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55、第五十五章 上山

　　慕远舟疑惑地看了眼这位紫衣青年。他虽然和张老爷站在一起，却并不像张家的人。
　　然后，他便对上了这人打量的目光。

　　张老爷刚到不惑之年，这些日子里为儿子来回奔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像是老了十岁。如今看到明玄瑾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抓着他的衣袖不放，连声应道：“好好好，我儿、我儿他……他快不行了！”
　　明玄瑾不用看也能猜到，卧床昏迷一月，张小公子的状态必然不会太好。但若这病因石像而起，他并没有太大把握。
　　何况，明玄瑾的目光扫过紫衣青年，这人医术上佳，他若没有办法，看来张小公子的病有些棘手。

　　张老板一路拽着明玄瑾的衣袖走的飞快，慕远舟从药铺老板手中接过这批药材的银钱，快走几步跟上，就听张老板对紫衣青年道：“沈大夫，麻烦您跟明大夫说一下小儿的情况吧！”
　　沈大夫？慕远舟看了眼青年冷漠的背影。这人容貌如此出众，他若是见过定然会有印象，可能是这几年医馆新来的大夫吧。
　　紫衣青年不悦地皱眉，瞥了一眼明玄瑾，语气不善：“让他自己看！不是都说明玄瑾是当世名医吗？还用得着我来说什么。”
　　张老爷本就心急如焚，左右为难之间急的冷汗直冒。
　　还好明玄瑾不在意，安慰张老爷：“无妨，我先看看小公子的情况。”
　　紫衣青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低声道：“要是你能治好，我沈空青以后就跟你姓了。”

　　张府离这间药铺有着不远的距离，但大街上车马涌动，张老爷怕被堵在路上，连这点时间都不想再等，一路飞奔而去。行人看到打头的是张老爷，也纷纷给几人让道。
　　不久后几人到达张府，张老爷一路将他们引到了内院的一间屋子前：“小儿就在里面，之前按沈大夫说的封闭门窗，只留了一个小厮在里面照顾。”

　　明玄瑾点头表示明白，抬手推开门，屋外的阳光照亮了房间内一小片空地。
　　厚厚的布帘隔开里屋，小厮听到声音，从帘后探出头来：“是明大夫来了吗？”
　　慕远舟刚要抬脚迈进房门，却被横插过来的一条手臂拦住。
　　沈空青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狭长的丹凤眼中全是审视之意，上挑的眼尾平添了几分高傲之色。他轻抬下巴，不屑道：“你也懂医术？”
　　慕远舟第一次被人这么拦住，不由得一怔。这位沈大夫自视甚高，或许不想让别人旁观他替人治病，也可以理解。
　　那他在外面等候便是。这么想着，慕远舟刚停下脚步，就被明玄瑾握住手腕带了进去。

　　慕远舟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沈空青的目光带着冷意，几乎要在他背上刺出几个大洞。
　　沈空青这样的反应，未免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而且，虽然明玄瑾一直未同他讲话，慕远舟却能感觉到，他们是认识的。
　　这也不奇怪，春晖城里有名姓的大夫总共只有这么几位，完全不认识反而不正常。看沈空青方才的表现，似是对明玄瑾的医术不太服气。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吧。
　　还好沈青空的目光持续几秒便移开了，慕远舟不再多想，看向床榻上虚弱到只剩一口气的张小公子，这一看觉出些不对。
　　张小公子看起来约有十六七岁，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沉睡着，像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美梦，只有鬓边新生的白发昭示着他的生机正在走向尽头。
　　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无法挣脱。

　　明玄瑾诊脉并未太久，便起身来到桌边备好的纸笔处，很快，一张药方就写好了。
　　“你能治？”沈空青不可置信地上前两步，挤开慕远舟，拿起明玄瑾写好的药方看了一眼，眼中的轻蔑之色毫不掩饰，“这就是简单的滋补方子，最多不过是给张小公子续两天命罢了，能有什么用？”
　　张老爷听到此言，眼中的期待渐渐散去，哀恸地看向明玄瑾，扑通一声跪下祈求：“明大夫，我儿真的不行了吗？求您再想想办法吧！”
　　明玄瑾一把扶起张老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的确不能保证医好贵公子，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您先按这个药方抓两天的药，我回去再想一想。”
　　张老爷瞬间打起精神：“好的好的！多谢明大夫！”

　　离开房间前，慕远舟走在最后，从袖中掉落一张黄符。黄符一路贴地飘飞，钻进张小公子的床底。
　　他本不欲插手，但此事有些许蹊跷，慕远舟想了想，还是留下符纸有备无患，为张小公子锁住最后一丝生机。
　　还是明玄瑾提醒了他。他们家玄瑾医术高绝，什么危重之症没见过？只要病人还剩一口气，就能从阎王手里抢命，这样的例子他都见过不少。
　　而张小公子虽然也是病重，但还未到生死关头。看玄瑾的神色也不见凝重，却说要回去想一想。
　　慕远舟猜想，从张府出去，他们就要直奔那座有着碧灵神石像的庙去探查一番了。

