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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李恪病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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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尘,司尘——”
“侯爷!”
乐儿跑进来,卷起了纱幔,便看见了衣衫略有不整,苍白面容上满是汗珠的君怜,似乎方惊起,正浑身颤抖着瑟缩在角落。
“侯爷,您没事吧…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乐儿连忙从床榻旁的小桌上沏了杯茶水递给他,“您喝口水,压压惊吧。”
君怜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接过了茶水一饮而尽,转而却又握紧了手中的被子。
他仿佛在怕什么。
“侯爷…您怎么了?还未缓过来吗?”乐儿声音很轻柔,似乎在轻声抚慰他的情绪。
“乐儿…乐儿!快!快去!快去……”
“侯爷,怎么了?”
“外面是不是有人…是不是…我刚才似乎看见了灯火…你去瞧瞧…是不是有人来害思奴了……”
君怜的神色忽然变得很阴冷,一双狭长的眸子犹如浸湿了寒潭中的水,让人不由怯缩。
可是心底却一阵悲凉流过,她双眼霎时湿了一片,“侯爷…思奴…已经去了。”
“去了…去了…去哪里了?”
“您忘了…他被您派去寻人了……”乐儿笑着,可是一张青雉的脸上满是泪痕,“您吩咐我煮的药,这会儿该好了。我去给您端来。”
“好…思奴没事就好……”君怜连连点头,“快把那药端来,我要好好活着…好好护着你们……”
乐儿咬住了嘴唇忍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起身去端药。
君怜看着乐儿的身影,满目的焦急霎时平静下来,却依旧没有移开眼神,静静地看着。
“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会演。整日在这凤栖台装疯卖傻,你到底想做什么?”
冬寒抱着胳膊,倚着屏风,隐于一片暗夜的阴影之中。
“我说过,我要用另一个方子。所以,我需要掩人耳目。”
“每到夜里那人那日身死时分,你必定发疯,其实,你是在借着喝安神药的名义,去服豢养你体内蛊王的药物?我怎么倒是觉得,你是真的不愿意相信,司尘死了。”
话音刚落,一个眼神立刻冷冷地投向冬寒那边,“你只需做好你的分内之事。”
冬寒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还需要我监视么?明日,你自然会去看他。”
“我从未说过。”
“半月已过,你的腿也已能走动,你难道还不紧着去看望他?更甚,你以为他身边的暗卫都是草包么?我是废过一次的人,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君怜抿唇不语,不知是默认还是不屑辩驳。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卫渡那边,有消息了么?”
“没有。恐怕,早已早与应淳浪迹天涯去了。”冬寒笑容更加讥诮。
君怜看了他一眼,正欲开口,却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再转眼看时,连那暗影也不复存在了。
“侯爷,这是滚烫的药,全全按照江太医吩咐过的所制。”乐儿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放在桌案上,转身过来扶君怜时,不经意间,却发现君怜的神色似乎变化了,可是却又不知哪里变了。
“嗯。”
君怜点点头,起身坐到了桌旁,看着杯盏,忽然拿起一只狠狠磕在桌角上。
“侯爷!”
乐儿一惊,回神时,却见君怜神色平静,握着破瓷片,往自己腕间一割——
“侯爷!您做什么!”
乐儿扑上去要制止他却晚了,只能被君怜用手拦着,看着那瘦骨嶙峋的手,一点点地放血。
“嗒嗒嗒……”
血一滴滴地落到了白瓷杯里,映着那无暇的白色更加妖冶惨烈。
半杯血静静地在杯盏里随着血珠滴落摇曳,他收了手,乐儿连忙拿了干净的布帛递给他,“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从明日开始,便不必再熬了。”
“可是…可是您…这才一个月……”
君怜抬眸看了她一眼,乐儿霎时被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冰的浑身一冷,震慑之下,点了点头。
他看着略凉了些的药,抿抿唇,抬手端起碗一饮而尽。
药草的苦涩和怪异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可是他却只觉得麻木与心安。
乐儿看忽然怜的面色从苍白变得有些许红润,有些讶异,不知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其它。
“侯爷,您为何停了数月有余,却忽然要放这血…侯爷!你看这……”
她惊愕地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本鲜红的鲜血,忽然变得污黑而浓重,像是即将要干涸的墨汁一般。
君怜皱了皱眉,抬手一扫,又是杯盏碎裂的声音。
“侯爷……”
乐儿不知他为何又突然发怒,只能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乐儿,我要出去。”
“可是陛下他吩咐……”
君怜莞尔笑了笑,“你莫非忘了,上次欧阳羽便进来了,他既然盼着我再得宠爱,怎可能让我困于此地。”
“那……”
君怜向屏风处看了一眼,“没有人可以拦我。”
*
天方蒙蒙亮,主仆二人便穿戴好,一路无阻无拦地出了凤栖台。
乐儿很惊讶,前些时候,她即便是向宫门那几个侍卫磨破了嘴皮子,却也是徒劳,可是今日却无人驻守。
她想问,当看到君怜略有些冷的面容时,便乖乖地噤声。
或许,真的是左相的安排?
