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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死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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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锁?”
纪陵执手拿起玉石,一种温润的触感从指腹升起。
透过光,掌在手心上细细审视。
色泽透亮,是块难得的好玉。
“对,”张义端望着玉锁,似是怀念,“这是当年,从西北流进来的和田玉料。”
纪陵将玉锁收回木盒,等张义端继续说。
“一个月前,尹知州那托人送了盒礼点,说家中有喜分食同贺,你也该记着。”
张义端呷了口茶,从怀中又掏出一函信封递给纪陵,“我就找人打了这把小锁。”
纪陵接过信封,上面绑着一根红绳。心里却想起几个月前的事。
像是说尹知府家中的二夫人怀了孕,派家奴给近一点的县令都送了几盒金玉楼有名的糕点。
张义端见纪陵事情约莫想清楚了,便开口继续说道,“几日前我寻了岭州三石山道观有名的法士,给这锁做了道法加持。”
“想来尹府那位还在凶险日子里,你今日收拾一下。明日连同这封信一起替我送过去。”
三月未到,胎象大都不安稳。送一块平安锁,倒是个好寓意。
“您不亲自去一趟?”
“咳咳,罢了,再过了病气。”张义端拳手遮在嘴角,又咳了几声,像是受了风寒。
纪陵便没再说话,只将盒子同信封都收进袖子里,算是应下了此事。
“还有一事。”纪陵原本以为事情已经交代完了,又被张义端叫住。
张义端左手端起茶,右手擎起茶盖轻轻拨着杯内茶叶,半响没说话。
静下来的空气中,除了茶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女人香。
“西湖的命案,你同宋元一起去查。”
——
来的路上,纪陵还没搞明白张义端此举的用意。
西郊因为密林多水,不适合居住。所以人烟稀疏。
宋元已经派人将尸体从水中完全打捞出来,四正地摆在湖滩上。
此时他正蹲在尸体旁,身边站着位年老的仵作。
微风拂起,几片树叶落到尸体身上。宋元捻起来,若有所思。
听到脚步声,宋元忽得起身,一脚把旁边准备的草席踢到尸体身上,冷冷吩咐道,“收拾好,送到义庄。”
官差看到纪陵,有些为难的望向宋元。
先前宋元离府的时候,留了一名官差。传来消息,张义端又额外安排了个一齐查案的人,想来就是他了。
宋元冷冷地看了纪陵一眼,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纪陵并不气恼。
都传宋元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王,自恃甚高,不常与人接触。
偏偏之前回春阁的姐姐来寻自己,又被他撞见,这下宋元不理睬的态度上,又加了层纨绔好色的刻板印象。
纪陵自己性子淡,懒得和旁人多费口舌,也就由得对方猜度。
早知道就澄清一下了,纪陵揉揉额角,有些头痛。没想到如今要和宋元一起查案,自己免不了要吃些脸色。
唉,纪陵暗叹一口气,伸手缓声制止了几个动作的衙役。
“等等,容我看一下。”
此时听纪陵说话,众人面面相觑。但见宋元没什么反应,像是默许。几个大胆的官差才小心翼翼地把草席掀开,然后退下。
宋元不说话,只淡漠地看着。
因为某些经历,宋元对烟花之事带着彻骨的反感。本能对纪陵也有种敌意。
只是宋元虽对纪陵有成见,却也不是小气之人。之所以一脚将草席踢上,是因为那尸首,状况不是一般的惨烈。
纪陵如果被吓昏厥...
宋元皱起眉头。
啧,麻烦。
另一边,草席掀开,纪陵心中暗暗惊了一大跳。
尸体原本泡在水里,脚脖缚绳,连坠了一块硕大的石头,现如今因为被人捞出,露出整截身子躺在湖边的湿地里。
从脸到腹,密密麻麻,全是一道道的刀痕,因为被水浸泡,裂开的皮肉两边外翻,整个人像是一条被油炸绽开的白条面鱼,肿胀的面目全非。
更甚者,而尸体的脸已经不能称之脸,整张面孔像是被搅拌过,五官严重错位。唯独双眼被蒙上了一道黑布,和底下的皮肤嵌在一起,在全身赤·裸的尸体上显得尤为突出。
纪陵拧着眉毛,强忍住胃里一阵阵上泛的不适,继续仔细观察尸体。
四肢僵硬,看来死了有三四个时辰。胸前带着沉积的褐色尸斑,生前应该面部朝下。只是为什么全身赤·裸,唯独脸上蒙了一块黑布?
难道是为了羞辱?纪陵不解。
这男子做了什么,对方要将其置之死地,死后还要百般折磨这具尸体。
难道是——奸夫?
