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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安定 ...

  •   下了轮船,脚触到岸上的时候,嘉华腿一软,幸亏傅文滔扶着,她才没有掉到海里。

      这一路,她实在太难了,难得她都再也不想去北京,打算放弃学业了。

      晕过车的人都知道这种痛苦,更别说嘉华还是孕吐、晕车加晕船,冰火几重天。

      嘉华躺在丈夫怀里,没有精神说话。

      傅文滔心慌地把她带到医院,做了一通检查后,被叮嘱在家好好休息。

      嘉华在家里躺了一个礼拜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把北京的形势给丈夫和三哥讲了一通,两人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岛上的广播最近转播了中央的这些政策,大家听了,也没有往心里去。

      他们都以为党中央的政策着重在工业和农业两方面施力。

      而白沙岛上一没有工厂,二没有耕地。最多就是家门口的自留地里种了点菜或者路边随意种了几亩玉米。

      日常用品和粮食都是从岸上拨过来的,岛上的渔民想吃饭,都得使劲种菜、捕鱼才能换取足够的粮食。

      任谁听了这样的政策,都觉得和白沙岛挂不上钩。

      别说岛上的渔民,就是部队里的师长和政委,在开会的时候,也只提了两句,没有重视起来。

      嘉华倒是不担心大步走会对岛上产生什么影响。因为大步走搞的是钢铁和粮食,岛上的客观因素放在那里,没有什么可搞的。

      她担心的是,岸上的大步走会马上推动人民公社的成立。

      成立了人民公社,所有人都要把自家的粮食充公,到公家吃饭,自己家不能动火。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旦大家都吃公家的,那肯定都会可着劲吃,吃不完兜着走或者干脆浪费,而且干活肯定没有干劲了。

      然后自然灾害导致全国性粮食欠收,大家有没有存粮,就等着一起饿死。

      他们这些外来的人员有工资、有补贴,估计都不想搞人民公社。

      但岛上的渔民呢,他们想不想搞?

      应该是想搞的,看着这些外来人员吃大米、喝肉汤,他们心里能平衡?

      肯定不能,既然心里不平,就怕他们借着这股风,非要搞人民公社。

      一边要搞人民公社,一边不搞,说不定就会起乱子。

      一出乱子,什么牛鬼蛇神都容易出现,别忘了,白沙岛离宝岛可是很近的。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发生的事情,嘉华也不好把自己的担忧跟丈夫和三哥说。只是提醒他们,不能一味地搞钢铁和粮食,要不然发展不平衡,顾东不顾西,很容易出问题。

      别的地方可以搞,他们这里作为海防要塞,决不能搞这些,保卫国家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傅文滔和刘德方回书房,商量了半天,然后又一起去了部队。

      过了两天,傅文滔让她不要担心,岛上会维持风平浪静的现状的。估计是引起了部队的重视。

      过了几个月,当广播里和报纸上报导千斤重的萝卜、大象似的肥猪,岛上一片喧哗。

      几天后,有个渔民从海里捞了条海鱼,在岛上大声宣扬这条鱼有五百斤重的时候,被执法队抓了去关禁闭。

      最后执法队召集全岛的人,聚集在岛上的露天大广场,公开对这个渔民进行批评。

      一队士兵配枪,守着广场维持秩序,气氛十分肃穆,大家不敢嘻嘻哈哈,才意识到了浮夸的严重性。

      就这样,在执法队和部队的严密控制下,大步走的运动没有蔓延到白沙岛。

      嘉华担心的人民公社也没有搞起来。

      当嘉华早上起床,要加一件薄外套的时候,海岛已经进入了冬季。

      白沙岛上的树四季常绿,树叶掉下的疤痕处,来年又会长出嫩绿的芽,然后绿色慢慢加深,直到变成油光闪闪的墨绿,在枝头被海风吹个几年,才能渐渐变黄,化为养分,入土为安。

      然而,傅参谋长家院子里,那棵最漂亮的、油光闪亮、含苞待放的山茶花树,下半截的叶子已经被揪了个精光。

      “傅、璋,你、在、干、什、么?”傅文滔昨天半夜才到家,今早起得晚了点儿,正拿着牙刷和杯子到厨房门外的小沟处打算刷牙,却看到妻子心爱的茶花树的叶子被人揪了小半。

      院子里只有傅璋,他小小的人儿拿着个木棒,伸进浇水的小木桶里不停地搅动,一不小心,动作过大,搅出几片椭圆的绿叶子,撒在旁边的地上。

      不用说了,一看就知道这半树叶子,是被傅璋这个穿着开裆裤的小混蛋,给扯了。

      想到妻子等下看到她精心呵护的树,变成这个秃毛狗的模样,不知该有多伤心。

      他咬牙切齿地对着这小崽子一个字一个字喊道:“傅、璋,你、在、干、什、么?”

