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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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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一道亮眼的闪电,从西边的天幕炸开。惨白的光陡然盈满宽大的房间,戚戚然映出一个人影,紧接着又暗了下去。
黑色的夜行衣,腰上带着件材质独特的挂配,一束装扮仿佛融入黑暗之中。唯有脸上的半张银质面具,漫射出荧荧的冷光。
那人游荡在屋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细密的步法,搭配着屋外檐角滴水的频率。
倘若不是那道惊雷,谁都不会发觉屋内有另外一个人物。
不过此时正是夜半酣睡的时刻,唯一的侥幸也被排除在外。或许你在睡梦中,已然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旋握住刀前的长柄。
“滴答——”
“滴答——”
外面的雨声逐渐大起来,掩盖住这间小屋内的骚动。
从地底泛起的潮气,带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锈味。
——府内。
张义端抚着茶具的手,突然跟着窗外的落雷惊了一下。
藏信的小竹筒摆在桌几上,旁边有一张摊开的长条信纸。
那是京都府御史台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件。为了保密和避嫌,这类信件通常用语简洁而隐晦。
而此时张义端手上的信,便只有“会之”两字,再无其他内容。
张义端望着忽闪跳跃的蜡烛,神情凝重,坐在藤垫上沉思。
右手擎起茶盖,在杯壁上轻轻开合,无意识做着抚茶的动作,这还是张义端早年求学时养成的一个习惯。
清脆而有规律的音色,在杯内激起一圈圈涟漪。恍惚间,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就这么过了许久,杯中的茶早已冷透,但张义端似是还没有发觉,空寂的房间里还残存着拨茶时碰撞的声音。
夜色逐渐深下去,外面的雨声逐渐盖过了茶盖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烛光也熄了颜色,归于宁静。
——
翌日。
“报——”
张义端还在练字的笔势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喊,不出意外地被打断了。最后一笔的弯钩顺着向下,变成了一捺。“靜”的右下部,看起来像个尹字。张义端不由得心悸,这似乎是个不祥的征兆。
“启禀知县,今早城西湖边上,有人发现了一具死尸!”
——
宏德元年二月十二日,岭州还在一片肃杀之中。
虽说才入初春,前几日也见得天气回暖。
但昨日后半夜响起的几声春雷,扯起了满天的冰雨,又生生将萌发的春意压了回去。
泾县是坐落在岭州的一处小县,因为有一条川河穿城而过,便取了泾字为名。虽然地域不大,但得山映水,极尽天地灵气。因此虽在江北,却在当地养出来股江南一般的散漫性子。
那泾县的县府便位于东市一侧。因为时间尚早,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只远远瞧见一眉目清冷的少年,朝着县衙走来。
白衣洁净,身姿清瘦,光风霁月,不似凡世俗物。
“嗯...”纪陵走在路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
脚底的路面,浮着一层薄冰。走上去“嘎吱”一声,泥浆就涌出来,成为一洼乱泥。
身上隐约的安息香夹杂着丝淡淡的酒气,混着昨夜雨水的清泠,闻起来像是微涩的树苔。
那是久在风尘之地才有的气息。
纪陵有些懊悔。昨夜亥时从罗家出来后,自己不应该一直待在回春阁的。
阁内的几位姐姐吃多了花酒,闹了半宿。更缠着自己讲了十几遍“杨郎负心汉,赊账又白嫖”的故事,哭得梨花带雨。
偏偏纪陵又最见不得别人落泪,只得安静的在一旁陪坐着。看对方折腾了许久,竟是一夜未歇。
尽管纪陵昨夜特意将外裳留在门外,甚至焚香熏过,还是不免沾染上青楼里的香风酒气。
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希望县府没人能发现。
想着想着,纪陵便走到县府门前的青石板台阶上。堂前的门槛前后突兀地印着几个胡乱的黄泥脚印,纪陵用余光胡乱地瞟了几眼。
约莫九寸半,没有章法,夹杂着碎草。此时半湿,看起来新印不久。
“纪主薄,你可来了!张知县正找你呢!”还未深思,府内便传来徐师爷尖尖的叫喊声。
“什么事?”纪陵问道,脚下自然地向府内公房走去。徐师爷跟在一侧。
“这不清楚。只听说城西湖边,出了起人命官司!”
纪陵心中一惊。面上未见变化。
徐师爷偷看了纪陵一眼,发现对方依旧面色如常,便悻悻地收回了眼光。
自己在这县府忙活了半辈子,听见出了人命也不由得诧异。偏偏这新来的主薄,半大的小子,却不见一丝惊慌。这份定力,恐怕已超过寻常人许多。
纪陵没注意到徐师爷的心思,恰好又走到了公房门前,两人也就不再言语。
还未敲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咳嗽声。
“进来吧。”
纪陵收住敲门的手,同徐师爷一起迈进房内。
房内陈式简单,东面一张竹榻,上面的四方案几摆了套茶具,停着一只燃了半只黄烛的烛台。几卷案宗,看上去还未翻动。靠窗处放着张硕大的案桌,极尽简朴。
唯一算得上名贵的,可能就是竹榻上方悬挂的那块黑板泥金的方匾。
这匾是张义端从京城带来的。
匾上“琴治堂”三个字是用阴文行楷书写,字体隽秀飘逸,但从正面看来却立体凸出,有阳文之效果。足见篆刻者功力深厚,应是出自名家之手。
此时张义端一身褚褐色的朝衣,腰间扎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正背着手站在书桌前听身侧那位粗布麻衣的佃农说着什么。
砚台里的墨还湿着,毛笔搁在案头的橡木笔架上,旁边是一幅未完成的书法。
“这就是来报案的人。”徐师爷附在纪陵耳边低声说道。“那尸体是在河里发现的,这人前来报官,知县已经派宋元他们过去了。”
纪陵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位佃农,两袖挽起,腰下的衣服过了水,一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看起来不像撒谎。
张义端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子,吩咐徐师爷带报案的人下去领赏。
那佃农经过纪陵身侧的时候,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十寸有余。
纪陵思酌期间,屋内就只剩张义端和自己两人。
“想什么的?”张义端注意到纪陵在愣神,支走徐师爷他们后,坐在身后竹榻的垫子上,出声问道,“坐。”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纪陵接过茶水,并未上口,只欠身从竹榻上坐下。
张义端也不言语,想来还是在为刚才的事苦恼,看来这次案子很是棘手。纪陵也不着急,只慢慢等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张义端才有所动作。只是并没有和纪陵谈论案情,反而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银钿漆木盒,推给纪陵示意他打开。
纪陵接过,这木盒虽然只有寸四见方,却绘有浮金镂空雕花,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而拨开扣锁,是一片红绒底衬,上饰以流云纹。繁复奢华,四周又用鸟羽点缀。
中间一片明灿,锦世繁花——竟是一把平安锁。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不满意先前的写法,想要加快一下节奏,便修改了文章。这周更新第二章,下周再更新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