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细雨湿高城

85、余音

　　李淳泫回到汝南以后，大病一场，不知道是因为在诏狱染的病尚未痊愈，还是因为心情太糟导致再次得病。痊愈以后，他整个人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卢元娘每日不安地看着他，有心想要开解一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李淳泫病中的呓语中，他已经知道六哥这次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能说皇帝做得不对，但是，这么做，实在是伤六哥太深了。
　　从此以后，李淳泫甚少出门，也不再结交名士。只有与很少的几个朋友在年节走动一番。成哥儿封世子的时候，他也没有进京，只是在汝南遥叩天恩。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有时候他会想，这个王爵，这到底是福气，还是束缚？他衣食无忧，却也无所事事，整个人充满了虚无感。父亲去世，母亲冷淡，兄长是陛下，弟弟远隔千里，幼时好友也不得见面。整个王府就像囚笼一样，他作为一个藩王，连出城三十里都算违反祖制。当年他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这次的风波，让蔡州官场彻底洗牌。唐少观一案充满疑点，皇帝深恨蔡州上下几乎铁板一块，让前来查案的钦差都无下手处。他们上下勾连能做得如此干净，岂能不引起皇帝的警觉？虽然在谋逆案上，皇帝找不到什么把柄，但是这毕竟是皇权政治，只要在皇帝心里挂了号，他们怎么也得不好。在随后的几年里，从蔡州按察使到汝南县令，几乎无人不被贬官。蔡州官场中人，也都知道了汝南王在皇帝心中分量非小，不敢再有他想。
　　但是唐少观一案最后还是无疾而终了，一条人命就这样逝去，在一个不知为何的阴谋中，几乎激不起一点水花。不禁让人感叹，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命如草芥。

　　接下来的几年里，李淳泫有了自己的次子和长女，儿女双全的他似乎找到了生活其他的乐趣。成哥儿已经长到了读书的年纪，他亲自教儿子读书识字。每次被元娘嗔怪，说是君子不教己子，父子之间不责善，但是李淳泫仍然乐此不疲。
　　也许美好的家庭生活能让人消磨很多时间，也许岁月才是治愈一切最好的良药，也许李淳泫本来就是一个相对豁达的人，年近而立，李淳泫不再怨恨皇帝，也不再抱怨命运，甚至不再思考以前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夜千里一色，四时之景不同，而他心无挂碍，自然朗月清风入怀。
　　这些年他颇为安分，朝廷对他的疑忌也日渐减少。他去城郊打猎，或约三五好友饮酒，皆是无碍。因为这些年过于清闲，他还磨练了棋艺。当年，李淳风让他九子，他仍然不是对手，如今，他却已经能与汝南城里的棋道名家分先下棋了。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