      “爸爸。我在煮粥,你看。”傅璋毫无所觉地站起来,手里的小棒子往木桶里指了指,扬起脸蛋,睁大眼睛,期盼地望着高大的父亲,说:“给你吃,很好吃哦。”

      捣蛋鬼瞬间变成小天使,傅文滔的怒气一下子全熄灭了。

      算了,这个小兔崽子还是留给妻子来操心吧!他相信妻子能把这个小兔崽子给调教好的。

      如果调教不了,他再拿小木鞭给这个小兔崽子来一顿竹笋炒肉片。

      大早上的,暂时还是先不要告诉妻子,吃完饭再说。

      刷完牙,他立马抱起傅璋,走进屋里,两人一起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吃完饭,他拍拍屁股赶紧走了,怕看到妻子伤心和发怒的场面,自己受不了。

      果然,刚离开院子不远,背后远远传来一声怒吼“傅璋~”,他抖了抖脑袋,加快步伐走了。

      “妈,我把锅和碗洗了,桌子也擦了,先去上学了。”傅婉看嘉华站在山茶花树前,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同情地给围墙边罚站的小弟施舍了一个眼神。

      “妈,弟弟不是故意的,他想煮粥给你喝,你别生气了。”傅鸿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小弟还要请他喝粥呢!

      看嘉华不说话,傅婉和傅鸿缩了缩脖子,背起书包,去上学了。

      傅鸿比姐姐矮了半个头,他俩一个五年级、四年级,都在岛上唯一的小学就读。

      傅鸿的语文老师邓秋月还是自己的舅妈,平时遇到什么不会的题目,经常跑到隔壁去请教问题。

      等姐弟二人都走后,嘉华板着脸,对着墙角的小屁孩,说:“傅璋,你知道错了吗?”

      “妈妈,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煮粥了。呜呜。”嘉华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小屁孩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认错的话一句接一句。

      嘉华听了他的认错,哭笑不得。

      她生气是因为他玩过家家煮粥的游戏吗?

      不是,她气得是自己每天浇水、修剪,已经冒了很多花苞的茶花树,就被他毫不怜惜地给霍霍了。

      本来,她还打算等花开了,请邓秋月、张桂英、葛老师来家里一起品茶、赏花呢!现在,全泡汤了。

      用什么请人家过来赏啊?用这棵秃了的树吗?

      猫狗秃了毛,要被调皮孩子嫌弃和追赶。

      男人秃了头,要被同事笑话,被老婆嫌丑。

      树秃了,不得被爱花的邓秋月和葛老师笑话啊!

      尤其是这半秃不全秃的样子,看起来特别不协调,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早知道傅璋调皮,却不知到他居然能这么调皮,一般的孩子再调皮,也就扯个三五片叶子,顶天了也就扯个一二十片。

      好家伙,傅璋居然有耐心给扯了一两百片叶子下来,还只对着那一片撸。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把这棵树用围栏给围起来。

      树也秃了,孩子也吼了,她也没办法了。

      总不能看着孩子一个劲地哭吧!唉!刚给了棒头,再给个胡萝卜吧!

      她走到傅璋面前,伸出手准备帮他擦擦眼泪,傅璋却两手往后一藏,捂住屁股,哭得更凶:“妈妈,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珍珠大小的眼泪一颗接一颗、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掉到衣服上。

      昨天傅璋玩水,把衣服全弄湿了,她给揍了一顿屁股。

      这是长了教训后留下的后遗症?看到她抬手,就以为又要打屁屁了?

      嗯,不记吃倒记打!

      不错!棍棒教育看来挺有用!以后要好好利用起来。

      她蹲下来,把傅璋搂进怀里,轻拍后背:“妈妈打你的时候,你屁屁疼吗?”

      “屁屁,嗝,疼。”

      “那你把叶子从小树身上摘下来,小树疼不疼啊?”

      “不知,嗝,道。”哭声停止了,开始打嗝。

      “你还记得,上次你玩石头,把手割伤了,流了红色的血,疼不疼啊?”

      傅璋找到手指上那个疤,想了想,说:“疼~”

      “你看,”嘉华拉着傅璋走到茶花树旁,指着秃了的树枝,叶柄上面断口处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汁液,“树叶掉了,树枝流了好多绿色的血,它疼不疼啊?”

      “小树没哭,不疼。”

      “小树还没学会说话,它心里在哭呢!我们听不到。”

      “我给小树呼呼,它就不疼了”傅璋鼓起腮帮子,对着断口处使劲吹。

      “好了,小树已经不疼了。小璋,小树的叶子被你摘了,就像你的手给石头割破了,都很疼的。以后你还要不要摘树叶啦?”

      “妈妈,我不摘树叶了。”

      “那小璋跟小树说声对不起哦!”

      傅璋摸了摸山茶树的枝干,可怜兮兮地说了声:“对不起!小树。”

      “好了,妈妈给你洗个脸,看你,都哭成一个小花猫了。咱们准备去上学了,要不然快迟到了。”

      现在已是一九六零年末,傅璋两岁五个月。

      一九五八年五月的时候,嘉华挺着九个月的肚子,买了张卧铺票坐火车提前去了北京。

      为了不耽误学业,她和傅文滔商量,干脆在北京生孩子,请退休在家的傅母帮忙照顾。

      六月初,她生下了傅璋。没等出月子,就出门去学校参加了大学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各科期末考试,并顺利通过。

      等孩子两个月的时候,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又坐火车回到了丈夫身边。

      傅璋这个名字,是孩子爷爷翻了好久的字典,才取出来。

      傅文滔作为孩子父亲,精心准备了九个月的名字没派上用场。

      为此,他和傅老爷子电话来来去去的,杠了好几回,还是没有赢得取名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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