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56、第五十六章 何平

　　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去一睹碧灵神石像的真容了。
　　站他们前面的老先生进庙前还顾虑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沈空青立刻把头转开，不和老人对视。

　　三人一同迈入破旧的庙门。
　　昔日破败的庙宇内部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前方摆着三个崭新的蒲团，一看就是百姓们自发放在这里的。
　　而正中间一人高的石像吸引了慕远舟全部的注意。
　　这位碧灵神看起来年纪轻轻，身材瘦小。左腿站立而右腿弯曲着离地，双臂向两边展开，小臂自然下垂，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姿态，脸上却是慈眉善目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诡异。
　　石像光滑如镜，莹莹墨绿从内里透出来，像是一大块上好的花青翡翠。
　　同药铺老板口中刚出土时“灰不溜秋”的石像相距甚远。
　　看来在这一个月中，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嘶……”沈空青同石像对视一眼后立刻转开，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诡异的石像，这些人是怎么拜下去的？我光看着都觉得心慌。”
　　慕远舟把石像上下打量了一番，并未发现哪里有异常，听到明玄瑾问：“可以了吗？后面的人马上要催我们了。”
　　他们三个大男人排着长队进来，却只是干站着没别的动作，难保不会有人怀疑。
　　“早就看完了，这东西看一眼都嫌多……”沈空青抢答了一半，蓦然反应过来明玄瑾不是在问他。
　　而且，明玄瑾几乎不会主动同他讲话，难得说上两句还是冷冷淡淡、客气有礼，他从未听过明玄瑾这种平和又温柔的语气。
　　这个和明玄瑾一同回来的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沈空青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顿时将碧灵神抛在脑后。

　　“走吧。”慕远舟遗憾道。
　　碧灵神不在这里，他们白跑一趟。
　　一般来说，在人间被立庙供奉的神仙若要替前来祭拜的百姓实现愿望，都会将魂体或者一缕分魂放在庙中，倾听百姓们的夙愿。但不知是他们来的不巧，还是碧灵神太过谨慎，并未将魂体附身在石像上。
　　这么继续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但是，他们也不是全无所获。
　　至少慕远舟能确定，这碧灵神不是被册封的正神，这个称号是它自己给自己封的。
　　至于是个替百姓办实事的好神还是暗中有所图谋的坏神，现在还难以下定论。

　　“你们接下来去哪里？”出了碧灵神庙，沈空青不肯放弃，继续跟在两人身后，像是跟他们杠上了，今天一定要看明玄瑾怎么处理张小公子的病。
　　“去哪里？”可惜明玄瑾并没有丝毫研究病情的意愿，转头询问慕远舟。
　　这一幕在沈空青看来，就是医术压他一头的明玄瑾自己没有主意，还要询问别人。
　　“你……你也是大夫？”沈空青眯了眯眼，怀疑地看着慕远舟。
　　“我是道士。”慕远舟没理会沈空青惊愕的神情，想了想问道，“何平住哪里？”

　　“……我知道。”又一次被忽略的沈空青不甘地插入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我带你们去。”
　　活了二十多年几乎没遇过什么挫折的沈空青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在心里揣测这两人的关系。为什么这两人一说起话来就旁若无人，他在一边孤零零地像个局外人？
　　这么想的沈空青没有意识到，他才是一开始出言挑衅，然后非要一路寸步不离地跟着的那个人。

