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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飘摇人世间 ...

  •   红烛至,夜未央,窗影斑驳,塌前几惊梦魇,雪未落,鬓已霜,寒风醉饮,人间道尽沧桑,琉璃瓦,朱漆槛,山河寂寥,黄粱一梦,终成空。

      窄巷朱门,雪落如尘。我褪去铠甲,着素薄单衣,跪于院中,心如草灰。

      三日前,于军中收到来信:
      “母妃病重,时日无多,盼儿今后好自珍重,且勿念。”

      我日夜兼程,衣不解带,奔赴都城康建,谁想,却被拦于母后的金华宫殿前 :

      “陛下有旨,章瑜王无诏不得返回都城。望殿下好自为重,速回梁州军营之中。”
      王公公特来殿前宣旨劝言:“殿下,皇后娘娘您怕是见不到了,您还是听陛下的话,回去吧。”说罢,拍了拍我的肩头,叹了口气,径自离去。

      我原是兰陵萧氏后人,梁国武帝之嫡长子,萧琮。

      生于皇城,锦衣玉食,本该无忧无虑,承欢于君父母后膝下,可如今,我却是以戴罪之身,于梁州军营苦役,而我的母后,亦禁足在幽深朱门之中,足足两年有余。

      两年前,我因惨遭二弟萧奇诬陷,幸得母后苦苦哀求君父,以不迈出金华宫殿一步为条件得以保全我的性命和爵位,我上阵杀敌,欲带罪立功,挽回我君父之心。两年间,风餐露宿,阵前厮杀,几回从阎王手中夺回性命。肩上,背上,胸口,已无一寸完好肌肤,皆是剑伤与刀疤。

      我屡建战功,可从未得到过君父的任何旨意,即使在母后已病入膏肓之际,也未喧我回宫,侍奉于塌前尽孝。

      他,梁武帝,萧延,我的亲生父亲,绝是心狠手辣之人。我敬他,爱他,可也恨他至极。他毁了我母后的一生,他夺去了本该属于我的母爱。

      朱色的大殿如今瞧来是更加地面目狰狞。喉头翻滚着一阵夹带血腥的热气,令人作呕。

      寒风凛冽,我亦无知,膝下卧冰,我亦无觉。

      。

      “勿争,勿念,勿抢,勿怨,一切皆是命数。”临行前,母后为我牵马,立于朱门前,细细叮嘱。

      朱门一别,不曾想,却是天人永隔。

      良久,我适才发现雪已停。

      原不是雪停,一把油纸伞,为我挡住了漫无边际的飞雪。

      她,双手撑着一把玉色的伞,立于我身后,着一件淡雅的紫色裘衣大氅,眉眼间是难得的清秀隽容。

      “音容,你在这儿做甚么,回家了。” 一个浑厚的男声在院门口呼唤。

      “爹 。” 音容转过身去,“ 我瞧他,已经跪僵了。” 柔和甜美的声音,似一阵春风,在我悲凉的心底,吹入少许的暖阳。

      着红衣官服的男子跨入院中,脸上是历经朝代更迭,岁月变迁的沧桑之态,他走到我的面前,俯身朝我轻声耳语:“殿下,听老臣一句劝,事已至此,你我无力回天,此时陛下尚未赦你回城,万万不要再因一时冲动与陛下起了争执,把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切记娘娘的叮嘱啊,先随老臣回去吧。” 中书令蔡撙蔡大人彼时曾受我母后吴皇后恩惠,亦是在这偌大的康建城中,唯一可让我相信之人。

      “蔡伯伯,我想见见我娘,求求您,让我见见我娘。”于私底下,我从小唤蔡大人一声蔡伯,见到能依赖之人,我便再也控制不住,泪眼朦胧,几度哽咽。

      “琮儿,好孩子,听伯伯的话,先跟我回府,剩下的事,蔡伯帮你去周旋,切勿急于今日。”中书令大人抱着我安慰道。

      我如孩童般,伏于他肩上,嘤嘤地哭着。已顾不得这许多了,两年的委屈,两年的伤痛,还有此时的绝望,让我心如死灰,而我方才十六,这一切又让我如何承受。

      生于皇家,我自小明白君是君,父是父的道理,身为嫡长子,我恪守长幼之节,兄友弟恭,身为臣子,我谨遵君臣之义,从无僭越之举。无奈于5岁之后,我便不得君父的怜爱,无论做得有多好,从未见父亲,对我有半点的赞许。

