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之爱》一番木落

8、第 8 章

　　四年后的夏天，深圳。

　　张谭和他第n任的女朋友在市区深南大道的某间餐厅吃西餐。

　　每年到了八月，张谭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南方的夏天特别闷热，不管待几年，张谭都没办法适应，所以对面美女说话，他就有些走神。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一杯红酒淋身。

　　张谭毫不在意地拿餐布擦头发。

　　“小美，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

　　美人气得发抖：“张谭，你这辈子就抱着你的钱和你的狗过日子去吧！”

　　噔噔噔地走出三米，又拐回来，将桌上的冰水迎面泼过去：“老娘姓陈名岚，不是你他妈的小美！”潇洒离去。

　　整间餐厅的人呆若木鸡，半晌发出哄堂大笑。

　　张谭只有苦笑。

　　32岁的张谭是个事业有成赚钱万能的钻石王老五，想跟他约会结婚的女性可以排成一条万里长城，也算是提前实现了他年轻时的理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近些年越有钱越没魅力，频频被心仪的女性甩，直到今天还找不到人定下来。

　　张谭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还是挺帅的嘛，而且更添成熟气质。难道是最近体力下降而导致床上运动状态不佳？不能啊，自己每天早上都晨泳一个钟头，连身材都保持得十分完美，哪里像孙亮，小肚腩都养出来了。张谭百思不得其解。

　　张谭打电话给孙亮描述自己被甩的经过，孙亮沉默半晌，道：“张谭，够久了，你忘了她吧。”

　　张谭笑：“忘了谁？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惦记什么人？”

　　孙亮怒骂：“你拼了四年的画像还没拼够么？老子一把火烧了你家！”嗵的一声摔上电话。

　　四年前张谭收拾行李离开美国，临行前秘书突然打电话给他，说他忘记了个人物品，已经派人送到机场。

　　“这是在您公寓的床垫下发现的，我想对您很重要。”

　　所谓的重要物品不过是一个鼓鼓囊囊的超大信封。张谭也没在意，提着信封上了飞机，在一万米的高空上才漫不经心地打开。

　　里面是许多的素描碎片，似乎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张谭在里面翻捡，发现画的正是自己，有的只有一个鼻子，有的只有半片嘴巴，却精致细腻、栩栩如生。在某片碎片上用铅笔写着：“非非，2005.9.17”，翻过来，背后有极细小的一行字：张谭，My Love 。正是自己最熟悉的笔迹。

　　张谭在飞机上痛哭流涕。

　　在距离天堂最近的高空中，他找到了谢非非爱他的证据。

　　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待到悔恨回头，已经永失所爱。他对谢非非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一张照片。他亲手毁灭了所有这个女人在他生命里存在过的证据，如今就算拥有全世界的财富，也换不回一个微笑，一缕青丝。他以为这是谢非非对他的惩罚，惩罚他的花心寡薄，惩罚他的虚荣自私。

　　自从谢非非离开后，他在公寓的那张床上睡了七个月零三天。他曾经找遍了公寓的所有角落，想寻到谢非非的只字片语，一无所获。原来世界上最深沉的痛苦不是相爱却无法在一起，而是，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心，你却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里。他不知道的是，谢非非的爱从最初就在那里，那是她最纯洁坚定的感情，他一直毫无所觉地在这份爱上沉睡。直到生命结束，谢非非还是留给他一份最珍贵的礼物。

　　张谭，我爱。

　　在16个小时的飞行里，张谭大彻大悟。他终于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却丧失了在人世爱她的权利。

　　张谭开始一场寻找谢非非的旅程。

　　他见到的谢非非是一个单纯美丽的二十岁女孩，她有盈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卷发和艳艳的红唇，她曾经在哪里读过书，曾经交过什么朋友，曾经得过什么奖，曾经闯过什么祸，这一切的一切张谭都想知道。

　　他想拥有谢非非所有的过去，哪怕是夹在书里的一朵花，课本扉页的一张涂鸦，小学美术比赛的奖状。他想搜集谢非非过去的掠影，那是她留在人世的气息，慢慢地、用力地把她嵌进自己的灵魂，让她用另一种方式与自己同生同在。

　　谢非非讨厌数学。谢非非喜欢吃奶糖。谢非非很会画漫画。谢非非曾经跟隔壁的小朋友打架。谢非非小时候很爱哭。谢非非会拉小提琴。谢非非当过美术课代表。谢非非写过入团申请书。谢非非因为物理不及格而大哭。谢非非跟着父亲搬过很多次家。谢非非转过很多次学。谢非非的母亲在她高中时因为白血病去世了。谢非非左眼的视力比右眼好。谢非非养过一条狗。谢非非喜欢所有的小动物。

　　谢非非。谢非非。

　　张谭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叫“非非”：“嫌是是非非还不够多？”

　　她答：“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双重否定就是肯定？我福大命大，不管有什么危难，一定有惊无险地跨过。”

　　张谭心痛难抑。

　　2005年的夏天，谢非非利用暑假来美国旅行，忽然接到父亲谢乔生的电话，让她离团逃跑，并且约定在芝加哥的某处碰面。谢乔生将她托付给美国的一位老朋友。一周后，国内消息传来，权高势大的谢副省长一朝落马，逃往加拿大。谢乔生的朋友给了谢非非一千美金，表示不敢接她这个烫手山芋，将她扫地出门。谢非非曾经是众星围拱的公主，如今变成人人喊打的老鼠。她一路搭车来到芝加哥，为了救一条狗，在290的交流道入口和张谭相遇。

　　落难的公主本该邂逅一位骑白马的王子，谁知等来了开灰色奔驰的张谭。公主刮伤了王子的坐骑，被王子抓住赔钱。

　　这世界多么幽默，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