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钟声乱》若妖妖

26、第二十六章 生日家宴

　　因为是早春三月，5点钟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整个张宅灯火通明。
　　冯妈带着新招来的两个小丫头，一起在厨房里忙活得热火朝天。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张暖的9周岁的生日宴了。一个简单的家宴。

　　因为之前一天有汪家盛大的酒宴，所以张暖的今年的生日就没有准备大肆操办。

　　本来，荷芳一直劝说女儿邀请同学朋友到家里玩。因为她听牌友说，多与体面人家的孩子交往对日后是有好处的。
　　张暖没同意。她的意思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庆祝一下就行了。

　　这场生日家宴本也请了汪家。但因为刚发生了张龙的事，汪文哲大概觉得汪家出席不免气氛尴尬。于是在白日里过来致歉的时候，顺便祝张暖生日快乐，又送了礼物。推说晚上临时有事，只有汪耀东能准时参加。

　　可惜这份生日礼物，现在大概陪着给张龙的歉礼一起躺在后巷的垃圾箱中。

　　二楼的房间里。
　　张暖穿戴一新，坐在梳妆台前。虽然她对这个时代的化妆品心存疑虑，但因为生日的缘故，她还是想化个淡妆。

　　先将长到耳际的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往脸上涂抹一层薄薄的脂粉，再描了眉。
　　没有睫毛膏也没有夹子，她只好用手指沾水压了睫毛一会儿。松开一看，几乎没什么效果。想了想，似乎蛋清比较粘稠，估计有用。

　　打电话叫冯妈拿了蛋清上来，拿棉签一点一点地压。等蛋清干掉，照镜子一瞧，效果还真不错，睫毛看起来又弯又翘，色泽还黑了不少。

　　张暖满意地点点头，又拿淡色的胭脂抹了嘴唇。虽然她也有些舶来的管状口红，但据说这些口红是以肥皂为基底，实在让她感觉不舒服。相比之下，还是国产的纯植物制作的胭脂好些。

　　她看着镜子里的小萝莉，满意地点点头。她的审美观和化妆技术怎么说也领先这个时代一大步，自然漂亮拉。

　　最后，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拿了里面汪耀东送的钻石耳坠，轻巧地戴在耳上。

　　看看角落里的落地钟，已经5点过半，赶忙关灯下楼。

　　客厅里张康、苏荷芳和身上包着纱布的张龙都在。连汪耀东也已经到了，独自坐在一侧的沙发上。
　　几个人正在喝茶闲聊，听见张暖下楼梯的声音，都扭头去看。

　　张暖今天穿着宽袖对襟的夹旗袍，因是黄底绣花的，显得整个人都活泼起来，娇俏可爱。随着她下楼的动作，两颗晶莹的小钻石就在耳边晃呀晃，一闪闪地发亮。

　　荷芳打趣道：“我们漂亮的小寿星可终于下来了。还以为你忘了自己生日，在房里睡着了呢。”

　　“怎么会呢。”张暖走过来扑到荷芳怀里笑道，“难得妈妈说今天要下厨做一道拿手好菜。吃不到我可不甘心。”

　　客厅里的人都笑开了。就连张龙也翘起了唇角。

　　张康在荷芳旁边看得眼馋，伸出双手叫道：“宝贝女儿，快过来让爹抱抱。”

　　张暖想也不想地说：“好啊，等你剃干净胡子再说。”

　　众人又笑。

　　张康受伤地摸摸下巴。让他剃了胡子装小白脸，他可不干。多没爷们气概。

　　张暖在坐正了，对耀东说道：“不好意思，我下来晚了。”

　　“没关系。至少的等的很值得。”汪耀东看到张暖耳下的闪光，感觉很开心。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比拇指略大的盒子，隔着茶几递过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张暖看着这么一个小巧的盒子，很疑惑里面能装些什么。不过还是接了过来，甜甜一笑：“谢谢。我可以打开吗？”

　　“既然送给你了。当然随你的意思。”

　　张暖开始拆包装。张康两口子也好奇地凑过来瞧。

　　盒子一被打开，三人都张大了嘴巴，啊的一声。

　　张暖气歪了嘴：“你居然，真的送我一根牙签？！！”

　　汪耀东诡笑着摇摇手指：“No~！No~！No~！这可不是一根普通的牙签。这是银子做的，是银牙签呀。可以灭菌消毒，治疗牙病，效果显著。好好使用吧。”

　　“多谢你这么关心我的牙齿。”张暖满头黑线，“不过还是一次性的牙签更合我的意。”

