难得对待木音和颜悦色，想来顾玉斐走之前来见过他一面。

　　“本官没有白养你一回，这次玉斐世侄谈起了你与他的婚事，顾老夫人想要见你一面，要接你去顾家住一些时日，我会吩咐下去让下人收拾东西，你明日就跟着世侄一起出行。”

　　木音摇头，她不愿意。

　　鱼竟峰并不在意她的意愿，只不过是知会她一声。

　　“你知道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就像六年前一样，你变成了哑巴，这次你应该不会想要失去一双腿。世侄他之所以喜欢你，也不过是因为我女儿的缘故，他不介意你是哑巴，估计也不会在意你不良于行。”鱼竟峰说完，对着心腹说了句话，那心腹离开。

　　木音怒视他，可这对他无关痛痒，她被拔去所有的利刃，这种隔靴式的怒意并不叫人看在眼里。

　　“你乖乖听话，这样本官可以让慕容道长为你治愈伤口，否则你可能真会成了一个哑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过几十年，这对你们这些妖孽来说，不就是弹指一挥之间的事吗？”

　　鱼竟峰不能理解她的愤怒，而此时他要请来的人已经到了。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出乎意料的年轻俊美，只是眼角下边有道不能愈合的血痕，从那里扩散出黑色的脉络如同活物。

　　木鱼在他进入房门那一刻就险些站不稳身体。

　　她身上的伤口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致命的痛苦缠绕着她，她的衣袖内渗透出金色的血液，从她攥紧的指缝间滴落。

　　“给她吃一颗回春丹。”

　　而木音开始流血后，这年轻的道人脸上的血痕却消失无踪，就连那黑色的脉络也被压回了体内。

　　鱼竟峰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木音的反应这么大，他喂了她一颗道长给他的丹药，木音才稳定下来，只是已经陷入了昏迷。

　　“道长，你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

　　慕容看了鱼竟峰一眼，“这事不是你所能打听的。听说你想要让她去那位顾公子所在的京都，我倒可以帮忙，只是……”他微笑，“恐怕需要借助一下贵公子的身体，鱼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慕容道长，这……这恐怕……”

　　“治愈他体弱的毛病我还是能做的，鱼大人以为呢？”

　　“好！好！长贵，去请公子来书房。”

　　鱼竟峰其实很忌惮这个神出鬼没的幕道长，他能接触到他还是因为他的原配宣夫人。

　　她丧女后一直心情抑郁，后来家中远游的小辈带来这么一位称为仙人的道长，说是帮忙捕获一幼生妖孽便可以助他女儿还魂。后来捕到了这妖孽，道长却因故受伤无法实施术法，便暂时将这妖孽化作她女儿的模样让其承欢于宣夫人膝下。

　　意外被前来鱼府的顾玉斐看见，他认定了他女儿没死，并且表示一定会按照约定娶他的女儿。这让鱼竟峰看到了其它的仕途的转机，宣夫人病逝后，他没有让道长复活自己的女儿，而是让他想法子继续把这妖孽囚禁在鱼府。

　　同时也感叹到妖物果然是妖物。

　　其实顾家与鱼家的娃娃亲早已经名存实亡，幼时的顾家公子也对他女儿爱搭不理，转机却出现在这个假女儿身上，鱼竟峰将其归咎为妖孽迷惑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