　　找到何平时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何平正在田里挥汗如雨。
　　看到几人朝他走来，何平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定睛一瞧，朝几人招呼道：“小沈大夫啊？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沈空青最怕别人叫他“小”沈大夫，奈何他们医馆德高望重的首席大夫也姓沈，只能咬咬牙咽下这个称呼，硬挤出一抹笑：“打扰了，我们刚从碧灵神庙里回来，想来问你几句话。”
　　“您客气了，”何平爽朗地笑笑，“是问碧灵神显灵的事吧？您几位尽管问，我何平毫无隐瞒。”
　　何平自从同亡妻梦中相会后，将碧灵神感激不尽奉若神明，恨不得在邻里间大肆宣扬碧灵神的灵异之处，别人询问更是事无巨细。
　　慕远舟看何平这一副精神百倍的模样，一时竟难以问出口，想了想换了个委婉一点的问法，旁敲侧击道：“我们外出数月，刚回到春晖城，听到碧灵神的传闻后大感惊奇。这碧灵神最开始出现时，怕是没有几人相信？”
　　何平顺着这个思路，给出了慕远舟想听到的答案：“是啊！当时好多人都说我迷瞪了，不去拜城隍，反而去求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碧灵神，还说我们碧灵神大人是孤魂野鬼引我过去换命的，说我愿望实现后过几天就要一命呜呼了！可我这一个月来身体一天比一天好，狠狠地打了那些人的脸！”
　　这一个问题就够了。慕远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试探了何平几句，见他一切如常，便告辞离开。

　　“何平看起来并无异样。”远远离开后，明玄瑾得出判断。
　　“我也没发现异常，”明明一无所获，慕远舟反而更镇定了，“不去别处了，先回去吧。”
　　“好，我派人盯住何平。”
　　慕远舟刚要提这事，就被明玄瑾看出了想法，眉眼间柔和了几分：“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等等，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从碧灵神庙到何平住处，沈空青一路跟下来一头雾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给张小公子看病吗？你们这么着急查碧灵神做什么？”
　　沈空青本就是少爷脾气，能一直忍着没闹已经很难得了。他把目光定在慕远舟身上，一点都不客气地问：“你是个道士？我明白了，你一定是看城隍受了冷落，想把那些拥护碧灵神的百姓拉回来吧。”
　　“你这么认为也可以。”慕远舟不欲辩解，不过沈空青突然提醒了他。
　　碧灵神大显神威，这里的城隍又去哪里了？可惜刚才下山时没想起来去看看。
　　“那你别耽误明玄瑾看病啊！”沈空青还要不依不饶，被明玄瑾打断。
　　“我们明日一早就去张府，”明玄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沈大夫，就此别过吧。”

　　昨日把沈空青留在原地跳脚后，今天一早，两人来到张府时，发现沈空青已经提前到了。
　　今日的沈空青同昨日大相径庭，整个人像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精致的容颜给死气沉沉的张府带来了一抹亮色。
　　收敛起周身锋芒的沈空青笑容可亲，看到两人来后不慌不忙地起身，对慕远舟歉意地笑笑，做足了礼数：“慕公子，昨日我出言不逊，请见谅。”
　　饶是淡定从容如慕远舟，都忍不住额角一跳，不知道沈空青葫芦里买什么药。
　　而且还不得不接受沈空青的歉意：“无妨。”
　　见三人寒暄完，张老爷忙将人往里面引：“明大夫，昨日小儿喝了您的药，气色好多了！”

　　张小公子的房间还是如昨日一般，被封的严严实实。
　　慕远舟和沈空青坐在外屋，明玄瑾在内室里和刚醒过来的张小公子说话。
　　就在方才，明玄瑾拿出一排银针刺入张小公子头部各处穴道，将人唤醒。银针刺穴沈空青也会，但他尝试多次均未成功，在一旁看明玄瑾下针看的眼都直了。
　　张小公子幽幽转醒后，一时还有些恍惚，得知自己已经睡了一个月后大为震惊。
　　眼下，明玄瑾正一边给他号脉，一边听他回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
　　这时，张府的一名下人从门口探进头来，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叫人。
　　“怎么了？”慕远舟起身走到门前。
　　下人不认识慕远舟，但知道他是和明玄瑾一起来的，低声询问他：“门口有人要找明大夫，说有急事。您看……”
　　“估计是来瞧病的吧？”沈空青也走过来，“他还在忙呢，先带人进来吧，我医术也不差。”

　　很快，下人就带着一个陌生的褐衣青年走了过来。
　　那青年脚步匆匆，看到慕远舟眼前一亮，朝他快走几步。
　　这人是谁？慕远舟确认自己不认识他：“找明玄瑾吗？他在忙。”
　　“属下褚云，见过慕公子，”褚云毕恭毕敬，避开沈空青的视线，轻声道，“找您也一样，何平刚才突然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