君怜看着紫宸殿前守站着的付瑾,眸光闪了闪,径直走向他,道:
“阿瑾。”
付瑾见到他,似乎也没有惊讶,只是略带了些悲伤和似是怜悯的神色,恭敬地请他进去,“侯爷…二公子…陛下,请您进去。”
君怜神色一凛,立刻推门而入,只剩乐儿被拦在门外干着急。
入目便是两列大臣,恭恭敬敬地跪在大殿两侧,而为首的便是欧阳羽和秦秋白。
他顾不得腿上剧烈难忍的疼痛,正欲步步郑重地走过去,环视一周,微微蹙眉。
没有李予砚。
“右相好大的能耐!竟敢欺瞒本相,那日竟然还拦我与紫宸殿外,不让我见陛下!”
“陛下旨意,左相岂敢有责怪之意?倒是你应该日三省于己身,多多悟会忠君忠国的道理!”
“……”
秦秋白与欧阳羽二人方才还是怒目相视,可看到君怜那刻,秦秋白立刻全无怒意,疾步走向君怜,握住了他的手腕,“阿…安乐侯,陛下在等着您……”
君怜内心的不安愈来愈重,他甩开了秦秋白的手,立刻跑进了寝室——
脚步慢了,愈来愈靠近寝殿时,疼痛亦是愈来愈清晰。
不知是来自腿,还是来自手腕,还是来自,那阵阵的低泣砸在他心坎时落下的阵痛。
他们在哭什么?
宫里唯有的几个嫔妃正假模假样地跪在寝室外抹眼泪,奇怪的是,欧阳槿却哭的像是真伤心,而为首的拓跋湘却神色镇定。
安姒被特许恩准回安氏养病,自然不在这里。
“你们哭什么哭。”
君怜眸色愈冷,不知是因为那矫揉造作的哭声心烦意乱,还是因为传达的不妙的寓意。
众人被一喝,立刻闭嘴,倒是欧阳槿,仍在静静地,面如死灰的流泪。
“吱呀——”
“嫂嫂!”
是李予砚的声音。
拓跋湘闻声看去,却见李予砚是在喊君怜,美目流转间,也便硬压下去了不悦与狠厉,微微含着满意地翘起了朱唇。
君怜还未回过神来,便霎时被抱了个满怀——
“您来了…您终于来了……”
声音一直在颤抖,极度压抑着颤抖与惊慌,像是在尽力保持他皇储的形象。
李予砚还未说清道明,却感觉自己拥抱的人脱了去,晃神间,也便跟着那身影跑进了寝室。
“吱呀——噗通——”
近在咫尺的便是躺在床榻上,像是在安睡的李恪,面容消瘦惨白,像是没了一丝血色,如果他没有发觉那隐隐约约地细弱的鼻息…
会怎么样,君怜不敢想。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跪倒在床榻边,伸出手,摇摇晃晃地想探向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嫂嫂…皇兄…自从那一日沈倾强闯凤栖台,怒火攻心,一病不起…太医说…已经是…大限将至……”
“什么大限将至!什么狗屁话!他得活着!找人来!找人来救他啊!你们一直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找人医治他…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
“嫂嫂!”李予砚紧紧抱住了几乎崩溃的君怜,手腕上滚烫的泪水依旧让他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嫂嫂…皇兄最担心看见你这般…这些您应该都懂…嫂嫂,再与皇兄…走这最后一段路吧。”
“最后这一段路,皇兄只想见你。”
眼前尽是模糊不清的雾气,看不清身在何处,身前何事。而桎梏他的双手也慢慢松开,滑落,渐行渐远。
又是一阵空寂,连风声也不曾流连。
他呆坐在床榻边,耳边的空寂渐渐被许多东西填满——妃嫔的哭泣声,殿外大们的争论声,还有床榻上像是在浅眠的人的细微呼吸声。
“阿恪,你睁眼,看一看我啊。”
没有人回应。
“你曾说过的,尘埃落定后要娶我,要带我回颍城……”
颤抖的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抚过李恪的眉眼,带着诉不尽的眷恋,落到唇角时,他那两帘细密的睫毛微微颤着——
“君怜,我须得告诫你…这蛊王,若是从你的身体里饲养,汲取的是你的气血!若是一旦将你的血气喂养给别人,少则为致命鸩毒,若是身体里曾有过你的血…那便会将蛊王引了去…到时…对于新饲主而言是良药,可若是于你而言…余毒不清,气血虚稀,时日无多……”
君怜看着李恪,笑了笑,“公子…等着我。”
腕间染了血的布帛被缓缓卸下,露出尚未愈合的伤痕,袖间抽出的短匕闪着冷光,映着那双平静无澜的眸子。
“要么与你同生,要么…与你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