　　“话不能这么说，筷子你还不是每天都用。洗干净就好啦。”耀东满不在乎地说道，“难道你对我送的礼物不满意吗？这可是我殚精竭虑，精心挑选的呢。”

　　张暖看看父母，咬牙道：“我很喜欢。”将牙签重新装回盒子，放在一边。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来个秋后算账。

　　耀东还要说些什么，刚开口冯妈就过来请示道：“老爷，夫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张暖小手一拍，对众人说道：“太好了。我们走吧，去餐厅。”

　　一屋子的人纷纷从沙发上起来，由张暖带头，往隔壁的餐厅走去。

　　荷芳摇头笑叹：“这孩子，也不知道让让客人。耀东啊，来来，跟伯母一起进去。”

　　汪耀东施了一个夸张的西方礼，说道：“为了让我的绅士风度有发挥的余地，美丽的女士您先请吧。”

　　“臭小子！”张康一巴掌拍在耀东头上，“快给我滚进去！别挡道！”

　　苏贺芳笑得花枝乱颤。

　　汪耀东只来得及哎呦一声，下一刻就被张康有点粗暴地推进了餐厅。他坐进自己的老位置，冲着偷笑的张暖摊摊手，咬耳小声感叹道：“嫉妒果然是原罪啊，古人诚不我欺！”

　　张暖也咬耳道：“你还真会中西结合。这话如果让李老先生听见，你说他会用戒尺打你多少板？对他来说，侮辱国文差不多就是杀头之罪。”

　　汪耀东忙用袖子擦拭额头，对天祈祷道：“上帝保佑别让妮妮遇见他老人家。阿门！”

　　张暖格格笑道：“蒙学都结束好几年了，你还是这么怕李先生。”

　　“你就不怕？”

　　其实，我也怕。”

　　两人会心而笑。

　　正说话间，其他人也各自找位置坐好。
　　餐桌上放满了盛菜的盘子，冯妈将盖子一一拿下，菜肴的色香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耀东感叹道：“冯妈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说实话，我在香港就一直想着呢。今天可有口福了！”

　　冯妈被哄得开心，谦虚道：“汪少爷太夸奖了。只是寻常小菜，哪有那么好。”

　　张康盯着红烧肉跃跃欲试。因为他最近有了小肚子，张暖让家里多做素菜，冯妈很久没做红烧肉了。
　　他连忙接口道：“哎！冯妈做菜确实是好嘛。来来，大家开动。”

　　荷芳手疾眼快，一下夹拦住丈夫的筷子，嗔怒道：“就知道吃！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妮妮的生日蛋糕还没上来呢。”

　　“还有蛋糕？”不知情的张康问道。

　　“我这就去取来。”冯妈匆匆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餐厅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了，冯妈推着蛋糕车进来，蛋糕上点满了蜡烛，星星点点的发出梦幻的光。

　　众人哇哦叫了一声，一齐鼓起掌来。

　　张康嚷道：“唱歌唱歌！我起头。妮妮别忘了许愿。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听他五音不全的歌声笑得东倒西歪，但还是跟着继续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妮妮生日快乐~！”

　　张暖双手交握闭目暗暗许愿：“我希望今后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幸福。”张开眼睛，正是歌曲的结尾。她与大家一起吹熄了所有蜡烛，在黑暗中璀璨地笑。

　　餐厅的电灯适时地点亮。

　　张暖拿餐刀切好蛋糕，亲手递给每一个人。

　　荷芳笑吟吟地拿出一个礼盒：“妮妮，生日快乐。这是礼物，一定要回房再拆呀。”最后一句话她的眼中带有严重威胁意味。

　　张康切了一声，就要吐槽，荷芳连忙掐上他腰间嫩肉，一拧。张康哎呦一声，躲在旁边不敢再说。他拿出一个大纸盒，眉开眼笑地献宝道：“妮妮，来看爹送你的礼物！哼哼~~”

　　一个破纸箱能装什么呀。
　　张暖好奇地打开一看，不由惊喜叫道：“小狗！！”她连忙将小狗抱在怀里。小狗挣扎着呜呜叫了两声。她一看，原来小狗嘴的被堵着，不由满头黑线。自家老爸为了保密还真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张康得意地瞟了荷芳一眼，说道：“是只两个月大的哈士奇。妮妮不是最喜欢小动物吗？你娘送你假的，我送活的。还是爹最疼你吧？”太过得意忘形，结果换来老婆的夺命二指掐。