      我不求太子之位,不求王爷之爵,只是想在皇城中,得到一些些的爱怜。
      这个要求,于我,来都是奢望。

      “娘娘扈了。”屋内瞬时是延绵不绝的悲戚哭声。

      我想起身飞至娘的病榻前,可膝盖早已了无知觉,我想吼叫,可喉头竟发不出一丝声音。胃中翻江倒海,一阵腥热,涌入嘴中,只将那满地的皑皑白雪,染得一片猩红,恰如天阶上的朱门,红得那样地狰狞,那样地可恨。

      我晕倒在中书令的怀中,若是这般死了,倒也落得轻松。

      人间,于我而言,遍地是劫,活下去,也只是行尸走肉般的日子,了无生趣。

      我亦不想转世再入轮回,只求化为灰烬,永世永生,做一粒尘埃,足矣。

      待我醒来,已是我母后扈后三日有余。我竟昏沉了三日之久。

      房中是进进出出的端着或是药罐或是一些吃食的丫鬟,丫鬟们的扮相,像是蔡府。

      “王太医,殿下怎样了?” 应是蔡大人在门口询问了大夫,声音虽轻,我却听的是一清二楚。

      “中书令大人,殿下还需静养几月,再以汤药,辅之饮食细细调理才是。梁州北境实乃苦寒之地,加之近日来的车马劳顿,殿下心中又悲痛欲绝,毫无求生之意,气血实在亏空得厉害。切记,再勿在他面前提及伤心之事,只是蔡大人,您需得拿个注意禀明了陛下收回成命才好,若是现在立即遣回殿下回梁州,他的命,怕是保不住了。”王太医一直是宫中为我母后整治的太医,为人忠厚老实。他说的话,不会有假。

      王太医说得没错,我已无活下去的意志,我不知他们为何要救我。既然父王已下令遣我择日回梁州军营,这样也好,如若我死于途中,我的君父是否会有半丝的悔意?我就是要他后悔这一切,在极度痛苦中活过后半辈子。

      “王太医,劳您多费心了。琮王爷留康建城之事,我再慢慢说服陛下吧,事情过去也有两年了,陛下便是要罚他,也是罚得够多了。”听到蔡伯回到。

      “那今日老夫便先告辞回宫了,若有事情,中书令遣人来宫中唤我一声便可。”

      “有劳王太医了。”

      蔡伯送走王太医后,不一会儿来至我塌前,搬了把椅子,瞧着我已经醒了大半的样子,说道:“ 琮儿,你听蔡伯说。2年前先皇后用禁足保住了你的性命,她便是要你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北境梁州,你是绝不能再去了,我会设法说服陛下将你留于都城中,即便做个闲散的王爷也好过留在军营之中做个兵卒。这阵子,你且安心留在我府中把身子养好,其余的事,不要想,也不要问了。”

      “蔡伯,我早已没了活下去的斗志,母后不在了,又不得父王宠爱,我既不能建功立业,亦无法承欢于父王的膝下,如此活着,也是废物一个。中书令大人万万也不要为了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去得罪了陛下,耽误了您的仕途。您便随我自生自灭吧。”我起身半躺于塌上,说话也着实让我费了一些气力。蔡伯不值得为我这样去连累了自己和全家老小的性命,我了解我的君父,虽是一代枭雄,几度征战,建梁代齐,方得百姓几十年的安稳太平的日子,却是脾气暴戾,决定了的事少有改变的。关于我的事情,稍有不慎,怕是落得个满门抄斩。毕竟,当年,给我所定的乃是可灭九族的巫蛊之罪。

      “琮儿,我只当你现在还未过丧母之痛说的傻话吧。2年前,你的巫蛊之罪,蔡伯知道你是被诬陷的,只是那时你实在太过年少气盛,本是可挽回之事,你直直地在群臣面前顶撞了你的君父,你让他颜面何存啊。贬你去梁州,也是想磨掉些你身上的戾气,再怎么说你是嫡长子,即便不疼你,先皇后的面子,陛下还是要顾得几分的。” 蔡伯从怀中的衣口中拿出一把小银锁,精雕细琢,锁面上是龙凤呈详的图案,他将锁放入我的手中:“ 这是你母后去世前托了丫鬟送到我这儿,嘱咐我如若今后见到你,务必将此物件交到你的手中。你母后说,有这把龙凤锁在,就是犯了滔天的打错,陛下也须得饶你一命。”