两个字突然在脑海里蹦出来。纪陵便顺势向下检查过去。
不对。
纪陵否定了之前的猜测,再次盯着尸首的时候,突然看到脖梗伤口处混杂着什么东西。
宋元挑眉,看着纪陵的面色沉了沉,行为依旧如常。
只是敛下的黑眸里,有种流光一闪而过,按着佩剑的手也开始逐渐用力。
“先生有什么发现?”纪陵一边仔细细观察,一边问旁边的仵作,并没发现宋元的异常。
仵作一揖,看了眼尸体,缓缓叹了口气。
“此男子,身高五尺,最晚昨夜亥时已经遇害。”
“致命伤是后脖颈的砍伤,伤痕见骨,应当是被钝器一击毙命。”
“至于身上的刀痕,是锐器所致,大大小小有百余口,虽不至于致命,但......”
仵作说到这,再说不下去。饶是他见过各种千奇百怪的命案,也没见过如此凶残的手法。
纪陵听完仵作一番话,内心暗自思量。
按照仵作的说法,死者应该是被一刀毙命后,又被百般折磨。杀人者已经不单是取人性命这一条目的,更像带了一种凌虐的快感。
但是尸体上的黑布却让纪陵分外在意,似乎案情不是这么简单。
而且,亥时?
这个时刻让纪陵有些敏感。
昨夜亥时,自己刚从罗家出来。也正是亥时,昨夜开始下雨。
这,难道是巧合?
纪陵迟疑地将草席盖上,起身。几个官差上前将尸首抬起来,准备送到义庄做一下简单的收敛。
突然,一股强烈的气势从纪陵身后涌起。浓厚的杀意裹挟着一股剑气,直冲后背破空而来,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狠厉。
纪陵十分熟悉这种感觉,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内的恐惧已然复苏,堪堪地闪身躲避。
刀光剑影之间,侧身一瞬,那柄白光淬着寒意的长剑直直从纪陵面前划过。
咫尺距离,光洁的剑面上映出另一双深沉的眼眸,竟是宋元。
还未等纪陵缓过神,宋元脸色一沉,带着气急的神色,一个转弯又向纪陵冲来。
纪陵心下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因为起身重心不稳,此时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宋元一侧滑去,头上束发的木簪从宋元眼前闪过。
“咻——”
“噗——”
什么钝物被击中的声音从瞬间安静下来的空气中,沉闷的回响了一声。
白色的衣袍像是失去支点的破布,黑色的墨发从空中四散开,随着什么倒下,直直地坠入泥中。
周围气氛冷到了极点。众人都对宋元突然地举动措不及防,只眼睁睁看着纪陵倒下。
“...”
“宋——!元!”
一声低吼从地上发出,带着股危险的意味。
宋元瞥了眼咬牙切齿的纪陵,转头派人向密林深处走去,一脸冷漠,仿佛刚才一切并非他所做。
纪陵此时正狼狈地仰躺在地上。
因为下了一夜的雨,湖边湿地本就泥泞,纪陵又是一袭白衣。
此前淡然超凡的谪仙模样荡然无存。四散的头发因为沾了泥水,拧在一起,模样十分狼狈。
纪陵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宋元走过去。脸色忽暗忽明,看不真切。
众人噤声。
林内的一株柳树上,一支木簪深深地插·进树干。漏出的半截簪身,死死地钉住一张纸条。
上面是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金玉楼”三个字。
宋元接过衙役取下的纸条,站在湖边沉思。零碎的日光透过婆娑的树影,筛漏在纸上。
蒸腾出一股幽幽的墨香。
之前他就总觉得林子深处有人在窥视。刚好纪陵起身,宋元便打算借助纪陵的遮挡快速接近,给对方一击。
没想到纪陵竟然躲开了,自己也一下子被对方发现。
情急之下,宋元便拔了纪陵的头簪,掷过去。
顺手将看完的纸条交给身边的一个差役,凝神沉思。却突然看到对方的表情十分怪异。
没等宋元反应,一只脚就急急地落了下来。
初春的水还带着冬天的料峭,冷的彻骨。平静的湖面随着什么坠入,一下子被打破。
激起的水花,在光下闪烁着粼粼的碎波。像是一抔四散的银两。美不胜收。
众人极有眼色的退避一旁。
刀光剑影之间,其他人没感觉,但纪陵却分明感到宋元身上带有其他暗器。又何至于拔自己头簪!
纪陵一身泥泞地站在湖边的湿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不用客气。”
弯唇勾起丝畅快的笑意。
意气风发的模样,带着少年才有的活力。那是纵然一身尘土,也遮挡不住的朗朗清明。
宋元抹了脸,全身泡在水中,头发紧紧贴在身上,脸色黝黑。
初春的气温本就不高,此时更降到零点。
凝固的气氛,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静的似乎能鱼在湖中呼吸的声音。
“啵”
——
正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刻,远处突然又有人急急跑来。
“报——!”
“锦衣局有人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宋元:纪陵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