　　假的动物？张暖打量荷芳送的礼盒，猜出里面肯定是布偶。不会是她自己做的吧？那可真是场灾难。
　　她好笑地摇摇头，蹲下去解堵住小狗嘴巴的绑布，刚站起来眼前就有一个纸包伸了过来。她一愣，发现是张龙递过来的礼物。

　　她忙接过来道：“谢谢。”

　　“生日快乐。”张龙说完面无表情地回去座位。

　　张暖颠颠纸包，猜测是一本书。她拆开包装去看书的名字：“Gone with the wind！这书在美国出版不久，我跑了好多书局，一直在找！哦，真的太好了！”

　　她抬头看看家人，红着眼睛与他们一一拥抱道：“我太喜欢你们的礼物了。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好的生日！谢谢你们！”

　　荷芳欣慰笑道：“傻孩子。”

　　“果然我的礼物最好！”张康暗想，“那么，下次送只猫？”

　　张龙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如玉的面颊上飞起了一道红霞。

　　“还有我呢！”汪耀东见别人都得了拥抱，就他没有，不满地凑过来抱怨。

　　张暖拿眼瞪他：“没有你的份！”

　　耀东耸耸肩膀，叹道：“可惜，可惜。”被张康听到，脑袋上不免又挨了一记。

　　“别闹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荷芳招呼众人。

　　大家这才想起还有满桌的好菜等着呢，纷纷拿起筷子。

　　张康直奔盯了半天的红烧肉去了，尝了一口不由赞道：“唔。好手艺！”他拎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对大家说道：“今天好日子，你们也来点儿？”

　　荷芳道：“好好。就给我和耀东倒点。妮妮女孩子家，不许她喝。小龙伤着呢，也不能喝。”

　　张暖拿过酒瓶，甜笑道：“我不能喝。那就给大家倒酒吧。”
　　大家都说好。

　　一顿饭吃得各自尽兴。到晚上9点，餐厅里已经是杯盘狼藉。

　　汪耀东在张暖的刻意关照下已经趴桌儿了。张康拿蒲扇大的巴掌拍着他的背，唠叨着：“耀东啊。嗝……咱爷俩再干一杯。嗝……你啊，你。你比你那混账老子强多拉！”

　　汪耀东一点反应都没有，张康自己倒嗞溜嗞溜喝得痛快。

　　张暖早已吃饱，跑去与荷芳坐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喝醉酒的人的笑话。

　　张龙默默地吃完碗里最后一口东西。因为怕牵动身上的伤势，他的动作不免有些怪异。他拿餐巾擦了嘴角，对荷芳浅浅弯腰：“母亲，我吃好了，这就要回房休息。”

　　“恩。去吧。早点睡也好。”

　　“妈，我送小龙上去。”张暖跳下椅子。

　　“你既然上楼，不如也回房睡觉。耀东这个样子，不到明天呐，肯定醒不过来了。”

　　“好。妈妈可别忘了帮我安置小狗呀。那么，晚安。”张暖亲了母亲脸颊，与张龙一道上楼。

　　到了二楼拐角，张暖正要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就听见张龙冷漠的声音：“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大小姐。不敢劳烦您。”

　　张暖不由气道：“小龙，你不要总跟我这么客气。我们不是家人吗？今天的气氛有多么好！我满心期待你会对我们更加敞开心扉，怎么反而生分了呢？”

　　张龙嗤笑出声：“家人？你有把我当哥哥看过吗？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家人，只是你们看着我可怜，姑且养着而已。啊。对了。就跟你今天收到的那只小狗差不多！！”

　　“你怎么能这样说！”张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是，我承认我没有把你当哥哥，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在疼。你的话太伤人心了，你是在否认我，否认我父母对你付出的感情吗？”

　　“那么你看看我。”张龙解开上衣。一身肌肤在月光下像大理石一样光洁冰冷，将遍布其上的淤青凸显得愈加丑陋狰狞。

　　他刺探人心地笑，用他天籁般地童音柔柔说道：“如果是你在汪家被欺负，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耳光，父亲会怎么做呢？母亲又会怎么做呢？汪耀东还会不会成为你生日宴的座上宾？”

　　我惊呆了。
　　不知是被他的表情，还是被他说的话惊呆了。

　　他嘲讽地勾勾嘴角，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好。
　　然后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恭敬道：“不要自欺欺人了。大小姐。晚安，大小姐。”
　　说完踏上通往三楼的阶梯，一步步走向没有点灯的阁楼，一直走到张暖再也看不见他，才忍耐不住流出了一滴泪水。
　　只有一滴。
　　在月光中闪耀着光芒，像是堕入黑暗的精灵。