      我将锁捧于手心中,细细抚摸,这是我娘留给我最后一个物件儿。她便是到死,都在求着我无情的君父能保全我的一生。

      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滴落到锁上。小时候,母后告诉过我,男儿有泪不轻弹,再委屈,再痛苦,都把眼泪憋回肚子里去,我是梁国的嫡长子,我便不得在人前表现出此种悲悲戚戚的模样。

      “哭一会儿吧,哭出来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蔡伯安慰着我。

      我放声大哭,直至精疲力尽,连喘息都是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待我情绪缓和了些,蔡伯继续说道:“琮儿,今日你哭过,就将这件事了了,不想活了此类的话就不得再提了。你若想对得住你母后这番为你的辛苦谋划,有些事,你需得忍得,忍不得也得忍得。很多事情,需要静候一个时机,便是要学会等。这几日你且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蔡伯会替你安顿。听话,现在你的任务,就是要养好身子。”

      蔡伯扶我躺下,我佯装闭上眼睛睡去。

      只听蔡伯走到房门口后,厉声对守门的家丁丫鬟警告:“将房内一切尖锐可伤人物品通通收起来,琮小王爷若有半分损伤,我便拿你们问罪。”

      “是。” 回答中带着几分哆哆嗦嗦的害怕。

      我不清楚蔡伯到底是用了何种办法最后说服了我的君父让我留在都城之中,我在7日后被君父喧进了宫去。

      是王公公来传旨的,并送来了我身为皇子该穿的朝服。
      我请王公公在堂内稍作休息,吩咐丫鬟为我沐浴更衣后,便跟随王公公的车马进宫了。

      迈入入光明大殿,我的君父如往常一般,正襟危坐于龙塌之上,无丝毫迎接我的笑意。他便是这般,我从来都知道,父君他不知笑为何物,开心为何物,爱为何物。他的眼中,只有权谋权术,任何人,都是可以了为了他手中至高无上的权柄而化为灰烬。

      我走入殿中,跪下,叩首,叩首再叩首。竟不知为何,再次泪眼婆娑。

      “儿臣萧琮叩见陛下。不知陛下这些年,安否?”

      “哦,是琮儿啊,起来吧。病还没有好,就不要太过讲究于礼数了。王公公,赐座吧” 这些关心,于我看来,只是他喜好面子的礼仪罢了,惺惺作态,倒不如骂我打我一顿来得痛快。

      “儿臣有罪,既不敢得如此恩典。琮儿跪着便是。”我知道怎么说,怎么做,能迅速地引起他的不悦与愤怒,我不好过,我母后不好过,我便不会让他太好过。

      果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的不悦,那是违了君王之意的少许愤怒,但很快又隐藏到了眼底,不易令人察觉。

      “朕念你母后刚扈,还在丧期,不与你计较,你想跪便跪着答话吧。”他抬起手挥了下,示意王公公撤掉了椅子。

      “儿臣遵旨。”

      “你去梁州也有两年了吧?朕本是想磨练你一番,你身上戾气太重,行事过于冲动,此等性格,便是难成大事,去北境历练历练,变得稳妥些才好。镇北大将军曹毅多次请旨为你说情,说你奋勇抗敌,战功赫赫,如此便是也磨练得差不多了,既然此次回来,朕就不再追究你的擅离职守,私自回宫之罪,你便留在都城内继续跟着袁尚书学习吧。原先册封的府邸,还得修缮一翻才可入住,暂时先在中书令府中继续住着吧。按着我朝礼仪,待你4年后极冠,便入朝学习政务吧。”君父边审阅着手上得奏章,边漫不经心地给我的未来做好了安排。

      我又能期望什么呢?

      问他为什么我还未极冠,就给我册封王爵,赐我府邸?是急于将我赶出宫外,为你未来心中的太子扫除障碍,铺平康庄大道吗?

      问他当年为什么不将巫蛊事件细查清楚,就草草结案,禁足我的母后,贬了一个只有14岁的少年去了如此苦寒之地,从此不再问津吗?

