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口点心》逸清寒

25、乐儿

　　贾挂送来的果子，文里也没有心情多吃几口。平时若是别人做的果子，文里吃了之后多半是要好好评价一番的，特别是，对于没有做好的，文里喜欢想着改进办法，以化腐朽为神奇，因为改进是就着原来的底子，有难度也有趣。今天心情不佳，文里只是在厅堂中来回踱步，走来走去，颇有些烦躁，便找出纸笔，开始涂涂抹抹画写些什么。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又找来大张的白纸，龙飞凤舞一番，颇为满意。唤来瑞福，交待清楚事宜，便懒懒瘫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了。心中盘算，下午去看一趟铺子，现在还早，可以小小地偷得半日闲暇，是紧张生活一个松弛的前奏吧。
　　开个店，实在太累了，之前还没开张，诸般事宜已经让他很烦恼了，更重要，对于众人的请示询问，他不单是做个回应，更深切感受到话语出口之后的一种责任，老板不是好当的。
　　好在，被形势裹挟着，跌跌撞撞的，果子铺万花楼当晚低调地正式开张，算是蹒跚起步了。

　　次日，水月街
　　睡眼惺忪的乐儿又乔装打扮溜了出来。
　　早上并不是工作时间，实际上，对于乐儿这样不受欢迎的，晚上也没有什么可以忙碌的工作。她换上小厮的衣服，便同男孩子区别不大。
　　因此，乌吟哦对于乐儿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时候，乌老板都在回想，当初她是如何选上乐儿的，对于一向对自己，对他人严格的乌吟哦来说，留给她的就是不解。
　　此时之我已非昨日知我，不理解也许也算正常吧。

　　乐儿自然也知道，自己就是充数滥竽，不过好在她脸皮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还是乐观开朗地混着日子。凭她现在的条件，于飞阁也未必会收留她，即使收留，也就是一个杂工一样的角色，所以很多事情就不要想太多了。

　　今天乐儿要去的目的地很明确。昨日给其他客人端茶倒酒时候，听闻芳草巷子那家店铺终于开张了，又兼那高台歌舞之事越传越离奇，乐儿由此产生了好奇心，当然乐儿本身就是容易产生好奇心的体质，有些姐妹因此给她起了个诨号，叫做奇乐。
　　其实乐儿对别的地方的果子，也是很好奇的，比如松斋的，不过松斋在正则街，离此较远，现在去芳草巷子则不必舍近求远了，乐儿摸了摸羞涩的荷包，这荷包无论从款式还是厚度来说都非常之羞涩，是旁的人不要被她看了留下的，乐儿猜测性的店铺，果子卖得多半便宜些，也许能都买几个，这样到时候分几个平时对她还算不错的姐妹，打打交谊。
　　三步并作两步，乐儿来到芳草巷子，向着有人围观的铺子走去，多半就是了，乐儿挤进人群，抬头便见三个大字“万花楼”，十分扎眼，“竟然是真的，不是说笑玩的。”乐儿也听说了铺子的新名字，但是总归，这名字让她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回家的感觉，这种感觉怪怪的，她不禁好奇，其他姐妹出门来此，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呢。
　　“不过，这题字还真是草率。”乐儿皱眉，她虽然不动书法之标格，但觉得这字有些潦草，那飞白的墨丝枯槁拖拉，显得毫无生机，同花是没有一钱半钱的关系，想一想，万花丛的招牌，金字灿灿，锦绣为底，字体娟秀旖旎，匾额富丽华贵，让人感觉进去之后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水月街距离芳草巷子很近，这会不会是乌吟哦心血来潮做的副业？对此乐儿很好奇，不过她很快就否定这一答案，一是乌吟哦喜爱诗文多过庖厨白案，二是从这牌匾便看出不是哦娘喜欢的风格。
　　“万花丛的名字居然也有人想要借光。”乐儿摇摇头，虽然她应该高兴自豪的，但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对这家店的点心果子报以失望之情了。
　　门外看匾额的人多，倒是进去的少，大多再议论昨晚发生的事情，乐儿犹豫一下，还是踏足而入，格栅为屏，一幅楹联映入眼帘。
　　右边为“花去有果”
　　左边为“缘来无因”
　　这字较匾额的秀丽了一些，黑地金字，乐儿的印象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
　　沿着格栅转行，便觉得有香气袭来，“好香”乐儿感觉这味道同楼中姑娘的脂粉味道有些不同，具体地她也不精通，分辨不明白。
　　快走几步，便见厅堂，台上放着果子，大致五六种，全部作花果之形，走近看了，乐儿确认这确实是果子而非真花，盖真花并没有如此的完美，乐儿凑近细看，分别是芍药、杏花、辛夷、青梅、含笑，以及虞美人。
　　其中青梅最显得特别，别个果子都是塑为花形，青梅是唯一的果形，这梅子上染了一挑红晕，其下以羊羹作底，但非光滑，而是呈茵茵绒绒之状，还晕有斑斑红痕。
　　其下配以纸笺，写着“湿陷软红泥。”乐儿读着这名字，不由反复念了几遍。

　　忽然一旁有人吵嚷起来，乐儿的注意被吸引过去。
　　“你们这的果子怎么这么贵？”有个扎辫子的小丫头叫了起来，红色头带一甩一甩的，想来是某家的丫鬟来给小姐买吃食的。
　　“眠雪做的时候有些费事，因此价格上会高一点。”伙计张青有些涩声地解释道。
　　乐儿看去，杏花簇簇白白，粉晕微现，其下以白色浮沫堆叠作地，如融雪将散未散，整体是一团团的白色。
　　“费事也不至于要一两银子吧。”
　　乐儿一惊，她又看了看青梅果子，在“湿陷软红泥” 纸笺下面还有一张笺，上面标着“三两”。乐儿瞪大眼睛，确认了自己并未看错。她理解了那丫头为何要叫嚷了。

　　那小丫头摸着辫子，有些生气的样子，又说道，“那还是算了，我看着果子不值这个价钱。不过，不知道你这香囊卖还是不卖？”
　　“这……”张青一时有些犹豫，他四处张望，看见一华袍公子走了过来，他急忙询问，“东家，有客人问这香囊卖还是不卖？”
　　公子微微一笑，“卖，为什么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