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胡小白

17、第 17 章

　　短暂的平静下,当兵的人会选择做什么？

　　世间万象，各不相同，我试过去找死，试过让所有新兵陪着我在祭旗坡上围着鬼子学打仗，试着用此换来了虞啸卿愤怒不解的针锋。我试过让禅达夜夜清醒，我试过唤醒没有星辰微光的墨然般的死夜，鸡还在低头啄米猪还在哼哼烦了心中牵挂的姑娘为了求生布施□□，又为了情爱让自己疚愧灭顶。这个大姑娘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辫子，在上面抹一点香膏。我站在云端，我看得清楚。
　　钱箱好好地藏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
　　那两个舍不得开封的罐头触手可及。
　　烦了离她有四十里。
　　明天离她还有三个时辰。
　　她的家乡离她三千里。
　　鬼子离她只有三十里。

　　这个叫小醉的姑娘就是这样的一个极端。
　　如果明天鬼子没打过江，她要为了活着出卖自己。
　　如果明天鬼子来了，她要死。

　　我觉得烦了烦了也不那么可恶了。
　　不容易。
　　小醉，醉生梦死的醉。
　　最终连我自己也向往安逸。尽管我知我不能，可以安逸但是得不到安宁。我眼睁睁看着青石小巷中开得冶洌的紫薇花，怒放在潮湿的季节，多少恍惚行走的亡魂都曾停下脚步，低头去嗅那缕芬芳。我的心被这些贪恋的、孤独的亡魂压得沉重，那是人世间死死生生沉重的苦，沉得连我的眉心也低垂。
　　可是每夜放纵自己凝视啸卿难得放松温和下来的脸，那不也是一种麻醉么。

　　我又一次问我自己：短暂的平静下，作为一个军人，我们在做什么？
　　我觉得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被归纳为：享受活着。

　　来到禅达后，虞啸卿的日常安排就是，吃饭,布防,视察,睡觉。
　　很枯燥。他甚至很少能拿起书来。端一会儿，心神不宁，就慢慢地放下了。
　　后来我走进了他的生活，他的日常安排丰富了也机动了很多，为了我的事情生气，趁我没戴钢盔时打我的脸，逼我的副官杀我。
　　他可以扇我的左脸，也可以扇我的右脸。更多选择更多欢笑。
　　我想，我陶冶了他的情操。
　　他恨恨地揪我的领子，旁人看着紧张，烦了举枪颤抖，我一脸讨饶，他面瘫着。如此僵持，我却差点扑哧笑出血来。
　　他在心里说，要是这个孬种他敢扣扳机，我能在他下手前打爆他的脑袋。
　　那是，我很狗腿地心想，要杀我也是师座您亲自杀。
　　不不不，我趁自己没有笑出声来，又更加狗腿地否认：师座要我死，我就自己去死，怎么能脏了师座的手？

　　过了几十年，人是物非，每当我国庆节看到礼花，绚烂地在空中炸开时，我就会想到险些成了礼花的烦了的脑袋。
　　当我喝豆腐脑的时候，我就会想到险些淌在地上的烦了的脑浆。

　　当烦了哆哆嗦嗦放下枪，我被一脚踢倒在土壕上，他转身就走远了的时候，当我那样的夜晚依然默默守在他的床边，俯下身亲吻他饱经风霜的年轻面孔。我就扬起嘴角，露出天真期许的笑。
　　啸卿，这个世界很大，很宽广。
　　我要你幸福，我要你等到更广阔的世界对你打开大门。我要你去听日暮金龙的咆哮，带你去看海边塞壬的国度，我穿过砂线黄符
　　是的。如果他幸福，我就是天底下最有用的人。
　　虽然那段炮火硝烟的时光中，我能奉献给他的只有我这个人，信我的人，还有那条信我的狗。
　　其中最有用的是信我的那些人。

　　所以就算很多年之后，他也会告诉我，他觉得最柔软的回忆就是能每天在睡觉前做做文章。
　　啸卿啊啸卿，你知不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你耗完了体力摧残我一番，你到是痛快了，我还得哆哆嗦嗦，结印渡你阳气，免得你劳累耗损，影响指挥……
　　但是，过了更久远，我才明白过来，如果我不渡气给他，他哪来的无穷精力折磨我？
　　想通这一点的我僵立当场，慢慢地抬头忘天……没有任何人明白我怎么了。

　　自掘坟墓。

　　老天啊，你们不能给笨蛋一点同情吗？……

　　扯远了，把话题扯回来。
　　何书光的日常安排就是，吃饭，操练，睡觉，跟着师座巡查，拉手风琴，做膀爷，臭美。
　　最好能有人夸他有男人味儿。
　　比如：英明神武，多才多艺，举世无双，天下无匹。
　　光芒四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震古烁今。
　　打开一本成语词典，从一划念到最后，也能哄得他骄傲又开心地扬起酸溜溜的下巴。

　　余治的日常安排就是，吃饭，操练，睡觉，跟着师座巡逻，摆弄战车。几乎要烂在他的装甲连。
　　李冰？基本同上。

　　张立宪。
　　张立宪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他看我不顺眼，我也仔细看过他。
　　他的姻缘……是和小醉还有烦了烦了缠在一起的……
　　我下了一哆嗦，从此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招惹他也不反驳他。

　　我把张立宪的事情告诉了师傅，师傅看了看他的来生，姓吴，生在不错的人家有着很不错的前程，是个聪明伶俐的倔强小孩。他不禁灵感迸发，写出一个带着劣根性的无赖形象，寄托了自己对这个小家伙的喜爱之情。
　　那无赖说：吴妈，我想和你困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