      问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深知,这一切,都不会有答案的。于我,他只是君,他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皆是最高的旨意。

      不降罪,便已是恩典。

      我目光冷峻,叩首谢恩,语气却不带半点谢意。

      回到蔡府,已是傍晚。

      蔡伯在府衙门口等着我的马车,依旧是王公公亲自送我回来的。我虽不得君王宠爱,但是碍于嫡长子的身份,大家也会顾及几分,看在我母后的颜面上,不会让我过于难过。

      “殿下,毕业今日已是格外开恩了,您以后就是有什么事情不满意的,也别再冲撞了陛下。陛下老了,他终归还是念及你们的父子之情的。” 适才在路上,王公公好心地劝着我。

      我母后向来是仁德的,她生前拂照了王公公不少,而王公公也是有善心之人,这些年一直对我多有关照。即便在军营之中,也是王公公和中书令大人拜托了不少,让我的日子才会好过些,几次死里逃生。

      “琮儿多谢王公公。如今陛下有这般安排,我知道已是恩典,我会安分守己,不惹是非。我现在已是孤苦无依了,即便惹出点事,也不会有人再替我斡旋了。王公公,您放心便是,我不会做出格之事。”

      这几日在病中,我从绝望到悔恨,再从悔恨恢复冷静。我想得很明白了,即便恨极了,我也会咬牙忍着。为了恨意活着,为了母后活着,为了最后的报仇活着,我不会轻举妄动,任意而为。

      “只是,王公公,我还想拜托您一事。”

      “殿下只管吩咐便是。只要能办到的,老奴会尽力去办。”

      “多谢王公公,我是想我母后的身后事,还望王公公能细致打点一二。我母后生前未得过许多开心的日子,现在去了,她仍是大梁的皇后,身后的风光还是要有些的,不要太寒酸了。”

      “殿下可放心,陛下已追封了先皇后为 “仁德皇后”,谥号 “敬”字,葬于西郊皇陵之中,并下旨金华宫殿所有丫鬟公公于宫内守孝3年后方得出宫。先皇后走得体面,走得风光。先皇后仁德,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投得一个好去处。殿下养好自己得身子才是,不要太忧心了。” 王公公叹了口气,“仁德皇后大恩,恐怕是要来世再报了。”最后这句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在这乱世之中,投得再好,又能投到哪儿去呢?” 我苦笑了下。生于魏晋南北朝,朝代更迭,最长也不过一甲子,诸国割据,征战连年,于这等乱世之中,我们如蝼蚁般苟活,我只盼我的母后下到奈何桥边,饮尽孟婆汤水,不要再回忆起这世的痛苦,如此便已是很好。

      今日进宫的紧张,以及来回的舟车劳顿,令我还未恢复的身体有些体力不支,我兀自回了房中,正欲休息,蔡伯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陛下已命我好好照顾你,你府邸翻新的事也交给了礼部的陆尚书着手去办了。殿下,您今夜喝了这药,好好睡一觉,您的身子还经不起折腾。”

      我接过药,喝下 :“蔡伯,您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做任何傻事。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忍不得。母后生前那样地保我性命,我若不好好珍惜,太对不起她了。”我知道蔡伯还在担心着我会作出一些冲动之举,便宽慰着他的心。

      “你能如此想,先皇后也能安心地去了。有什么困难,你和我说便是。陛下准你再多休息两月再跟着袁尚书学习君臣之道。他是我的门生,为人正直清廉,你可放心。”

      袁大人的工部尚书之职,是蔡伯举荐的这件事我是晓得的,只是,陛下愿意让袁尚书来教我,想必蔡伯费了一翻口舌的。

      “蔡伯,我知陛下向来对定了的事情是很坚决的,您是如何劝服陛下的?” 我有些好奇陛下此次为何突然改变了遣我回梁州的决定。

      蔡伯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笑着说:“靠这里。有些事情不能硬来。那日曹将军传书来报,说你离开军营私自回宫,我就大致猜到你所为何事而回。先皇后原是很喜欢音容,时常传唤音容进宫陪伴,我便让音容带了些吃食去金华殿住上几日,伺候时日无多的先皇后为由,让音容将你的事情转告了先皇后,并叮嘱她切记勿为你打开殿门,许你见上最后一面。本以为,这样可以制止你,谁知,你竟这般坚持,跪于殿前,幸好,先皇后到仙逝都未喧你进门,这才没有恼怒陛下,给你带了转缓之机。”

