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口点心》逸清寒

30、辩香

　　赵修辞自然不相信乌吟哦的话，不过他来了万花丛的目的是尽可能的逗乐，真话，假话，只要是玩笑话，他都可以一一笑纳。
　　不过，如果细细想来，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万花丛背后的主人与沈重有着某种关联，甚至就是他本人，因为乌吟哦作为万花丛的老板，其作风、气质跟很多同行还是有着不同，这不同甚至是举手投足就能看出的，虽然很多人也舞文弄墨、吟诗作画，但是这风雅间还是有不同，大概在于人的想法，对万事万物的看法吧。况且水月街邻近芳草巷子，赵修辞最最在意与惊诧的，是万花楼内庭景象，非整饬多年，不得有此成果，如若说是前一个主人打理的，也感觉做不到如此。而一般打理得很好的，多半也就不会转手卖出了。
　　诶呀，过来喝个小酒也想这么多，累不累啊。赵修辞心说，猛灌了一杯。乌吟哦只好又陪着喝了一杯，好在赵修辞不强迫她一饮而尽。
　　“不如此，如何会给人惊艳之感，赵爷有所不知，这是哦娘藏拙了。”乐儿忽然插言，乌吟哦此刻只是笑而不答，以期化解尴尬。

　　赵修辞、仄儿，包括月致、乌吟哦的目光俱都射来，初见乐儿，赵修辞差点以为是个小厮，此刻她说话不急不缓，语音声调也带着几分婉转，对于众人的目光投来也未惊慌失措，赵修辞忽然提起了一点兴趣。
　　“哦？原来你们的老板这么厉害。”
　　“看来赵爷似乎有点不信，不知赵爷去过万花楼没有？”
　　“有又如何，没有又怎样？”
　　“赵爷若是去过万花楼，便知其间香气与万花丛一脉相承。”
　　此时风中的舞渐渐慢下，月致的琴也低低缓缓起来，乐儿语声朗朗，其他仿佛都是背景，这是少有的乐儿获得听众的时刻。
　　“万花楼里确实有香气，不过这一脉相承不知从何说起？”
　　“赵爷当知道万花楼中是草木香气烘托花香，如步草茵林间，而万花丛的香气……”
　　赵修辞哂笑，“大多是脂粉气罢了。”
　　“其实也不尽然，哦娘身上就是天然的草木香气，十分好闻。”
　　“看来万花丛真是让人藏拙的地方，你的哦娘用着草木之香，却只是让你们用些脂粉俗香。”
　　月致闻言，手指一错，差点崩了一个音，只能忍着不笑。赵修辞说话太过毒辣，奇乐太难接了。
　　乌吟哦正想着如何接话，乐儿正色道，“赵爷错怪了，赵爷错怪了。”乐儿先抢了话头，脑中飞速旋转，道，“来此的大多客人想要的是绮思霏霏的气息，我们便如此，如果都是赵爷这样的人物，自然可以全用草木之香。”

　　“如你所说，这楼中大多便是俗客、庸客。看来我们老爷下次还是不要再来了。”仄儿道。
　　乐儿闻言，一时窒住。
　　乌吟哦道，“乐儿，这丫头失言了，还不去厨房催一下菜来，酥酪呢，炒莲白呢。”接着她道“脂粉腻重，这其中也有暖人身心的益处，滋养气血，改善容貌，这香气浓郁，实是脂粉店家为了显示货真价实的举动，述及雅俗之辩，有些太过了。”
　　赵修辞摸着短髯，“且慢一步再去唤菜，单就香气来说，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你以为如何呢，小姑娘？”
　　“赵爷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们哪敢有意见。”乐儿道。
　　“哈哈哈。”赵修辞对着仄儿说，“你看看，你跟我赌气时也是这种怨怼的模样。”
　　仄儿道，“老爷，这不是在府中。”
　　赵修辞只是大笑。

　　乌吟哦训斥乐儿道，“好好说话。”
　　“遵命，既然赵爷去过铺子了，自然知道都卖有哪些果子。”
　　“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万花楼售卖有芍药、杏花、辛夷、青梅、含笑，以及虞美人。确实符合铺子的名字，不过那些酸酸的果子名字倒是没有留意。”仄儿说道。
　　“上午是芍药、杏花、辛夷、青梅、含笑，以及虞美人这六样，下午则是牡丹、藤萝、玉兰、金萱、幽草以及茉莉花这六样。”
　　赵修辞略有些意外。
　　“万花楼这些果子的名字，分别是跟万花丛的姐姐们对应起来的。”
　　“哦？”
　　此时风致息了舞蹈，月致垂手，诸方一时静了下来，在等待着乐儿的一个说法。

　　赵修辞转头询问乌吟哦，“虽是楼名为万花丛，但我记得楼中并无多少以花为名的？”

　　“确实如此，多谢赵爷还能将楼中的姐妹铭记，她们真是三生有幸哉。”乌吟哦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她希望乐儿少讲几句，说多错多。也在想，若是当时多几个花名作为艺名，也不错，当时她力排众议，坚持花名作为艺名太也俗套，人名若诗，美人如花才是她所求的。甚至还反驳，若如此，锦鸳坊、翔鸾坊、于飞阁是不是都得是一堆鸟的名字，搞得莺莺燕燕，才算点题。
　　在这个当下，她竟分神在想这个问题，名为万花，是直白地摆出花的名字好，还是仅留个意态，意态由来画不成，也难有话头，这两者是否有高下，最近乌吟哦读诗读词，经常产生类似的疑问。

　　仄儿也不能在意自家老爷的风流，好在她们只是匆匆过客，旅宿能有几日夜，最最关键的，现在平儿已经不在了。

　　“赵爷的记性真好，万花丛描绘花朵丛丛的样子，姐妹并不专以花为字，以草木为名，但也不脱雅趣诗情。首先楼中风、花、雪、月四位姐姐，名字便极好。风致姐姐，对应乃是虞美人，虞美人果子名为霓裳，正与姐姐善舞对应，虞美人花瓣如若仙裙，摇摆舞荡，婀娜多娇。”
　　说完不忘对风致笑了一笑，赵修辞对比着看去，虽然风致停了舞，斜斜立在那处，舞裙渲染由浓至淡，虽然人不动，但是娇柔之态让人心动。风致听了乐儿言语，垂目而思，她对这果子倒是起了好奇，想着找人买了来，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