　　“等等！”张老爷刚要送客，沈空青却不依不饶，“明玄瑾，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救人，不妨说明白些。这几天要不是我想尽办法吊住小公子的命，他肯定撑不到现在，你可别让我的苦心白费。”
　　明玄瑾被拦住脚步，这才正眼看向沈空青，冷冷淡淡地说：“那沈大夫可有更好的办法？”
　　“办法我是没有……”沈空青被问住了，气势稍降，又话锋一转，“不对，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张小公子是被魇住了。”
　　明玄瑾嗯了一声：“所以呢？”
　　“所以……”沈空青撇了撇嘴，语气挫败，“我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把他叫醒。本来还以为你有办法……”
　　“我知道了。”明玄瑾不置可否，转身对张老爷道，“最迟后日，我会再来一趟。”
　　张老爷面上的紧绷之色终于松弛了些，眼中尽是感激之色。又想到旁边还有个沈空青，迟疑地问：“沈大夫，您是留在府上，还是……”
　　沈空青眼珠一转，突然正色道：“明大夫医术比我高明，定能治好贵公子。我经验尚浅，还需多多学习。”

　　沈空青突然转换态度，倒是在众人意料之外。
　　慕远舟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沈空青这么说的用意。果然，两人离开张府后，沈空青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慕远舟这才明白。这位沈大夫，想必是曾经自认医术无双，后来在玄瑾手中受挫，不忿之下便抓住各种机会找茬。他对张小公子的病束手无策，又看明玄瑾不是全无办法，好奇心作祟促使他找了个说不太通的借口跟了上来。
　　既然如此，就让他跟着吧。他们接下来要去爬山，不知这位看上去娇生惯养的沈大夫能不能跟得上。

　　果然，刚到了山脚下，沈空青讶异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明玄瑾，你不回去研究治病，来这里做什么？哦我明白了，你们也听说了关于碧灵神的传言吧。”
　　沈空青快走几步，挡在明玄瑾面前，认真道：“都说碧灵神灵验，但张老爷自从爱子昏迷后已经来求过不少次了，说也奇怪，其他人求愿都显灵了，就张老爷怎么求都无用。况且，我们行医之人凭借多年苦学立身，还能比不上这些从未露面的神仙吗？”
　　沈空青洋洋洒洒一番话说下来，令慕远舟有几分刮目相看，这位沈大夫看起来性格高傲，在这方面却颇有见解。
　　沈空青堵住了去后山的唯一一条窄路，明玄瑾只得无奈地解释：“我们昨日刚回城，对碧灵神显灵一事不甚了解，至少要看一眼才能下结论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沈空青一时硬气又一时服软，“那我也去看看。”

　　后山平日里人迹罕至，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半山腰处的庙宇。但自从碧灵神显灵一事传开后，前来祭拜之人络绎不绝，坑坑洼洼的土路已经被踏平了。
　　几人加快脚程，一路上超过了不少求愿之人，终于在正午之前赶到庙前。
　　人头攒动的场景同破破烂烂的庙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慕远舟从记忆深处翻出这座小庙，同眼前所见别无二致。
　　庙门前排起了长队，几人在队尾站好。
　　许是担心碧灵神听见，沈空青压低声音道：“碧灵神灵验的太古怪了，单单我听说的，每天都有不下十起愿望达成。大到仕途飞升、一夜暴富，小到某户养的猪多下了两只猪仔，这碧灵神可谓无所不能。”
　　“如此神奇？”慕远舟若有所思。
　　“对啊！”
　　或许是最近整座城都对碧灵神奉若神明，显得过于理智的沈空青格格不入，好不容易遇上来此只是为了摸底的人，沈空青对慕远舟已经没了最初的敌意。
　　他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开始双手合十满脸虔诚的老妇人，往前靠了靠，不敢大声讲话：“你们今早是从药铺出来，知道他们最近生意不好了吧？我真不明白，有病不去治，偏偏来求神拜佛，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吗？”
　　不料沈空青防住后面没防住前面，身前布衣拄拐的老先生愤怒地回头呵斥：“说什么古怪呢？来祭拜却不信神佛，你这人是来捣乱的？”
　　沈空青被怼了一通，在老先生转回去后又不服气地窃窃细语：“神仙也是公平的，哪有平白无故给你实现愿望的道理？”
　　把老先生气的直用拐杖敲地。

　　庙里面空间不大，队伍挪动好似乌龟慢爬。排到三人时，已经到午时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