      蔡伯喝了口茶,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近年来佛缘深种,我便托了王公公在近几日陛下心情大好时,有意无意地这么说上一桩民间佛缘趣事,自然这事是编的,但陛下是理佛之人,断断是深信不疑的。”

      “蔡伯,那王公公说了什么趣事?”我急切地问道。

      “晋朝末年,兖州有位将军之子从小就与佛有缘,尽管出生侯门,本可享有锦衣玉食,但是念及佛祖大慈大悲之心,放弃了荣华富贵,了断尘缘,青灯古佛为伴,数载粗衣布食,最后却依然被佛门拒之门外,甚至死后无法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原因便是他的父亲连年征战,虽歼敌无数,可毕竟和佛法道义是两条路。我又嘱咐了王公公在说完这个故事后,适当地提下陛下的嫡长子也是征战北境, 既是征战,便免不了杀人无数。后来的事情,跟你看到的一样,陛下许了你留在都城。”

      蔡伯既能位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他的谋略绝非是我所能及的,我顿感佩服,如此这般,于无形之中改变了陛下的主意。既非要挟,也未开罪于陛下。

      “琮儿,凡事要讲究谋术,你要慢慢学着去猜人心,猜陛下的所思所想,才能直指他的弱点,迎合他的喜好,你的所求方能有所应。好了,你今日也是够折腾了,赶紧睡下休息吧。”

      蔡伯帮我掖了掖被子,我躺下后便沉沉睡去了。好久,我都未曾睡得如今晚这般安稳。

      次日清晨,我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玲珑小人伫于我塌前,直愣愣地看着我。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容貌,但是也是极细巧好看的。晶莹剔透的肌肤,如出水芙蓉般,分分钟是可以掐出露水来,一双笑盈盈的眉眼,明眸善睐,更是将这张脸庞衬托地清丽俊秀,琥珀色的眼珠,闪动的光芒,那是我不曾见过的善良和纯粹,这是一双不谙世事的明眸,一张干净到从未经历过苦楚的隽容。

      是的,记起来了,那日在金华宫殿前,为我撑伞的姑娘。

      我记得她叫音容,是的,她是蔡伯的小女。

      “你醒了吗?你睡了好久啊,爹爹把你接回来后你就一直在睡。”音容见我醒了,便开口说到,她的声音清脆极了,宛如涓涓流水,潺潺小溪,便是这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胡说,我昨日傍晚方才睡下。”我反驳道。

      “哦,那你便是前日就醒了,只是,我后来去了姑妈家中游耍,便不知你醒了,你那日跪了好久,然后就倒在我爹爹怀中了。你可是章瑜殿下?”

      “我看着可像殿下?”我想逗逗她

      “你看着比殿下寒酸些。但我爹爹吩咐了,你是贵客,要在府上暂住几日,要我好好照看你,尽主人之谊。因为那日我看你跪于皇后娘娘宫殿门口,我便做了如此猜测。”她倒是聪明。

      “皇后娘娘很喜欢你吗?”

      “那是自然,皇后娘娘对我很好。哎,皇后娘娘仙逝了,音容也是哭了好一会儿呢。”她低下头伤神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是不是章瑜殿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好奇着她为何急于会来询问我的身份,我是谁,她大可直接问中书令大人。

      “是与不是,于我而言,都无关紧要,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爹爹吩咐我好好照顾你,我便好好照顾你便是。我带了些早膳,你一会儿洗漱完了用些,今日难得雪停了,有日头,你身体吃得消可去我家院子里走走,我爹爹种了好些梅花,煞是好看的。”她指了指一个精致的雕花餐盒后,便转身想要出去了。

      “你不陪我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吗?”

      “你伤的又不是脚,再说了,今日我原是要去袁尚书家中帮袁二小姐看看刺绣的,便不陪你去院子了。你要走不动,可吩咐家丁和丫鬟扶着你。”她头也不回地兀自说着出了我的房中。

      这便是我第二次见到音容。

      再次见到,已是4年之后,我临极冠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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